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小旋旋旋

111、欲离(一)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过来坐。”六速儿道。
　　我大踏步走到矮几前坐下，和他面对面。他道，“吃点东西吧，一路上辛苦你了。”我扫一眼案上的东西，继续抬头盯着他道，“你要带我去哪？”
　　六速儿微笑道，“去孔雀的首都，天瓦之城，是你的故乡。”
　　我倒吸一口气，一下子怔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你昨天说的故事……”六速儿打断我，“不是故事，而是事实，关于你身世的事实。”
　　我续道，“不管是什么，我无法一下子接受。而我从上京到这儿一路之上就象是个囚犯，现今你又要我相信我是那个什么公主，却连一点点最起码的自由也不给我……”
　　六速儿呵呵笑起来，在背后的软榻上斜倚了身子，伸手取了案上一酒樽轻呷了一口，微笑道，“你一路之上真是受尽‘委屈’了，是哥哥的不是，做哥哥的先在这儿给你赔罪。待回到天瓦之城，你愿意怎么罚哥哥就怎么罚，我决不皱一下眉头。这案上的酒就先当是我对你的致歉，你就再多忍多一些日子。”
　　我伸手拂开案上的酒壶，对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狎姿态心下感到生气，道，“赶得这样急，难道是一路之上都有追兵让你不能好整以暇？”
　　六速儿一愣，随即仰天哈哈大笑，我别过脸不去看他这无所忌惮放肆的笑颜，过了一会他笑停了，看着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呵呵，不错，这一路并不会太安全。不过你也得知道，正因为此才更加证明你的身份，这道理我想你也是会懂的。”
　　我冷笑一下，心道阿飞来救我并不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而正是因为我就是我！
　　六速儿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将手里的酒樽对着烛光举起，眯起眼睛看似仔细打量那流红四溢的杯边，似漫不经心地道，“那个萧翌飞……是大略人吧！”
　　我心里噔地一跳，转过眼看他，他也正好转过脸看我，脸上漾起微妙的笑意。我强作镇定地道，“是吗？你有那么多手下，不去问他们倒来问我，也太瞧得起我了。”
　　六速儿继续笑着，但却带着一丝冷意，狭长的眼睛里也有一纵而逝的精光，道“我肩上这一刀便是拜他所赐，我怎么会不认得他。”他将酒樽放到案上，将身子稍微前倾看着我，“我亲爱的妹妹啊，你要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从我们姑姑出事之后，我就开始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你跟那个萧翌飞那天晚上是第一次见面，那样可是会让我很怀疑自己的能力的！”他的眼神里有种野兽的凶狠与饥渴，看着我的模样就似一头伏击于原野的白狼，以贪婪而嗜血的态度仔细考量着面前的猎物。
　　我又是生气又是害怕，面对他脸上捉摸不定的神情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突地一笑，如冰缝开裂露出一道阳光，凶狠的姿态消逝不见，灿烂的笑颜瞬间照亮了整个帐内，他道，“吓着我的好妹妹了，哥哥的脾气向来是这样，你要多担待些，不过以后相处的时间久了你也就会慢慢习惯。”他顿了一顿，微笑道，“关于萧翌飞的事我或许知道得还比你要多……”
　　我立刻问道，“你知道什么？”
　　六速儿摇头道，“瞧，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如果我刚才说的话只不过是个圈套，你这一来岂不是全都承认了？”
　　我气急败坏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出帐蓬，我刚到帐蓬门口，正抬手想掀门帘，只听六速儿在背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昨天晚上来了谁？”
　　伸出去一半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举着手僵在中间，微侧过脸，过了半晌他道，“萧翌飞是大略人，可昨晚上来的可是一个元嘉人，而且还不是一般普通的元嘉人。”
　　我猛地一转身，冲到他面前，从上向下俯视着他，竭力让自己语调平静些，“是谁，你想说的究竟是谁？”
　　六速儿伸出纤长的手指慢慢地转悠着酒樽，右手斜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说不出的慵懒。他抬头看一眼我，继续慢慢地道，“你先坐下来，我不习惯仰着头跟人说话。”
　　我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踢他两脚，我太恨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与语调了，将我整个人视为他手掌上再也飞不脱的小鸟，一任他随意地谑弄与嬉戏。我伸出拳头在袖底紧紧握了又握，终于还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六速儿轻抿起嘴角，他隔着案几慢慢伸出手直探我的脸颊，就快要触摸到我的脸时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我还是强忍住了将脸扭过去的冲动。他温暖粗糙的手指轻柔地自上而下抚摸着我的鬓边，他定定地看着我，那眼光里竟似有种我看不清的东西。
　　但那只是转瞬即逝的表情，他收回手，那抹讨厌的微笑又回来了，他道，“来的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元嘉重臣……以他目前的地位在元嘉里只怕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
　　我忍不住心脏狂跳，果然六速儿在仔细打量了一会我脸上的神情后道，“是赵沁。”
　　喉头堵着什么东西，一大堆话咽在喉中欲上欲下，眼中竟不争气地泛起了白雾。
　　他安好吗，他完成圣命了吗，他是一路追着我的踪迹而来的吗……自从奉命治水一别至今大半年过去了，温暖时日间那送别的眼神及那回转的背影在心底里竟明镜般清晰起来，心底里竟是丝丝的痛。如果我能知道今日之分隔，说什么当时我也要奔上前去揽紧他的身躯，让指间多停留一些他的体温，以待此时慢慢回味。
　　六速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反而懒洋洋地将背后靠于枕垫上，他眼底深深地探索丝毫也不曾放松我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隔着眼中隐约的泪光我继续和他对视着，难道自身的情感有必要隐藏吗？
　　他突地冷笑一声，眼中嘲弄之色顿起，道，“你很想见他吧，是很想吧？你完全可以在我面前说出你的真心话，我是你哥哥，妹妹的心愿做哥哥的一定能体谅得到。”他继续玩味地道，“想不到我的妹妹还是有点儿本事的，让厉王那样的人物……”
　　他突然顿住了，我着急地道，“你不要多说了，这些与你无关！你既然昨晚与他见过面，那他……他现在在哪？”
　　六速儿轻笑一声，道，“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如果不是我，我想他今天也不会来这。”
　　我霍地站起身，又惊又喜，“他要来吗，他真的要来吗？怎么来，几时来，在哪……”我突地打住，狐疑地看他，“你真的会让他来，你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你明明知道他来就是为了接走我，而你还能如此稳如泰山？”
　　六速儿微抬起头，道，“我的好妹妹，说话慢点儿，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的。他迟早要来，也不争在这一时半会。你且坐下，我要跟你说一些话。”
　　我犹豫一下，听听帐外依旧是历历风声，终还是选择盘腿坐下了。
　　六速儿低眉轻轻抚弄起他手指上戴的一个绿宝石戒指，却是一句话不说。我等了会觉得不耐正待开口，此时六速儿头也不抬张口就道，“你说赵沁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一愣，迟疑道，“现在他应该知道了吧。”
　　六速儿呵呵一笑，继续低眉道，“我是说你认为赵沁是几时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他特意加重了“几时”这两个字。
　　我胸口一窒，隐隐而来的不安似由远而近的海潮，初时只闻嘈嘈切切之声，渐近便已成轰然鸣响于耳际。
　　六速儿此时抬起头来，微笑道，“你难道要说他是在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我惶急地掉转眼神不敢与他对视，我在怕什么？我说不清，只觉得那不安竟似再也摒弃不掉，在心里牢牢扎了根，开始滋意地长出蔓藤，阴暗地将我缠绕。
　　六速儿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道，“姑姑庵寺起火时你也是在现场的，是周王率人去烧的。周王与厉王素来在朝堂上不睦，周王这般举动定然不会逃得过厉王的耳目，说不定连周王为什么去厉王都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
　　“而你的出现是那么及时，年纪又相符，你的头发我想那时也定是很短。眼光精锐如赵沁，他的心底里是不是会有一些怀疑呢？”
　　我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时我只是一名孤女……”
　　“在大略攻打穆平时，县府里去过一些刺客，这些刺客都是大略人，”六速儿冷冷地打断我，“他们杀了县府里的好些人只为打探一个小姑娘的下落，可巧那个小姑娘又与你有几分相似。可赵沁事后并没有到处宣扬这件事，也没有向你仔细询问，你说……他是忘记了，还是就那么相信你与此事无关，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我无力地举起手掌捂住唇边，颤声道，“你想说什么？”
　　六速儿继续道，“贺兰一族被俘入上京的事赵沁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我相信我能查到你的下落，他也定能查到，只不过他比我更为隐忍不露罢了。”他冷笑几声，“妹妹，你还是心思太过单纯，世间人情险恶万分你是没有领会得到一分半点。孔雀虽已不复昔日强盛，但其旧日藩属仍握有西域十之七八关险隘口通商要道，而其属下兵马虽经流年战乱，但只要王族登高一呼，从者没有十万也有个八九万。贺兰氏背后的这些东西，赵沁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阴暗开始在心中肆意地滋长，条条藤藤纠缠住我的心，紧紧地缚住让我几乎不能呼吸。胸腔里是疼痛的感觉吗，六速儿说的这些话为什么带来让我感到如此深刻的惶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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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意见，初次为文，控制不了进度，有点天马行空，这些毛病会纠正过来。
　　故事已进行了有段时间了，人物年纪都增长了。
　　谢谢支持，但还是读的人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