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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许 ...

  •   回到帐蓬里,李空和我找了个最里边的角落,她小心地用身体挡着我,帮我轻轻褪开了外衣。当她低头看着我腰间的伤口时,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我自己也知道那儿定是伤得不轻,腰间肋下的皮肤是很细嫩的,那一鞭抽下有多大力道我自己怎么会不知。

      “没事,你可不许哭啊。我现在都不痛了,你瞧你的脸多难看。拿些水洗洗伤口,待会人多了就不方便了。”我转头笑着说。

      李空抬头看着我,眼神痛惜,“哥,你忍着点啊,有好些泥沙,我得用水洗。”

      这时回帐蓬的人还不算多,连我们在内也就五个。李空提起装水的瓦罐倒了一碗水,伸手向自己衣襟下方,撕下一段中衣,低声说,“哥,最干净的布也就只得这个了。”

      “没事,就用它吧。”

      李空用布帛轻沾了水,一点点地擦拭我腰间的伤口,痛得我眼前一黑。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李空忙住了手,“哥,没事吧?”

      “……继续……”

      如果水够多的话,处理类似的伤口的方法就是一直用水冲洗。可目前每个帐蓬只得一瓦罐的水,还有十八张嘴等着喝,断无为了我这伤口就让其它人一晚上没水喝的理。

      李空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从她手指所触及的范围我知道这伤口委实不短,从我的左肩膀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左臀部,其中在左腰部的伤处最痛,那儿的皮肤也是最难愈合的。她擦一下我就冒一阵星星,到后来我实在有点撑不住,眼前也升腾起一片白雾。终于在此时,李空处理完,将我的衣襟放下,并小心扶着我躺下。躺定后,我侧眼看去,那碗水已变成了红色,李空端起碗走到帐蓬外把水给倒了。这时帐蓬里的人都差不多回来全了。

      “空,把那张饼给我吧,不吃饱明天怎么会有力气干活呢。”我轻轻地说。

      李空拿起那张不知其味的饼,跪坐在我前面,用手将饼撕成一小块,喂在我口中。我费力地吞下。饮水的份量是指定不够的,刚才为我清洗伤口又已经用掉了一碗,已经开始有人使劲往我们这边瞪眼,看来要第二碗水是不可能的了。

      勉强我们把两张饼都吃下去,李空也蜷着身子躺在了我的身边。

      “哥……”

      “怎么?”

      “我很想……她们……”

      “……别说了,我知道。我也很想……”太疲倦了,帐蓬里其它的人还在低声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刚醒来就觉得全身僵硬,关节无一不痛,手臂差点举不起来。这里是没有人听你诉苦或是同意你休息一天的,我咬着牙,对自己说,加油,你一定能行的,加油。师父在看着呢!

      就靠着这意志力,我硬是在采石场里撑了一天。既是撑过了一天,那就还能继续撑下去。

      转眼间我们已在穆平度过了两个月,每日都是周而复始的苦工。

      自从第一天见过小九后,我再没见过他。

      腰际的伤口在第一个月内总是时好时坏,我的皮肤本就属于不易愈合型。伤的第一天就受到了感染,后来每天被汗水和泥沙浸着,一时愈合一时流脓,我和李空都束手无策。

      最残忍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来自于我们手腕和脚踝上的伤口。这些伤口由于造成的时间太长,皮肤撕损太多,愈合后长出来的新皮肤都是褐色,左右前后的皮肤相互牵扯着,皱巴巴的,就如个狰狞的图案。据我观察,穆平城里所有民夫的手上和脚上都有这么两圈远看褐色、近看肌肉扭曲的印记。不论我们到哪里,这都是我们的标识。

      转眼已是七月底,除了腰伤,我和李空的身子也没什么毛病,头发已经垂到了耳际,有时已可以不用包头巾,也没人多向我们看一眼。

      老丰头见我和李空都属于苦干不说话的,随着时间推移,看待我们的眼神慢慢带上了点温度。我们始终小心翼翼地不多与其它人接触,免得有人窥破了我们是女人这个秘密。

      每个月底都有一次洗澡的机会,就是到山脚下的溪水里好好冲一冲。这个日子对于全体苦役来说是最高兴的日子,而对于我和李空则是既渴望又尴尬的日子。天气愈益炎热,每天都是带着满身的泥沙和汗水睡觉,肮脏到什么程度无法想象,我差点都已经忘了这个身体是自己的了。

      在洗澡的日子,我和李空总是挑选比较边缘的位置,穿着衣服就往水里钻。我们现在还是很瘦弱,身形也委实看不出男女。可是以后怎么办,难道要在这儿待上个三五年?真是想不了那么远。洗一次澡就是一个月过去了,我就是靠着这个来记算时间。

      泡水对于清洁身体自然好,可是腰际的伤口总会在第二天早上就流出些许脓液。这是我私底下自己撩起衣服看到的,可没敢跟李空说。

      这段时间我的精神还好,身子也比以前要好许多,虽然还是瘦,但可能还长高了些。七月中,我又见到了小九。那也是我们回营地领晚食的时候。他高瘦的身材倚着栏杆,身子急切地探向我回帐蓬的路。我在远处都可以感受到他温柔的眼光。李空微笑着故意扯扯我的衣袖,抿着嘴一笑。

      我也一笑,迎着小九的目光匆匆加快了步伐。我离他越近,他脸上的温柔愈盛。待快到他跟前,我慢下了脚步。

      “……你还好吧?”他低声问。

      我点点头。

      “……我已调至厉王爷的行馆做亲兵,一直不得空来看你……不过你放心,我终究……”

      “我知道。”我轻声说。

      “……你再忍忍……”

      我抬起头,对着他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他一脸的欣喜若狂,一时说不出话来,“你等我!”再恋恋不舍看了我一眼,转身而去。

      我放慢脚步慢慢走回帐蓬,心里一阵暖意,一片舒坦。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到情爱的滋味,在佛门修习了六年,原来佛祖说一切平常心,爱憎不相离从来都只是虚无。惟有亲自体会,方知其中细致滋味,当真叫人难以割舍。

      李空跟在我身后,我知道她一直在偷偷笑。我倒不觉得有何扭捏之处,回身向她笑道,“笑够了没有?”

      “哥,呵呵”她脸一红,随即正色道,“我是为你高兴。但是我们以现在这样的身份,还能瞒得了多久?”

      我长叹一声,低声说,“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试想想,从逃出净水庵至今,我们混杂在大队人马当中,来到了这最偏远的市镇,做着最低贱的工作。追寻我们踪迹的人可能都想不到我会被贩卖至此。这倒是一条最好的出逃路径。可我们难道要做一辈子的苦力?

      转眼来到了八月的第一天,因为昨天刚洗过了澡,今早上我的伤口周围又好象有点湿润了。轻轻一扭身子,还有点痛。糟糕,我暗暗皱皱眉。昨天下水不注意,腰间蹭到了一块岸边的石头,当时没在意,可能那时就划破了痂。

      来到采石场一上午的工作也没什么变化,待到中午,腰间的伤口被汗水一泡,开始火烧般地疼痛,我也开始觉得不太舒服起来。头也开始有点犯晕。我强撑着喝了一大碗水,实在没胃口,只吃了几口饼就不吃了。

      临近中午时从山崖上开采下一块大石,足有一人高,两人宽。工头急忙召来两组人马,试图将大石分成几块好运回城去。老丰头就是其中一组。

      一直干到下午,这大石头也硬是没发生多大的变化,工头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阴着个脸,在旁边绕来绕去,那样子看来随时都要爆发似的。我们组当中的一个年青人由于使错了点力,凿子的尖头被折断了,挨了工头好几鞭子。另几个其它组的工头这时也围过来,笑嘻嘻地看,时不是调侃负责这块大石的工头几句。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山谷树丛边上转出来了两匹马,马上的人就立在树荫里,静静地看向这边。

      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老人家渐渐力不从心,陡地脚下一软,斜斜地往旁边倒去,恰在此时他脚边放着一捆绳索,那是远远连着升降木架的。那本是在地上用较粗的木材搭起的一座三角塔,最顶上安放一个滑轮,将较重的石头在滑轮的一头绑好,再通过绳索好几个人在另一头使力,将石块抬起一角,就可以在石下放上滚木,将较大的石头运回城。

      老人家一跌下,将绳索踢了开去,绳尾本就系着一块很大的平衡石。滑轮的另一边已是系好了一块石头,才略微抬起一点,几个苦役正为了什么而商讨着,只是使出刚刚好的力气使那石头悬着不至于掉下。

      恰好大石旁边就有一个斜坡,那块平衡石就滴溜溜沿着斜坡滚了下去。这一扯不打紧,拉着绳索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忽地一声,滑轮另一边的石头一时猛然被抬了起来,可是本来缚着它的绳索就没绑得太牢,一下子大石从绳索中滑出,重重砸在滑木上。木架也由于这一突变的冲击力猛地就要向人群中倒下。

      大多数人都傻了眼,愣在当地。这时几个壮汉猛地冲上前去用力顶着木架,才稍微稳了稳局势。

      早在木架晃动之时,我就已经飞身奔到那个老人家的身边,一把把他推开,因为我看到木架砸下来的地方就是他坐倒的方位。

      这时又有一些人冲上前去,顶住木架,才让木架不致于倾倒。

      待得这个小混乱过去,几个工头已腾地冲到老人家的身边。场上顿时一片寂静。我慢慢站起身来,一待我离开老人家,一个工头上前破口大骂,“老不死的!活腻了!”抬手一鞭抽在老头的脸上,登时鲜血长流。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歇着,手起鞭落,条条鞭影上下飞舞,一会功夫老头已是遍身血痕。老头早就痛苦地蜷起了身子,刚开始还能张口求饶,“大爷啊,饶了我吧,下回不敢了!”不一会就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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