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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十八章 孟如年 ...

  •   赵小受凝视了一会儿灯芯,抬起眼眸,问我:“你的确想好了?”

      我很坚定地点了几下头:“不用再想,必须得这样。”放梅映雪进门跟你双宿双栖,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滴。

      赵小受对着灯芯说:“既然如此,便收拾一下东西……今晚搬到隔壁去。”

      我“喔”了一声,几秒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追问:“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的目光从灯芯跳到我眼里,携了光芒与灼气,亮得有些晃眼:“你说呢?”

      “我说……我是想说,骗你奶奶的事得大家一起努力才行。”

      赵小受打断我的宏图规划,声音隐蕴怒意:“骗?”

      “好吧,我换个词,不是骗是忽悠。我主演,你们配合。你和你老爸的任务是稳住她,平时没事就多去赵府走动走动,传输一点假情报,对了,你还要顺便打听一下哪里有孩子捡,如果不好捡的话,买也可以,买也买不到的话……唉,小受,我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

      中午还觉得你懂事了,现在又变回原形,真是岂有此歪理。

      木门一开一合之间,放进一屋冷冽寒风,不过风再冷,也比他刚才临出门那一瞥暖和得多。

      第二天,阿旺有多开心,我就有多伤心。

      我往院子角看了一眼,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昨晚拉着小莲一起,连夜给阿旺搭了个新窝,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等这一人一狗离开后,就要开搭狗窝3.0了。

      此时,阿才&阿旺母子正在狗窝2.0里共享亲情时光。阿才一身乌溜溜的黑毛,阿旺一身明晃晃的白毛,母子俩挤在一起,乍眼一看,小窝棚里像是塞了一只成年大熊猫,还是脂肪超标的肥熊猫,有点波波的感觉,于是小窝棚摇摇欲倒。

      我转向牵阿才,或者说被阿才牵来的青衣捕快(据他自己汇报,刚才走错了路,全仗阿才机灵,循着它儿子的气味一路找到这里):“这位小哥,为什么是你来,沈测呢?”

      青衣捕快从进院起,就用一种惊疑掺半的目光在我脸上打转,转了半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问了两遍,他才抠抠脑袋,答道:“沈大人啊,今儿个他除了那个地方哪儿都不会去,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圣上宣他上殿,他都不见得会去,更莫说旁的差事了。”

      “这么厉害,那他究竟要去哪里?”

      青衣捕快抹了抹胡茬,又搓了搓手,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个,乃是沈大人的私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委实不好说。”

      “到底是什么事,说说看,我绝对不告诉他是你告诉我的。”

      这句话在大多数场合下都是骗人的,但这次却绝对不假,因为沈测绝对有那个本事,把事情查得比我说得还要清楚。

      青衣捕快的畏惧之心不太坚定,我循循善诱了不到三分钟,他就把沈测那件“不能说的私事”全盘讲出。

      这也是一个爱情故事,鉴于另一个主角也是六扇门的捕快,算是沈测的同事,所以这场爱情的完整概述应该是,青春疼痛凄美办公室绝恋。

      影视剧里的六扇门常常很像模特队,帅哥靓女哪儿哪儿都是,不过事实不可能这么梦幻,或者说比这更梦幻——

      六扇门里面哪里来的美女捕快,连女捕快都没有,除了扫地大妈和厨房阿姨外,清一色地全是男人。所以,如果给这个爱情故事定个注脚,最恰当的莫过于“凄美美少年之恋”。

      好吧,这是个BL故事,不过听完以后,我却一点腐血沸腾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心情低落,酸楚来势汹汹。

      六年前,沈测跌人眼镜地拿下那个“首辅府家禽遭毒杀”的案子,进而名动天下、官运亨通,从一个小捕快“噌”地一下升到六扇门首席捕头的位置,后来又连翻跟斗,兼管锦衣卫,风头一时无两。然而两年后,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似被太阳烤干的泡沫,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六扇门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却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因为,那个人死了。

      他叫孟如年,是孟家家主孟廉绅的小儿子,因了孟家的权势,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去的六扇门,他不到十五岁便轻松跨进。

      青衣捕快说,孟如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我问跟沈测比怎么样,青衣捕快回答:“沈大人轩朗,小孟清俊,到底谁人好看些,那委实不好说。在下倒觉得,小孟跟赵夫人你长得倒是很像。”

      跟姚婉嫕很像,孟如年有多俊美,我想我大概猜得到了。

      初来乍到,又是个新手,自然得找个老捕快带着些,大家都知道孟家势大,贵公子难伺候,就纷纷找借口退避。沈测也想避,不过京城政治情况特殊,捕快常有而犯罪分子不常有,涌上门来的都是些权贵门户的鸡毛小案,再按资历分案子,落到他头上的任务,大概只剩下当形象代言人这一件。

      自然而然,沈测就成了孟如年的老师。

      他们正式搭档之后,因为孟如年的关系,沈测接到的案子越来越多,两人整日整夜绑在一起,出双入对破案子,但由于破的都是一些破案子,所以影响一直不大。沈测在六扇门里的主要作用,还是当形象代言人。

      不久,沈测时来运大转,经投毒案一步登天,那之后孟如年还是跟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六扇门那帮人眼见着沈测整天跟孟如年黏一块,五毒俱不全,害他们背后议论都没什么谈资。于是某次点卯时候,有个胆肥的就问了:“最近无甚案子,沈捕头还是同小孟同进同出,莫非是有龙阳之好?”

      众人都当听笑话地相对呵呵,没想到孟如年当时就急了,袖子一揎就要去找说话人算账,被沈测出言止住。

      沈测从案桌后面慢慢悠悠地晃过来,走到孟如年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顶着众人的惊异,神色镇定地说了一句:“你们猜得不假,我就是爱慕小孟,你们又能怎样。”转过身去盯着小孟,“你也说。”

      小孟连脖子也红成一片,目光在众人脸上慌乱飘扫一遭,最后垂下头,嗫嚅了一句:“我……也爱慕……沈捕头。”话一出口,便被沈测搂进怀里,牢牢紧紧,挣脱不出。

      众皆木然,既而哗然。

      “沈大人同小孟的情愫,我们从那时起便知了。”青衣捕快说。

      之后,他们两个就明目张胆地同进同出同吃……就差没有同住,门子里的人笑骂几天,鉴于这两个都是惹不起的主,渐渐地也就接受了,但有个人却怎么也接受不了——孟如年他爹。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磨推鬼,当朝丞相想整一个捕头,还不是甩甩袖子的事,更何况孟丞相这回的陷害的理由相当充分相当合理——儿子被人迷得整天不着家就算了吧,可气的是,那个人居然还是个男人,不治你简直对不起孟家十八代祖宗。

      于是沈测便因为同一原因跟不同时空不同国度的王尔德一样,遭了牢狱之灾。不过他比王尔德还惨,人家出狱以后至少还能跟波西重圆,他出来了,连小孟的尸体都找不到在哪里。

      洪历十六年,孟廉绅意图谋逆,皇帝亲判,满门抄斩。

      沈测闻讯,一夜白头,之后便消失无踪。富贵功名、势力纷华,一应抛下,执意天涯羁旅,一走便四年之久。

      我问:“所以他今天不来,也是因为小孟对不对?”

      青衣捕快神情有些黯然,道:“今儿个是小孟的生辰,沈大人必会到梅宅去祭拜。”

      “梅宅,小孟不是姓孟吗?”

      他解释说:“梅宅是一处遍栽梅花的别院,以前是朝里一个大官的产业。那个大官贪赃枉法、盗用国库的案子就是沈大人和小孟亲办的。那个大官被抄家斩首以后,别院本来是应当收归朝廷的,沈大人知道小孟酷爱梅花,就用三年俸禄一回高迁向向圣上讨要了来。”

      跟赵小受借了衣服银子,按着青衣捕快说的路线,冒着迷路的巨险,我找去了梅宅。

      这回承蒙小孟保佑,我步行、坐车外加坐船,只绕了五个多小时就找到了梅宅,尽管事后发现从公主府到那里坐马车两个小时就够跑个来回。

      今天的黄昏似乎特别浓重,尘氛昏黄,连天坼地。天上乌云扰扰,凝滞不移,被黄昏的指头抹了一层伤心色。鸦雀耐不住寒,从枝头檐上一群群跃起,那个粉墙黛瓦的小院,被环抱在满坡的寒梅里。

      天上开始散雪末。

      梅,花色灼耀,香却沁凉,和着冰冷的空气传送入肺,心中便生出一股幽凉气。

      拾阶进院,正好一阵风过,红梅和着白雪一阵纷飞,地上已鲜见雪色。

      红白飞末之中伫立着人影一道,身量峻拔,现在却显得很孤兀,披了一肩的花雪,白发粘了冰霜,比平时更为扎眼。

      是沈测。

      我从梅花丛中绕过去,虽然很小心,但还是碰落了不少花瓣。

      沈测转过身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生锈的匕首。脸上,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抹去全部了表情,往日犀利烁亮的眼神,现在也变成两点空蒙。

      我脚步滞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走到那株异常红艳的梅花旁边时——

      “站在那里,不要动。”话里有些抖音,至少不像表情那么毫无人气。

      我听话站在那里,他走过来,是一团没有生气的阴影,缓缓往这边游移。

      走到我面前,他突然一笑,那一笑似乎聚集了生命中所有温暖美好的感受,过分温暖,温暖得诧异,诧异得观之心酸。

      “小孟,你回来了。”

      我突然有点想哭,搓了搓脸颊,挤出一个笑:“你看清楚,我不是……”还没说完,沈测就伸手把我——把他的小孟抱过,紧紧箍在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抖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你始终看不起我,死到临头也不信我有本事把你救出来……喝毒药,你存心不让我活……”又是一阵颤抖。

      有冰珠似地东西掉进我脖子里,冷得就像沈测绕在小孟腰上的手。隔着大氅也能传送冰凉,那种冰凉不止在体表,更是心底的绝望。

      “你死了,焚化成灰,也还不肯放过我,还跟从前一样,把我当傻子嬉耍。”

      “你说你生时未出京城一步,要我把你的骨灰散播天涯,好畅游天下。你至死都这般蠢笨,死了便是死了,哪里还能……”

      “江南、大漠、乌斯藏、西域……每个地方都有你的一撮骨灰……你叫我死后身存何处,同你一样?世上哪里找还得到我这样的蠢人。”

      ……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久很久,松开怀抱,天已黑透,他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径直向屋里走去。

      一牙缺月,几滴疏星。这样的夜,沈测怎么熬得过。我摇了摇头,埋着头向院外走去。梅花丛里看见一双脚,仰头一看,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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