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小旋旋旋

66、高扈

　　盛京城里的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才十一月底时就降了一次雪。其后的天气却一直出着晴朗的日头。风是冷的，但阳光的明媚却是耀着人眼。盛京城内大道上各色人等俱乘着这晴好的初冬天气加紧忙碌，备好过冬的各种存粮，等再一场大雪落下，怕是南来的货物商道就要大大受阻了。

　　这熙来攘往的人流并未能阻止一众骑马少年人，当先四人俱是十来岁英气勃勃的少年。当先一人年纪最长，身着黑色薄貂皮外套，领口处翻着一圈乌黑水滑的毛领子，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他身后三个少年人俱是一身雪白外衣，衣领处都露出相当名贵的上等皮毛来。四人□□俱是良驹，身后又跟有数十侍卫。娴熟地控着马，驱避着来往行人商贾。天光晴好，日光如金洒于光滑年轻的脸上。来往行人见这般俊秀的人物，都不禁心里暗赞一声：好些个年轻儿郎！

　　萧翌飞兄弟四人刚辞了萧含山，自个兄弟四人骑着马，一路谈笑着往萧翌飞的新府而去。萧翌飞当初离京时刚好十五岁，萧含博正打算让他离宫别住。可他一走这事就耽搁下来了。这次回来，这新府却是萧翌龄等依旨帮他置了来的。萧翌龄与萧翌恪与萧翌飞当真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只听见二皇子的大嗓门在不停地问这问那，中间还夹着萧翌恪的笑声。萧翌思终究还是小孩子生性，虽初见时有些含羞生涩，但听萧翌飞将其在南朝的经历说得栩栩如生，也耐不住好奇的性子，与萧翌飞越走越近，张着大眼睛，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萧翌龄此时大笑道，“九弟，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与你大哥是怎么相熟起来的？你别看你大哥现在这么好脾气地讲笑话给你听，当初我们这帮兄弟哪个没有挨过他的拳头啊！”

　　萧翌思一惊，扭头看着萧翌飞。

　　萧翌飞哈哈一笑，道，“怎么，你还记到现在？”

　　萧翌恪道，“九弟，你别听你二哥胡说。当初我们三人在一块打架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大家都是猴子脾气，在一块图个闹腾，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哥且问你，你跟你十弟小时候就从来没打过架？”

　　萧翌思听五哥这样说方才放下心来，又见五哥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回五哥，我跟十弟有时是打过架。”

　　萧翌龄道，“那你有没有打赢过他？”

　　萧翌思红了脸，道，“十弟的力气大……”

　　萧翌龄急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会打架，还被你十弟欺负。来来来，日后我教你两手，准保那小子再打不赢你，你可别说你二哥不帮你。”

　　四兄弟正说笑间，只见迎面而来四五个人。待走到近前，见当先一人骑马，马上一中年人，光从马上看身形就是极高，一双丹凤眼，薄薄的嘴唇，唇边含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微笑。他身后跟着的是四个家仆，个个面色凶悍，身材魁梧。

　　那人行到跟前，见到了萧翌龄等人，身形飘逸地下了马。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二皇子，五皇子，九皇子殿下！这位想必就是大皇子殿下了！臣御医院医正高扈见过四位殿下！”

　　萧翌飞等四人都是识得高扈的，只是萧翌飞离京四年对于高扈这些年来在盛京的情势并不是很熟，但还是记得此人甚得堂中棣的信任，以医术在盛京著称。

　　萧翌飞不知此人底细，也不愿在此时怠慢，于是下了马，回礼道，“高医正好！我离京这么多年，没想到高医正还记得我。”

　　高扈微笑，他的眸子竟是淡淡的玻璃色，只听他道，“当年大皇子殿下离京时虽是年少，但少年英气，却是让臣等牢牢记在心里。这四年过去，大皇子殿下只出落得比以前更有出息了。皇上这段日子想念大皇子殿下，待见到大皇子殿下如此这般英俊少年，定是心情大悦。臣还要在此先恭贺大皇子殿下重见天颜。”

　　萧翌飞也是淡淡一笑，道声谢。高扈道，“四位皇子想必还有其它事要办，就此前去吧。莫让臣再以这等小事耽误了诸位殿下的行程。”拉马立于一边，静静垂手而立。

　　萧翌飞道，“既如此，我们就先走了。他日若有空我们再叙过。高医正请！”

　　复又重新上马，待走得很远，萧翌飞回头，只见高扈仍旧拉着马立于道路一边，面色如水地看着自己的背影。那双玻璃似的眼睛如两点星星，却又隔着一层雾气。见到自己回头，高扈忽地轻轻笑了一下，淡色的嘴唇显出森森冷气。萧翌飞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

　　待走得再看不见高扈，萧翌龄道，“大哥，以后别再多理会这个高扈。这个人怪里怪气的，又跟堂中棣走得极近。”

　　萧翌飞还未说话，萧翌恪道，“二哥，大路上别乱说话。”但复又转头对着萧翌飞道，“最近这几年高扈此人倒是得势非常快。他的医术不错自不在话下，但他也是颇有手段之人。别说堂大人对他青眼有加，就是另一些被他看过病的京中大人也说他好话。去年父皇得了一次风寒，堂大人引他来给父皇看病，父皇就留心上他了，也蛮肯听他说话的。”

　　萧翌飞轻轻点头，不多说什么。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他的新府第。

　　只见高墙雪白，大门却是森然的黑色，抬头匾上还没有题字。萧翌恪道，“大哥，我们都想着你一回来，父皇是定要给你封号的。等父皇召见了你，诏告你的封号时，咱哥几个再把匾上的字给你题好。你想京里哪个大家写的字好，我就去把他请来。”

　　四人下了马，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上前拍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头，早已是认得他们的了。知道萧翌飞是他的新主人，忙忙地上前行礼，道，“见过大皇子殿下。”萧翌龄在旁道，“这是府里的管家华叔。大哥，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就是了。”

　　华叔引着萧翌飞等进去，只见这是一座精致的园第，开山挖石引来很多异乡的植物，处处的庭院都铺陈得极其精巧，各种装饰俱是新奇物事。一路行来，萧翌恪道，“大哥，父皇说这府里一切开支用度俱是宫中给钱，我也没想着给你省。但时间急促，你且先住着。待到父皇日后再给你一座新院子，咱们再好生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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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沁这些天来一直非常忙碌，大清早天未亮就上朝，往往回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有时则是显得很疲倦。可不管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回到府里立马就会来到书房。有时刘参宇会跟着他一路来，有时则是曾广或农华等人。来往的人渐次多了起来，在书房里商议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晚上赵沁还会出府，只带着几个亲卫，很晚才回来，这种时候我往往早就沉入梦乡了。

　　十天后，八百里加急快件将雷元浩的一封上奏送到了上京。又隔了三天，周王赵硕被定以矫旨的罪名，念在其过往功绩，只抄家没藉。直系亲属全部发往边疆，罪不连诛。

　　这么些天我一直待在书房里，看着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官宦，听着他们在那长篇大论地说着时政，越来越是感到无趣。天色已是越来越冷了，吕姬早几天已经取出了几匹新的厚实衣料发与家下众人，每人定制两套过冬新衣，但给我的衣料却与众人不同，比别人的都要上乘些。我待要拒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书房里的炭盆已搬了出来，待到夜间赵沁看书时就要添些银炭上去。

　　只是赵沁现在晚上在府里的时间真少，往往只我一个人靠在桌边细细翻阅那满墙的书。赵沁的书可真不少，除了历史本记外，还有各种经略子集并各家诗词歌赋，单看这一架子的书名就够我头晕目眩的。

　　回府后的第五天，在书房里赵沁将他早前答应给我的曲谱给了我。当我接过那微黄书边已经微微起卷的厚册子时，心里欣慰极了。微笑着谢过赵沁，赵沁却只是一笑就出去办自己的事了。

　　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在书房里翻看起曲谱来，指尖从片片书页上刮过，那个个音符仿佛都从我手指尖上窜了出来，在整个微寒的空气中飞舞。室内室外静悄悄的，只有脚底下炭盆子轻轻发出丝丝声。我裹紧了衣领，取出玉笛，依着谱上的乐曲，压低了笛音，轻轻地将曲目一首首地吹奏出来。

　　除了夜晚有时按谱吹两首曲子外，长夜漫漫，我还会从架上抽出一本史记，从头至尾慢慢看来。这些书我以前从未接触过，在庵里我最多接触的不过是一些佛经。而这些书里的内容现在仿佛在我眼前敞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逐字逐句地读着，其实最初也是为了打发长夜，但渐渐地书上的内容也越来越吸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