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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忆 ...

  •   咦?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等想法,我连忙在心里低呼罪过罪过,这可是跟我师父平日所教大相径庭。可是这种感觉却如此陌生而熟悉。陌生是在于每当我有这种类似想法的时候,我总是能感觉到胸口暖暖的,而脑袋里又是极清明,这跟以往我在庵里整天昏昏欲睡的情形可大不相同。熟悉却是因为这感觉仿佛天生我就该有,我只不过偶然失掉了,却在很久之后又重拾回来,如同一个久不同的熟人,猛可里跟我打了招呼。

      我一往这方面想,想究其根本的时候却感到力不从心,就象很多思绪一下子浮在眼前,每一缕都似曾相识,可真要伸手去握,却两手空空,再睁眼去看,又是黑洞洞的天。

      再扯回跑掉的思绪,我又回到了六年前在师父膝下的时光。

      我一记事起,记忆里就是师父的影子了。五岁的我说话相当伶俐,师父当时就把我送入了诵经堂,每日里背诵经文。可是说来也怪,平日里对什么都三分带劲的我,一碰到书本我就倦怠,往往捧着一本经书就去会周公了。半年下来,金刚经是被罚抄了十几遍,愣伽经也是这个数目,可还是一诵经文我就开始摇头晃脑,一句经文也不往脑袋里留。管诵经堂的师伯有时非常绝望,那天罚我跪坐于佛堂前,向师父历数我的罪过。可师父只是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说,“也真难为了她……”

      我当时纳闷,难为我?不难为吧,我睡觉的时候都比抄经书的时间多……

      念经不成,倒是练了一手好字,这也真得谢谢师伯了。第二年又送我去了习武堂。本来庵里女尼们也就是练些最基本的护身功夫,本意只是想强身健体,只有资质最好及最勤快之人方能继续修为,就象师父和主持师伯那样的身手……

      上树掏鸟蛋、做弹弓、游泳这样的小孩子最爱的热闹我从来都是带头者,而且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想着就我这身板最起码也练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可是没曾想,进了习武堂从第一天得知了它的起坐时间,我就立马全身泄气。

      原来我们做早课的时间都是在黎明后第一缕晨光泄进正殿之时,早饭也都在做完早课后才能吃。而习武堂竟要求在做早课前一个时辰就得到习武堂前开始蹲马步!

      我做不到!

      在我东倒西歪了半个月后,习武堂的师伯无奈的又只能把我送回给师父。师伯倒是没说什么我有罪过之类的话,只说:净尘不是习武之人。师父仿佛早料到有此一日,送走了师伯后,她还是那么慈爱地说:净尘不爱武力啊,不错不错……

      啊,第二次被人逐回师父竟然还说我不错不错!

      文武俱不行,我只有加倍努力帮师父做事,打扫缝补我都抢在头一个,虽然手还是笨得很,但起码缝在一块的布料还是不那么容易拆得掉,当然外形不论。就这样在师父身边待了有大概三个月的时间,师父又将我送入了医药堂。

      净水庵最为山下居民称道的就是它的医术,但凡居民有任何毛病,都会请庵里的师傅入山医治。而且平日里凡净水庵里的师傅们下山化缘,也会顺道帮镇上的居民看病。庵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药圃,种着各种常备药物,还有专门的房间存储草药。

      我入庵时早就对医药堂极感兴趣了,终于可以自己亲手触摸那些根根草草,真不知道有多高兴啊!

      可是,等我一入储放药物的房间后,我就开始被一种最为原始的困倦所袭,看着满眼的小柜子,里面放满了各种颜色的草药,可是它们混杂在一起所散发出的药味,怎么闻都让我犯瞌睡,而且精神极差。往往师伯让我负责煎药时我都可以睡着。

      进医药堂大半年,就记得些个草药的名称,却总是不能将它们的形状和药性一一记下。这回管医药堂的师伯又带我去向师父告状了,我记得她叫镜清师太。我们进到师父房间时,我看到主持师伯镜无师伯也在,当时心里就打了个突。所有的同门师兄里,谁都怕这面无表情的主持师伯。

      镜清师太细细将我这大半年的“长进”汇报了一遍,师父和主持师伯都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师父才开口,“净尘,瞌睡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心里很安宁?”

      我疑惑地睁大眼睛,重重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师父和师伯会终于忍不住对我大发雷霆,可没想到竟然会问这个问题。难道睡觉还能不安宁吗?我可没做恶梦啊!

      师父和两位师伯对望了一眼,眼底是一片了然。师父又说:“净尘,你先出去吧!”

      “是!”我答道。我低头后退了好几步,才从屋门口跨了出去。

      刚一出门,我就看到外屋角放着一把扫帚,切,哪位小师姐这么没有手尾,打扫工作做得这么马虎吗?

      我马上奔过去拿起扫帚,又细细地为师父廊前的空地打扫起来。

      正扫着扫着,猛然间听到一丝半语传来。

      “……药性会不会过猛……小小年纪……也太早了些……”

      “……说安宁吗……往事想不起来……好事啊……”

      “……往后……”

      “……继续用药吗……意见……”

      当时我没往心里去,此时躲在树下却是丝丝缕缕清晰地想起。

      虽然被镜清师伯告了状,但师父这回却是一反常态,仍然将我留在了医药堂,但是对我的要求却是非常特殊,因为不再要求我背医书,也不要求我学习医理,我的工作就是煎药!

      甘水镇的居民还有更远处的乡民经常会不辞辛劳地来庵里求医,所以医药堂就得时时为这些乡民准备药汤,煎药是时时都要的。

      当我的工作确定下来后,我绝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在药房里度过了。那一付付中药发出浓郁的药香,在别人闻起来或许是种折磨,可在我,却是天底下最安静最惬意的事情。看着两碗清水倒进罐里,咕嘟咕嘟慢火熬上半个或一个时辰,倒出来却成了一碗最清香的褐色的药汁,我心里顿时充满了成就感!

      说来惭愧,在煎药的时候我仍是止不住的犯瞌睡,初时还能自我控制一下,可是到了后来,压根就是闻着药香睡过去。可是这睡眠也不深,大概也就睡上一个时辰左右就醒了,我又故意将炉火调得极微小,这样睡一会,醒一会,这付药煎好了,换下一付药煎,又睡一会,醒一会。一天的日子极好过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昨天……痛,心里一阵绞痛。

      身边李空的呼吸声还是那么细密绵长,转身向她,小小的鼻尖,淡淡的嘴唇,就是在梦里,也蹙着眉头。

      唉,这世上我就只得她一个了吧……

      李空小我半岁,我在师父身边半年后就见着了她,我听说她是由父母领来的,说是家里贫穷,再也养不起这个最小的女儿。她不哭也不闹,也不爱说话。师父对她也是极好的。最初两年我跟她相见的时间不多,因为她一早就被师父送入了医药堂学医理,我则是辗转于各堂之间,却终被弃之……

      我记得我刚到医药堂里她正跪在地上哭,因为她放错了一味药,害得一位村民拉了一天的肚子。镜清师伯拿出戒尺就要抽她手心,还说要罚一天不准吃饭。

      傍晚时我乘师伯晚膳时偷偷溜进医药堂,李空还跪在药王面像前,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地还在哭泣。我笑嘻嘻地将一个馒头伸到她面前,她整个人一惊,抬起大眼睛惊讶地看我。

      “快吃吧!”

      李空犹豫了一会,终是伸手接了,毕竟是小孩子,哪里能忍得了挨饿,一张嘴就咬了一大口,急急地往肚子里吞。我急忙拍她的背,“别急啊,小心咽着了!”

      从那以后我俩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不对,我想到这里,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这概念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里一窜,近在眼前,却是什么重要的线索,我却迷茫瞪着眼睛,不知所以……

      镇静些,镇静些,我仰头望着树顶,那儿一丝亮也没有。凌晨的冷风吹在脑门子上,一摸满把的冷汗。

      ……净空被罚跪……其它同门师姐做错了事有的被罚不准吃饭,有的被罚挨戒尺,有的被罚挑水多少担……

      对,是这个“罚”字!

      我入门六年,却是从未受过任何体罚!

      在诵经堂里被责令抄过一些经书,可那惩罚的性质却远远比不上饿一顿饭或是挨一顿戒尺啊!

      他们为什么不体罚我?我见到其它各房的师伯都会因为徒弟们做错这件或那件事被罚,有时甚至起晚了误了早课也会被罚掉一天的饭食。我又不是什么圣人,小孩子一个,我犯的事比任何同龄师姐都多!

      提议去采蘑菇的是我,提议去游泳的是我,提议去摸鸟蛋的是我,在习武堂总是迟到的也是我……可是师父师伯她们为什么不罚我?!

      我记得李空有一次犯了个小过错,师父竟冷着脸让她跪了两个时辰,师父当时脸上是一脸的严厉。可是师父从来对我都是极温柔极慈爱的,还是其它各房师伯她们对我向来都是极客气的!

      客气!对,是“客气”!就象对待客人那般的“客气”,有礼而疏离……

      为什么会这样?她们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只有师父待我是一片真诚,我到今日方感觉出来,其它人,包括主持师伯,对待我的态度,就好象是站得远远地偷偷打量我,待我一回过视线,她们就急忙把眼睛调开,而等我一转头,打量的视线又飘了回来……

      是,是疏离带着戒备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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