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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遇 ...

  •   行行重行行,两个月后我们终于被押到了目的地。越是往北,天气越是凉爽,虽已时至夏初,但这里的温度却跟我离开甘水镇时差不多。

      小九一路上都竭尽所能地照顾着我,只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步兵,白日里看着长官有时责打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在晚上有时悄悄给我捎来一个青黄的果子,或是山上的一丛野花。他应当是知道了我的女儿身了的,在他为我上镣铐的时候,他就应当看到只有女孩儿家才有的纤细手腕。

      这天,李总兵出人意料地策马走到我们面前,大声喊道,“加把油,前面再有五里路就到了!别趴下了!谁摔了我可是大棍子伺候着!”

      听到的士兵无不雀跃,而我们这帮奴隶却是面无表情。到了目的地又如何,只不过又换了一个主子罢了。

      正午时分,我们终于到了一座巍峨的城墙外,城墙顶上大书着:穆平。小九对我说过,穆平就是元嘉与大略边境上的重镇,过了穆平向北就是大略的国土了。城头来来往往俱是军士,城门口洞开着,守着两队军马,在那儿细细盘查着过往的人。

      李总兵想是跟那些守门的人都很熟了,一纵马就冲了过去。远远就看见他们几个在城门口处大声笑起来,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李总兵又从马背上摸出一个小包,塞到一个看似小头目的手上,那个小头目推诿了一番,方眉花眼笑地将那小包塞入怀中。

      这时李总兵回过头来向我们这边一招手,带队的亲兵得了令号,一甩马鞭,“走!快跟上!”驱使着我们往城门口走。

      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往前走,过往进出城的人想是早已习惯于这种场面,只是侧身让出条道来,大多数看向我们的目光都是漠然,偶然有些是带有同情的。

      突然这时城门口里冲出三匹骏马,当先一匹全身雪白,只有尾巴梢上一点是淡淡的黑色,马全身高大英武,随着跑动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地跳动着。我从小到大只在甘水镇里见过几匹拉货的马,突见此神品,登时不由得呆了,原来世间还有如此美物。

      跟在白马后的也是两匹良马。三匹马上的乘客身手都极其了得,一出城门突见道路被我们这群人给塞了,立时收缰。三匹马都是受训良好,来得虽然迅猛,一收缰身形晃也不晃就停了下来。

      其时阳光刺眼,我们都是立于马下,马上的乘客居高临下,脸庞正好背光,只看见阴影。有一会功夫都没人说话。

      这时守城门的那个小头目才恍然大悟,急忙奔上前,“啊呀,这不是刘中郎吗,您这是要出城兜风啊?啧啧,大人您的马真是了不得啊!”

      只见后来两匹马上的一位乘客清淡地说,“袁官家客气了。”听声音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的人。

      那袁姓官爷还要絮絮叨叨地向前套话,“这些都是新征来的奴隶,就是为了修边关的围墙。这不,您瞧,身板儿都不错吧……”

      还是清淡地声音,“入得了您的眼的,自然不错。”明显不想再扯下去。

      这时那匹白马上的乘客已有了不耐之意,他一扯紧了手上的皮缰,打马退后了几步,稍一停稳,伏下身子,甩了一空气鞭,口里说着,“得,驾!”

      一踢马,白马甩开四蹄就朝着我们这队人冲来!奔到我们这群人面前,眼看着马的前蹄就要踢着最边上的人,马上的人猛地一提马缰,呼地一声就从这人头上跃了过去!白马跃过人墙后,四蹄稳稳地着地,马上的身影立时直起身来,白马撒开性子得得得绝尘而去。

      跟随而来的另外两人急忙策马跟上。排队进城的人这时马上自动让出了通道,谁也不想再做那堵人墙。那被唤作刘中郎的人回手向袁官爷做礼,也是一抽鞭子飞奔跟了前去。

      我们这群人半晌做声不得。李总兵刚才一直流着口水看着这一幕,好半天回过神来,跟袁官爷说,“啧啧,奶奶个雄,谁家少爷这么大的官架子……”

      袁官爷急拉他袖子,“哎哟,您不说话没人当您是哑巴!您都出去快四五个月了,怨不得您不知道!就在上个月上京里的厉王爷奉旨前来督工,已经在这穆平城里住了一阵子了。天天到工地上巡视。刚才那刘中郎就是厉王府里的人。您说厉害不厉害?要不要这么大的官架子?”

      李总兵做声不得,半天才说,“啧啧,怪不得怪不得……那前头那匹白马上的人物是谁?”

      “嘿嘿……这您倒是考倒我了,我可不知道。我说您哪,还是赶紧押着这些人去交差吧!现厉王爷亲在这城里,那可是千万差错不得啊!”

      李总兵诺诺出声,马上转脸向着我们,一鞭快一鞭地催着我们入城。

      一入城门,街道相当开阔,我估摸着至少可以并行三四辆马车。这时路中央也的确有很多辆马车,有装饰华丽的也有朴素的。还有些许个骠悍的骑手,都在马背上驮着武器,气宇轩昂经过。两边的楼房大多是三层。最底一层都是做为商铺,所售物品各式各样,基本上都是我见所未见的。虽说临近边关,但街上生意却是颇具规模。路上人们所穿衣物,也自是要比甘水镇华丽得多。两个月来所经过的都是些荒效野外,这时突见这么多服色出众的人,登时眼花缭乱起来。路上行人你来我往,比之甘水镇真是要繁华多了!

      我和李空几时见过这等繁华景象,将头左扭右扭,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恨不得把一切都往眼睛里塞。街上的行人看到我们这一行人都匆匆避过身子,惟恐与我们碰上。

      我们被驱赶着穿过了城,来到了位于城的最北边的军营里。这里比城里冷清得多,盖着为数不多的砖瓦房,那是给军官住的,普通士兵大多只能住帐篷。而到了这里,竟也让我们住进了帐蓬!虽然这帐蓬所用布料是最为单薄也最为粗劣,但起码也算是有了个屋顶。

      我们是二十个人住一间帐蓬,李空就跟着我住。等到一进帐蓬,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地上随意扔着几张烂毯子,早就脏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很多地方都磨穿了,露出大洞。我盘算着地上的面积,心想二十人睡上面,肯定是头顶挨着脚心的挤。

      这时帐蓬里进来两个士兵,原来是为我们卸去镣铐的。

      这手链脚链跟了我们这么久,仿佛已经是为身体的一部份,待到起开去,手脚上忽地一轻,倒象找不着重心。除开镣铐时的痛那是自不必说,四肢上的伤痕从戴上镣铐起就从来没有封过口。缺医少药不说,单是一路上拉拉扯扯,牵牵绊绊,新伤旧伤早就杂在一起多得数不胜数。虽说我和李空有布条垫着,但那布条到了后来沾着血迹粘在皮肤上,比不垫布条还痛,已被我撕了去。

      这会子卸下来,看一眼手腕和脚踝,只见上面早是漆黑一片,只在一些裂缝里露出一点点鲜红的血肉。

      待给我们卸完,其中一个士兵说,“你们今天就休息,明天一早就分工开始干活。”说完就走出了帐蓬。

      等到天黑,也没见小九来看我一眼,倒是其它人送来了二十张烙饼和一壶水。待吃完烙饼,我和李空紧挨着躺在地上,那烂毯子也不知给谁扯了去。我背心就顶着水泥地面,凹凸不平喀得人痛。

      帐蓬外不时有巡逻的呦喝声,整座营地里倒是静悄悄的。帐蓬里没有灯,一会功夫就全黑了下来。

      “哥,你瞧见今中午那匹白马没?”李空突然在我耳边问。

      “当然看见了。那么漂亮的白马。”

      “……哥……那你瞧见那骑在上面的人没有?”李空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恩……没瞧见,他背光,我向光,一团黑……恩?怎么,你瞧见了?”

      隔了一会,听到李空说,“……恩……我……瞧见了……”

      “哦,那你站的位置好。”

      又是一段沉默。

      “哥,你怎么不问我那人长啥样?”

      “哈哈!”我低声笑出来,“你若是想说,一定憋不住,用不着我问……我还不了解你啊!”

      “哥!不许嘲笑人!”

      “好好,不笑不笑……说吧,他长啥样?”我倒是来了兴趣,是什么让李空变得这样害羞起来。

      又是好长一段沉默。我逗她,“喂,你要是不说,我可要睡了,明天可是要开始干活了。”

      “好嘛好嘛,”李空顿时有些急,“我说我说!”

      我暗自偷笑,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对她向来是最有效的。

      “……哥……我觉得他象观世音菩萨……”

      “恩?什么?”

      “象……观世音菩萨。”

      “为什么?”

      “哥,真的,我就是这样觉得。他的脸,那么白,那么净。眉眼儿……就跟咱屋里挂的观世音像一模一样!”

      “空儿,你有点儿发烧了吧?”我伸手摸摸她的头。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哥,我没病,我好得很……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说这个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你说他象他就象,好吧?”

      “……不,哥,我不该这样对你着急,是我不好……不过没关系,不管你怎么说……他在我心里……就是观世音菩萨……”声音渐渐小下去,不一会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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