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小旋旋旋

77、腊八（三）

　　此时萧翌飞已站了起来，立于萧含博身前，只是双目红肿，想是刚才流了不少眼泪的缘故。萧含博眼见他这幅样子，当真以为他是回了心转了意，正在心中懊悔万分，又念及自己已原宥了他，故而会如此感动。

　　想是这样，萧含博心下也不由得有些恻然，只是面子上不好表露出太多，只是淡淡地道：“你的几个弟弟都已封了号在宫外别住，只你如今还未得封号。朕一会便下旨赐你封号，你住的地方也可以正式地命名题字了。”

　　萧翌飞垂头道，“谢父皇恩赐。”

　　萧含博叹口气道，“你这四年在外肯定也吃了不少的苦，想当年你在宫中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几时懂得料理自己。这一出门在外，终于知道是在家里好了吧。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即便身为朕的长子，也不能由而懒惰了性格，娇奢了品性。”

　　萧翌飞道，“父皇，孩儿自小在宫里长大，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父皇这您也是知道的。而况如今我在外了这么些年，也学会了吃苦。回来后自当更加谨遵父皇您的教诲，希望可以为众兄弟们的表率。”

　　萧含博点头道，“这话才说得是。只是你也要体会朕的苦心。你离京四年，朝中各位老臣都对你颇有微词，对你的能力那是大加置疑。如今朕却让你依其它皇子的样子得了封号，虽说你身为长子，但我还是怕众口难平。”

　　萧翌飞道，“是，这孩儿我也是很清楚的。孩儿离开这么些年，对外不能为国为民出谋献策，对内不能对父皇尽孝，孩儿自己心中也是相当愧疚。”

　　萧含博用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你先坐下，咱父子俩好生说一回话。”萧翌飞应声是，恭身斜签着坐下。萧含博待他坐定后，向外提声道，“来人哪，上茶。”

　　正于门外听宣的侯万三急急上前揭起棉布帘子走进了来，觑着老眼看着座上的父子俩，估摸着现在气氛已经融洽了许多，忙垂首微笑道，“皇上要给大皇子殿下喝什么茶？最近进了几口贡茶，都封存在咱家处，连皇上都没来得及开封喝。不如就趁着大皇子殿下回来，皇上也趁着喝点好茶吧。”

　　萧含博微笑道，“你个老猴子，这么急就看上朕的好茶了。也罢，你拿一品新贡的上来。”

　　侯万三应声诺退了出去，待人影消失在门外时，萧含博对萧翌飞道，“飞儿，朕对你说这番话是想着要告诉你，你现如今回京，不但为人处事要低调，不得太过招摇。而且为了不让一些人对你有非议，你还必须尽职尽责做些事。且不说你在众兄弟中间年纪最长，你以往的聪明才智也是个中佼佼，如今你回到朕的身边，正当是为朕分些忧的时候。”

　　说话间侯万三已在外轻轻咳了一声，萧含博便停了口。只见侯万三用一金质荷叶茶盘端进一套定窑流金边的茶具来，只有两个小小的同套茶杯。侯万三将茶盘托着放于萧含博面前的矮几上，万分仔细地倒出一杯清碧色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奉于萧含博面前，道，“皇上请用。”又同样斟出一杯置于萧翌飞面前，道，“大皇子殿下请用茶。”

　　萧翌飞待萧含博饮了一口茶后，方举杯至唇边饮了一口。只觉得未入口便已清香扑鼻，只是这香中好象还含了丝别的味道。待入口，那香味混在茶中愈是浓郁，待回味间，却已是轻滑无比地顺着咽喉一直落入肚中，好似还没来得及品味完，更是留下丝丝余韵让人留恋不已。

　　萧含博饮了一口后，也是停杯于唇间，面上露出赞赏之意，回味了一会，问侯万三道，“老侯，这是什么茶，如此异香？”

　　侯万三垂首道，“这是堂贵嫔娘娘特意晋上来的虎顶爪香。据娘娘说，茶叶里按造家传手艺加入了肉桂香叶，是以这茶便有了这等异香。”

　　萧含博听得如此说，便不再说话，将茶杯置于几上，道，“你先下去吧。”侯万三低声应声诺恭身退出。

　　萧翌飞是知道堂贵嫔此人的势力的，但见萧含博听了侯万三如此说之后便不言语，自己也不好再大加赞赏这茶，便也将茶杯放下了。

　　萧含博此时道，“你在穆平的事朕听含山说过了，他对你的急智也是大加赞赏。”

　　萧翌飞道，“是叔叔太过抬举孩儿。”

　　萧含博摇手道，“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穆平一役中元嘉被歼了十万之众，这其中自是大大有你之功。朕也听说过赵沁此人的名声，他这一役输得也算是他生平以来最大的败绩。由他的战败，咱们也可以好生壮大一下大略的军威，也让北边大食知道咱们大略的厉害，不是由得他们想欺负就欺负的。”

　　萧翌飞道，“父皇说得是。我这次回京，听到了不少关于此次大食进攻我国边境的事情，今日听闻父皇这一说，孩儿想知道目前战况怎样，有什么孩儿可以出力帮忙的地方？”

　　萧含博微微皱眉道，“最近的军情倒是一直僵持不下，你也知道堂边林此人的。此人虽身有武功，当年以武进士出身，也算是朝中一人才。只是此人在战场上尚缺乏一些计谋，不懂随机应变。所以，飞儿，朕想过完年就让你和你含山叔叔共同出征，率十万大军，以收复我大略的失地。”

　　萧翌飞心中一跳，脸色却是沉静如水，起身道，“父皇对孩儿如此信任，孩儿自当是奉命前往。在战场上帮着叔叔，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好叫父皇对孩儿放心。孩儿这些年一直在外，今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孩儿在此谢过父皇的大恩。”说着就跪了下去。

　　萧含博由着他行完大礼，方道，“你起来吧。”待萧翌飞重又坐回椅上，萧含博道，“朕知道你尚年幼，很多军事上的事情你都要详细地问着你叔叔，多跟他学着点。行军打仗非比寻常事，动辙生杀予夺，差一分半毫俱是大批的人命。我大略的大批勇士俱听令于你，你要学着担起这等责任。而且你在穆平里做的事被你叔叔一赞，朕倒是想看看你是否真有一些这方面的能力。”

　　萧翌飞应声答道是。萧含博继道，“过完年后朕自会颁下旨意，你叔叔已经是知道这件事的了。在京里这些天里，你就跟你兄弟们好生聚聚。”

　　萧翌飞道，“谢父皇，但孩儿还有一个请求。”

　　萧含博道，“你说。”

　　萧翌飞缓缓道，“孩儿想去一趟崇圣寺。”

　　室内有一刻的安静，萧翌飞只低头看着地下。隔了一会方听到萧含博道，“好，朕答应你。你去之时朕会命人先去知会崇圣寺，让你可以参拜你母亲的……”语音越说越低。

　　萧翌飞低声道，“谢父皇恩准。”

　　萧含博静了一会，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最终站起身来，对萧翌飞道，“自你进宫里说了这半天的话，午膳怕已是传下了。你今天中午就留在宫中陪朕吃完午膳再走，也没什么好吃的，只不过想应个景，让厨里准备了些腊八粥，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你离开时他们都还小，对你都没什么印象了，趁这个机会大家吃点粥见个面也好。”

　　芸江殿本是一座位于御书房之右的偏殿，平时此殿内也就堆些书物之类的东西。由于天气转冷，萧含博有时出了御书房便就近在芸江殿内随意吃点东西。于是早将这芸江殿收拾了出来，做为冬日里萧含博吃午膳的地方。说是殿，其实内间也不大，此时的窗户纸早就糊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屋内四个角俱烘着烧得旺旺的火盆，因为用的是上好的银炭，又在银炭内添入了一些龙涎香，因此烧起来一点烟气也不闻，倒有缕缕的香气。

　　萧冰此时正坐在芸江殿内靠窗边的一个暖阁床上，由于殿内升了火，她已将外面的大褂除了下来，身上只着一件水红色的对襟短袄，颈中挂着一串珍珠，只映得肤色白嫩得如同要滴下水来似的。只是这张粉嫩的小脸上此时却是满脸的不平之色，神色间犹自在生着闷气。她的奶娘和亲近侍女此时都不敢上前，俱是远远地围着，由着这小人儿将身边锦枕上缀着的吉祥如意穗儿扯得一条一条的。

　　正在此时，芸江殿的门帘一掀，一大群侍女仆女及内监进了来，一小太监口里唱道，“堂贵嫔娘娘驾到。”殿内萧冰的奶娘及侍女们俱急忙跪下行礼，几个小太监把手打开门帘，先闻到一股扑鼻的香风，方看到门外娉娉婷婷迈入一贵妇人，正是堂嫔。此时原本坐于暖阁床上气鼓鼓的萧冰，顿时飞奔过来，口内喊道，“娘！”一头扑入堂嫔的怀中。

　　堂嫔还没站稳，就被萧冰撞得趔趄了一下，口里怨着：“这个没规矩的野丫头，又到哪儿疯去了？”手里却爱抚地摩娑着萧冰的小脸儿，一脸的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