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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王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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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刚开始想称呼我为小姐,我坚决不让,我说你叫我尘儿妹妹行了,我跟你都是一样身份的人。我心里想,要是你知道我是苦役,会不会看清我呢?到后来她也没坚持,可能我在这府中的身份地位都没有人向她解释清楚,既然搞不清我的身份,也不知我到底是不是尊贵人等,见我这样肯倾心与她接交,到最后她就叫我尘儿了。
燕儿告诉我,她是穆平人,本是穆平县令夫人的二等侍女,后来厉王来穆平督工后,县府就多拨了几个人到厉王爷暂住的县衙里伺候。
厉王那日来过后一连七天都没有再来,燕儿天天两次给我换药,我俩是越来越熟。
我醒来后的第二天傍晚我觉得烧退了,就一定要起床走走,燕儿劝了半天也没能阻止,就扶着我慢慢地绕房间走了一圈。
来到窗前,我向外望了出去,这是一个很小的院落,相当普通,种植的树木也极少,比师父当年的明堂看起来还要萧瑟。一道小径通向一道月门,月门外有什么我现在不知道,我想着,总得走出那道门,去见见厉王,为了李空。
这么小的院落,就得这一明一暗两间小屋,我住的是向南的小屋,另一间燕儿说是空着的,一般也就堆放着换季时不用的被褥之物等。我心想,呵,原来厉王心里只当我是一个被他无心救下的苦役罢了。
我恢复得很快,药是好药,虽然每天的菜式简简单单,可是有燕儿这样一个贴心的姐姐,有这么一个安稳的屋檐为我遮风挡雨,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只是暂时的,但离开师门后这么些天来的颠沛流离,终于在这里稍微让我歇了口气,心中的平安终究还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说这段日子有什么在我心里最为不安,那就是李空。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可是这段日子除了燕儿外我见不到其它任何人。她又只是一个普通的丫环,关于我的来历,燕儿只知道我是厉王带回来的人,其它的什么也不知。
我既来之则安之吧,平静地度过了七天。第八天,从早上起来我就觉得隐隐不对劲。以往我住的这个院落想来是比较偏的缘故,基本上从早到晚都听不到什么声音,可是今天从早上起就隐隐听到外院里有人来人往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特意压制住的说话声。这是前七天里从来没有过的。这时我已经可以自己起床走到院门口了。我在门边犹豫不决了半天,是推开门呢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呢,最终还是缩回了手,回到床沿上,等着燕儿到来。
正午燕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里端着我的午饭。一进门就瞪大眼睛对我说,“大略今早攻城了!”
啊!我心里猛地一跳,种种不安涌上心头。
燕儿将盘放在小桌上,坐在我旁边,掩不住的一脸焦急与惊恐。我忙问道:“燕儿姐,快说说给我听,怪不得我今儿早上总听得门外有些不对劲呢。”
燕儿定了定神,将她所知的告诉了我。原来今儿一早,大略的二十五万大军就已经开拔门下,由大略的南定将军萧含山率领,已正式开始攻城。大略民风强悍,军队力量向来在元嘉之上。听燕儿说,城头之上真是惨象横飞,若不是厉王爷坐镇城中,那二十万随厉王爷北上的大军早就溃不成军了。
燕儿所知不多,往往还带了夸张了成分。我静静听着,心里却是急得跟有只猫在心上抓似的。大略大军开拔攻城,必得经过黑乞儿山下的采石场,那么李空的情况又会如何?如果一大早军中营士没有押解苦役去工地的话,那李空必还在城内。可是若是大略进攻在后,那采石场里所有人岂不是全成了战俘?我听人说过成为大略战俘是最为可怕的事情,女子往往年轻的成为军妓,年老的当场杀掉。
心里忐忑不安,可是知道就算问燕儿她也必不会清楚,她所能告诉我的,也只是她道听途说,而能跟她说话的,也无非是些下人丫环,从她们嘴里又会有什么真实确切的消息?
这一攻城看来战事很是胶着,我住的地方位处偏远,但若隐若现的总能听到轰隆隆地响声。每当静夜被某种未知的声音惊醒,总能感到心脏在突突地跳,竟和着远远传来的仿佛的厮杀声,将我的魂魄都夺了去。
一天夜里,我一身冷汗地惊醒,看着北面的天空竟是满天的火光,而屋门外静悄悄地,一个人的声音也没有。募地我听到燕儿的声音,“尘儿,你在吗?”
“在的,在的!”我忙起身开门。门外燕儿仅仅披着外衣,在秋夜里冷得瑟瑟发抖,一脸的惊惶。
“尘儿,你也看到火光了吧,我怕你害怕,就过来陪你了。”进了门,燕儿说。
我心里一阵温暖,忙握了她冰冷的手,“燕儿姐,快来,手都冷成这样了,跟我一起躺床上吧。”
我们俩个缩进薄薄的被子里,屋子里黑了灯,但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到了后来我们索性坐起来,眼睛望着窗外那跳跃的火光,一忽高一忽低,沉闷地仿佛雷似的声音一阵阵传来,连地板都有些跳动。我和燕儿互握了手,彼此紧紧地攥着。
好不容易天明,北面的火光慢慢小了下去,在渐明的天色里渐次不见。地面的震动也平息了很多。我和燕儿都是清醒到现在,互望了一眼,见到对方眼里下面都现出一块青紫,彼此相视一笑,实在觉得疲倦,就匆匆合衣睡了一会。
待到天大亮,燕儿匆匆起身要回下屋里,我也忙起身,道,“燕儿姐,我也跟你到前面去帮忙吧,我平白住了这么些天,也总该为府里做些事,现在肯定急需人帮忙,你也让我心安一点吧。”
燕儿犹豫了一会,说,“那行。这些天府里的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的,正缺人手呢。你不如跟我到厨房里去帮帮忙吧。”
我大喜,困在这儿这么些天,要是再不让我出去,可真不知我要得什么病呢。
燕儿为我找来一条绿色的裙子,就跟她身上穿的样式差不多,我又用块布巾将那已长到肩头的头发轻轻挽起。燕儿围着我转了一圈,笑咪咪地说,“看你怪伶俐的样子,说出去,别人真的会说你是王爷身边的亲随丫环呢。”
我笑咪咪地打了她一下,就跟在她后面出了那个困了我十来天的院门。
刚出院门就是一条长廊,连着通向另外的院落。这是穆平原来的县衙,本来县长令是要征用穆平最大富户的止清园给厉王住的,但厉王说不欲扰民,就住到了县长令的府第。后进的院落是书房和议事厅,下人一般都住在左偏房,燕儿的住所离我挺近,也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只不过大些,还有一些其它的丫头一块。我和燕儿就是从左偏院落里出来,匆匆地要去厨房里看看要不要帮手。
这一路上我也没太留意这县令府第里的情景,印象中也极平常,边关守城的县令府中想当然不会有太多的装饰,自是没什么雕梁画栋。也没种什么树木,只偶尔有几颗金桂,现在都隐隐结了花骨朵,一阵极淡又极甜的花香飘散在空气中。如果不是前方有战事,倒是一派平和的象征。路上碰到的都是些下人,燕儿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几乎脚不踮地地走,看到我也没什么表示,在他们心里顶多认为我也只是个新来的丫环吧。
走了会,燕儿碰到一个嬷嬷,四十上下,一脸的焦灼。匆匆往上房里赶。燕儿忙喊,“余嬷嬷,这会有什么事吗?”
余嬷嬷停了脚步,向我们这边望来,见着我,迟疑了一下。燕儿忙道,“这是厉王接来住西北屋的姑娘啊,前些天都是我伺候的。这些天她也大好了,见这些天总待着,府里又这么忙,想出来帮个手。我想带她到厨房里顺便做些活,您看使得不?”
余嬷嬷才放心下来,扫了一遍四周,见没人听我们说话,压低了声音说,“前头可不得了啦,我听贾家的说,王爷昨晚上亲率死士出城偷袭,用那什么黑什么粉的,突袭大略的军营。可险了……”
啊,我忍不住一惊。燕儿也是吓了一跳,忙问,“那怎么样了呢?”
余嬷嬷接着说,“听说打到天亮王爷才被接应回城,还挨了一箭呢。这不,贾家的说,她当家的立马就被县令大人派去请了好几位城里有名望的医生,和那个从上京和王爷一块来咱们府里的沈医官,统共给王爷看病呢!”
余嬷嬷见我们不出声,又道,“我看哪,现在这会子王爷的人都到王爷跟前了,想这会也没什么人会在厨房里,你还是赶紧去,做些清粥小菜的。就算现在王爷吃不了,那些医官和陪在王爷身边的人总得要吃吧!唉……这些天哪,府里的人都乱成一锅粥,谁也管不了谁,我也是看不下去,我还赶着去回大奶奶的话呢。你们赶紧去吧!”说完,匆匆地往内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