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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月夜 ...

  •   夜色如水,月色如银,伸开宽广的双臂温柔地包围着我们。幽暗的草香味,带有他身上清洁的味道,混合着黑夜,直让人想就此沉沉地睡去。靠着他的肩,薄薄的衣衫下传来他身体的温度,连血液都可以化成这明月下的一枝昙花,在黑暗中脉脉流动却又散发出逼人的香气。

      同样是人的身体,谢六的周围总是让我感到安宁。话语不多,但只就那一两个眼神便已足以让他明了你自己的所想。正是这安详的气氛将马场上的一幕又带回到我的脑海中:他带着惊怒的表情一跃而上,浑不顾自身,在我坠下的瞬间也亲眼见他滚落尘土。在那瞬间我是已完全失去意识的,可他的心中却没有来得半点挣扎,只是一味的甘愿。

      挨着他,想着刚才吕姬尖刻的言语,对比中的一冷一热,让我不由得浑身轻轻颤抖。谢六感觉到了我的不适,转头道,“你冷吗?这夜里越来越凉了。”说着就要除下身上的外衣。

      我拉住谢六的手,摇摇头,“没事的,不冷。只要这样子静静坐一会就好了。”

      他停下了手,转头继续看着那深邃的回廊,与我一般地默默不语。

      长久我没有说一个字,他也没有开口,但我们都知道,他所问的问题已然有了答案。不需要再去谈论这个问题,他对我心中的所想亦是了然于胸。

      抬头见那高墙的绿瓦上镀着深重的暗银,是月亮不小心洒下来的。混合着瓦片间的折射的冷光,象断续流淌的河流。墙面上依稀有几条绿藤,犹犹豫豫要不要爬出去看那外面的景色,却总是被地下的泥土牵拌着。不知隔了几重高墙有人家在唱戏,支离破碎的音浪时高时低,那也是种种的悲欢离合。

      谢六转头看着我,眼神里掺了天上的月色,竟是变幻莫测,居然让我疑心在那里面看到了伤痛。但那只是一刹那的迷离,让我以为只是自己的眼花。只听他淡淡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一笑,牵着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一早就知道。”说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续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小弟弟,从我们第一天见面时我就有这预感……”他的肩头有一阵的僵硬,但随即恢复正常。

      我半眯上眼,甜甜地笑道,“可是那个时候你是那么黑,那么小,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可是现在,”我微抬起头看他,笑道,“连小素见着你都会脸红。呵呵,如果你想知道后院里的女孩子怎么议论你的,你求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谢六好象微微笑了一下,但依旧是他标志性的沉默不语。

      良久他道,“尘儿也很好看。”

      我噗地一笑,转转头在他肩上寻找一个更好的位置,伸出手掌在月光下照着。记得在穆平时,双手终日操作,被碎石及灰尘损得满手皆是划痕,掌心还被磨出了茧。

      经过这么长段时间的修养,手上的肌肤颜色已不再是以往的青灰色,而是淡淡扫上了一层莹白圆润,如此在月光下看着,倒也显得丰润了许多。我轻轻说,“你可能没有想到过我以前是怎么一个丑模样。”

      谢六微笑道,“是吗?”

      我点一点头,继续说,“是的,我做过苦役,在穆平那座边城里。每天都吃不饱还得拼着命砸石头,做不好就得挨鞭子,整个人都是又灰又黑的。”我三言两语将那段往事讲完,轻叹一声。

      谢六没有转头看我,只是用手掌更有力地握住我的手。

      我笑道,“可是没有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是王爷在那里救了我。”我抬头望望月亮,续道,“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不要放弃希望。那么难挨的日子我都可以挺过去,以后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继续轻声往下说,“可我有一个妹妹,我们是一块被抓去做苦役的。可就在大略攻打穆平时,我们失散了。从那以后再没有她的消息,我相信她一定也会活下去,活到我们再见面的那一天。”

      谢六低声道,“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有些好奇,问道,“小六子,你的过去你全都不愿意说吗?”

      谢六的肩头再次一僵,我等了一会,不见他出声,便说,“没关系的,或许是真的忘记了,其实遗忘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我就是你的姐姐,我会一直保护你,就象你保护我那样……”

      我感觉到谢六僵硬的肩头慢慢松懈下来,他犹豫地伸出手掌划过我的额头,停顿了一会,将我鬓边碎发轻轻拨于脑后。

      不知名的虫子在低唱,睡意一浪浪袭来,我又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希望水患不要太大才好……”

      待我悠悠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议事屋的长榻上。这张榻是我特意让人摆在屋内的,因我已养成午后小睡的习惯,便不耐烦再来回折腾。

      我低头一瞧,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长衣,看样式便是谢六的。我转头四顾,屋内并无一人,只有书桌前那支蜡烛在静静烧着,只落下累累的烛泪。桌上还摆有一碗小米红枣粥,看来小素也来过。

      我按按头坐了起来,难道是谢六将我抱了进来?我不禁暗暗一笑,看来他力气也蛮不小的。我走到桌前,吃了两口粥,觉得冷,便停勺不吃了。看沙漏大概已近四更,觉得有点寒渗渗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自己的屋里睡觉。

      我将谢六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想着待明天洗好后再还他吧。吹熄蜡烛,便推开房门沿着走廊回去。

      明月渐已西沉,天色是乌黑的,半点星子没有。我一推门,吱吱声惊起了月影下疏枝上的宿鸟,哇呀一声直冲上天,只抖落一地的余寒。那叫声有点凄凉,直让我心里有些发冷,禁不住打了一个抖擞,连忙镇定心神,加快脚步回去。

      满园里静悄悄的,回廊上挂着的灯笼已半明半暗,随着夜风轻轻地来回摆动。我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园子里走动的经验,看着黑沉沉的四周,不禁有些害怕。不禁有些懊悔,刚才不如就在议事屋内睡就好了。可又不禁好笑,自己没来由地怕什么呢。

      我放松心情,一步步地往回走。前面转角处有个茶水房,平时房内都会开一小灶,煮些新鲜茶水或是粥品送到书房,取其就近的意思。白日里会有两个下使丫环在内,这时看去半点亮光也无。

      我脚步轻,慢慢走近,突地感觉周围空气有些异样。

      我停住脚,凝神一听,有些细微的人声便轻飘入耳。一阵凉风吹过,我背上寒毛登时全竖了起来,不会是鬼吧?刚起这念头,我不禁暗骂自己胆小。定定神再一细听,又有轻风送些断续的字句传来。这回我可听仔细了,正是发自前面的茶水房。

      我心内暗笑,不会又是府里哪个丫环与下人有了啥事情,这么晚偷偷溜出来会个面?当下决定不去理会,但回屋的路只得面前这一条,要再折回去可得绕个老远。于是只得蹑手蹑脚慢慢向前走,想从茶水房前偷偷溜过,赶紧回屋睡个回笼觉。

      刚近茶水房的窗下,突听得窗内人声大了起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说是大其实只是相对前面低语而言,说话之人尽管还是压抑了声调,可那语气中却尽是不悦。我心道,这是个男的,可这声音我听不出是谁。要知道人在刻意压低声调说话时,与本音还是有些差别的。我也没想细细听,只想赶紧开溜。

      只听屋内人稍微放低了语调,细细地道,“……阿卜已死了,你还在等什么?现在赵沁不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心中一震,脑中一片迷糊,他接下去说的我便没听清。

      我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脑海中纠来绕去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却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要不要喊人?这大半夜的,没准我这一喊,府里的人还没来,这屋内的家伙可能就会狗急跳墙,把我给啥了。

      我紧咬住下唇,脑海中混乱一片,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脚下却放得更轻,一点点地挪开。

      屋内原先那人还在急急低语,语速又快,我来不及辩听。就要在我离开窗前的时候,屋内另一人也是压低了声音回道,“……他似乎不知……”这也是一名男子。

      不知?不知什么?他是谁?屋内说话的人又是谁?是不是府里的人?

      原先第一人道,“……不管知与不知,总之时不我待,大人还等你回去……”

      只听第二人道,“……我自有打算,不能轻举妄动,阿卜的事决不能有下次……”

      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终于完成了这漫长的挪动过程。我依旧屏住呼吸,再离开茶水房远些,方拔腿快步向自己房内奔去。

      一回房,我砰地一声锁上门,来不及点亮蜡烛,只能背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待回过神,方发现自己的内外衣都已被冷汗湿透,冰凉一片紧贴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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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将近,变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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