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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孔雀 ...

  •   第一百零七章
      越往西行,地势越发荒芜,往往日行百里只见两三户人家。周遭所过城镇已让我渐渐感到民风与风物与中原大异,西域本地缠白头巾,腰佩弯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当穿过一个又一个市镇时,守关的城楼越发高耸,巡防的士兵也比一般中原城镇要多。最终,在经过沙棘镇时,六速儿递上了一堆文书之后,我们一行四人便正式踏入了孔雀国隶属的沙漠。
      说是沙漠其实还夸大了它的规模,它只是大片大片不规则的沙地,中间有来往商人多年行商踩踏出来的商道。
      我此时勉强坐稳于马鞍上,竭尽全力控着马以跟上前面六速儿的速度,两条大腿内侧早就磨破了皮。敷面的面纱只能挡住些微的风沙,往往一不留神便会吸入大口的尘土。
      那天晚上后,再次上路的只有阮绯衣、六速儿,我和谢□□人。绯衣帮六速儿包扎好伤口后便寻来了四匹马,一人一匹不分黑夜白天的赶路,只在中途荒野里短暂休息过几次,补充了几次食水。
      此时一阵旋风刮起沙子吹进了我的领口,顺着脖子向下滑,尖尖涩涩好不难受。但这难受远远不及我那晚转头第一眼看到谢六时,所给我心上带来的无比震憾与吃惊。
      六速儿挺直着脊背在最先引路,我很佩服他的复原及自制能力。伤得那样重却仍能坚持这样的长途跋涉,他是靠极坚强的意志才能压抑住疼痛的吧。绯衣在我一旁,由于我骑术仍不精,她尽力催赶着我的坐骑,又要以防我落马。另有一匹骑乘得得声响紧紧尾随我后,是谢六。
      那晚上他面对我之后,眼中闪过极复杂的神情,但他极迅速地低下头去便不再看我。我当时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头脑中嗡嗡响成一片,只有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在这遥远的地方见到这个我曾以为最“熟识”的人?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任我徒睁着眼睛瞪着他,他只是上前用极熟稔的态度与语气和六速儿用西域话说了几句,便静静侯在一边。直到我们坐上绯衣弄来的马之后,向西又行进了连续四五天,他仍未肯真正地走到我面前向我解释。哪怕是一句话,他都没有跟我说。
      我脑海中有无数个疑问:谢六到底是谁?他跟六速儿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讲西域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在王府里那夜说话的人是谁?小卜是谁……
      好痛苦,什么也想不出来。我挺挺腰,竭力睁大酸涩的眼睛,风从两边低矮的民居间打着卷儿挟着灰尘迎面扑来,□□的马匹也累得呼呼喘气。
      西边的日头已渐渐西斜,酒红的光晕镀在每一个行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映上了不少归家的喜气。路边不少房屋里已步出身着西域风情衣饰的女子,有的还戴着面纱,头顶着水罐,招呼着孩子回家吃饭。再行一会,日光越来越稀微时,路上似我们这样仍旧赶路的已所剩无己。
      我已能感觉到胃已饿得在抽痛,可前面的六速儿好似铁人一般,稳稳地握着缰绳,□□的马儿由于路面上行人稀少倒是撒开蹄子快跑起来。我身旁的绯衣见我逐渐拉下距离,扬手轻轻一鞭抽在我所乘坐骑的臀上,带得一阵急奔,却更将我颠得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奔到空旷处,远远望见有两三株大树栽在路边,树下有一片较为平整的沙地,六速儿便策马奔过去停了下来。待我全身酸痛地从马背上下来,由于太久没有进饮食,又多日马背上颠簸,顿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没等站稳便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待难过劲过去一阵,我伸手抹抹嘴角,抬起头来看到一人手里拿着一块棉帕递在我面前。我顺着拿棉帕的手向上看,谢六正半俯着身焦灼地看着我。我扭过脸,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对他伸过来的帕子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树底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六速儿下了马,脸色煞白地靠着树干半闭着眼睛休息,绯衣自去生了一堆火准备晚饭。他们都没有多看谢六一眼,而我依然拧着脸看向另一个方向,从眼角的余光我看到谢六一个人立在原地,过了一会方慢慢走到绯衣旁边,帮着绯衣做过夜的准备。
      深夜,我们四散围着火堆躺在干冷的地上。很冷,我蜷紧了身子,身上的毯子丝毫也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温暖,我皱紧眉头只盼自己能早早睡去。这时只觉得身上微有些异样,忙睁眼一看,但见谢六正举着他自己的毯子轻敷于我身上。我憎恶地一掀毯子坐了起来,刻意压低嗓子道,“离我远点!不用你在这儿显好心!”一抬腿将他伸过来的毯子踢到一边,翻过身转到另一边躺下。
      我紧闭着双眼,竭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耳里听到谢六又立在我身边过了一会方慢慢离开,那块毯子他终究没有给我盖上。
      我蜷着身子平躺在地上,眼里噙满了泪水,我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悲伤。
      待将这片流沙走完,便来到了一处规模较大的城池外,城门楼上书着我不认得的西域字,但好在还有另一块篇上题着汉字:流沙谷。
      一入此城,在城中白沙大道上行进不到片刻,不知绯衣发出了什么号令,一会功夫,便蜂拥而来许多衣饰整齐的军装汉子。他们一齐直挺挺地给六速儿行下礼去,恭恭敬敬地将我们迎入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内。一路上一个看似头领的人一直随在六速儿马后,侧身仔细听着六速儿说话。而绯衣则显得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再似一路上那么紧张地看着我,脸上也挂着吟吟的笑意。
      待我们进入大门,立时有几个男人上来引路,将我单独引往左边的独院。我安静地跟在引路人的后面,眼睛四处打量着这充满异域风情的宅子。只见四处都是雪白的墙壁,高大的穹窿上悬挂着巨大的灯饰,还为了装饰在各处敷上了许多颜色各异的薄纱。柱子和廊子上俱精雕细刻了各式的花卉图样,还点缀以层叠的波浪纹式。脚下的白瓷砖地干净得一尘不染,转角处总会放置一些颜色艳丽的矮凳,上面搁置着造形奇异的花瓶。
      左行右行,引路的几个男人在一处雕花门前停了下来,轻叩了几下,便有两个雪白衣裳的西域年轻女子走了出来。左右一个轻牵着我的手,微笑着将我向里引,那几个男人便留在了门外。
      雕花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内的光线有些暗,我睁了一会眼睛方看得清。只见四处垂挂着层层纱幔,隐隐有些水气透出来,我还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比较闷热。
      待往前行,才发现这种闷热来自哪里。那两个女子在前小心地为我拨开纱幔,又经过了两重雕花门,最后来到一座雪白的石门前。一来到门前,便觉得空气里的水气越发湿重,还隐隐听到有流水声。我抬头一打量石门,左右各雕着飞天的赤身仙女,她们各自手中都高举着一个水罐,罐中正涓涓地向下倾倒着清水。在仙女的周围点缀着各式花朵和云彩,面目都极其妩媚。只是看到她们都赤着身子,不免让我有些面红耳赤。
      两个女子微笑着为我轻推开了门,哗哗的水流声一下子变得巨大起来,一片扑面而来的水气让我一下子看不清任何东西。其中一个女子低低说了句什么,便牵着我的手向前走。待我眼睛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屋子中间。
      地板均是光滑的白石板铺就,屋子正中是一个大水池,池壁雪白恍若玉石,池水正氤氲向处冒着阵阵热气。在水池的最尽头的墙壁上,刻着一个巨大的蛇头,伸着长长的蛇信,股股清流正从蛇口中往下倾注到水池中。蛇的眼睛竟然闪着妖异的绿光,乍一看吓了我一大跳,以为那是条真蛇,原来是在蛇眼处镶上了巨大的绿宝石。
      水池的周围还刻意分出了几条小水流,四周散布着形状各异的小雕像。有的是一颗挂着累累果实的小树树,有的是一个裸身小孩,有的还是一只正在飞翔的苍鹰……四周围弥漫着阵阵浓郁的香气,又有两个白衣裳的西域女子不知从哪个门进来,手里捧着雪白的棉布,静静立在一旁。
      这一切的一切都富丽堂皇得不真实,与我一路之上风餐露宿的差别也太大了。我顿时觉得浑身黏腻起来,看着这四个美丽的女子每个人都显得干净美好,而我一路上除了只洗过一次澡外,连洗脸水都不曾多见过几次,顿时恨不得能立刻跳进那个巨大的水池将自己好生清洗一番。
      为首一个女子又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摇摇头示意我听不懂。她露齿一笑,缓步上来,慢慢为我除去衣物,又有一个女子上前在旁协同。她们两个手里捧着我褪下的衣服向外间走去,另两个女子走上前来,张开手里的雪白棉布覆在我身上,引着我来到一处狼头喷嘴水流前。
      她们拿起地上的石盆在喷嘴下注满热水,解开我身上的棉布,从头给我淋下。待冲了几盆水后,她们又拿出几盒红色的膏体,在手掌心里轻剜出一块,合着水在手心里转圈打出泡沫,轻轻抹在我的头发和身体上,然后用很细软的棉布为我全身擦拭,然后用水清洗。用完红色的膏,又取出绿色的膏,又依法象刚才那样全身擦拭,清洗。然后又是一种白色的膏,我正以为是不是这五颜六色的洗法没个完结,她们已微笑着牵我的手步下那层层的石阶,滑入那巨大的水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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