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3、出离 ...
-
第一百零三章
回到自己的书房里,萧含博狂怒地将案上的文具全都一扫而下,哗啦啦地一声,镇纸笔筒砚台在地面上全摔了个粉碎。几个小太监早就吓得跑出了房门,单留侯万三一个人在内候着。
侯万三瞧这回太子脸红脖子粗,双眼直往外冒着火,这可是素来以性格沉稳著称的太子好几年来都没有的事。侯万三一边躲着地上翻滚而来的碎片,一边寻思,有谁敢惹太子爷气成这个样子?太子爷刚才只说去探望钱妃,在钱妃那能出什么大事?难道……
这边萧含博仍觉得不解气,一抬脚将案前的椅子踢飞出去,登时椅子骨碌碌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他一转眼看到墙上挂的一把长剑,刷地一声抽了出来,追上去提手就将椅子大卸八块……
待到萧含博气喘吁吁地坐在暖阁床上,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垂挂着的几重纱帘早就斩破成几缕几条散乱在地上,所有的花架博古架均被推倒在地,墨汁和水流了一地,地上满满都是碎片。萧含博手一抖,将一直握着的长剑扔在地上,任它缠着地上的碎屑翻滚到不知哪个角落。
侯万三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碍脚的物事,穿行在一大堆破烂当中。一一辨认出原物的模样,一边心里阵阵抽痛,这是块上好的端秋砚,那是一块上好的和阗玉……啧啧,太子殿下这回脾气可真是大了,谁将他惹成这样本事倒也真是不小。他一边小心地收拾一些尽量完整的物件,一边偷偷打量太子,估摸着自己几时能上前说几句缓和的话
萧含博此时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胸口在急剧地起伏着,他用力地瞪着眼前的一点,脑海里不断闪现刚才他所看见的一幕。
他先前听到的一切无不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原以为偶然听别人说起的事只不过是传言,待到他那日追踪真儿身影而至那片桃花谷方真实信了这一切。那时的胸口就开始钝钝地痛,可还是残留有一丝希望,总想着两人自幼处在一块,总还有点缓和的迹象。可如今见到自己的弟弟说出求亲的话,他便觉得那钝痛开始变得锐利起来,直刺入心,伴随着的便是一种深刻的屈辱。
怎么,临到头他亲爱的弟弟最终要放弃了吗?为了是所谓的报国雄心,还是所谓的精忠为国?如果不是自己身为太子,那么弟弟是不会放手的吗?如果我不是太子,如果我不是太子……萧含博越发想不下去,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中凝滞得很,就是找不到一个出口宣泄出去。
他狠狠地一拍床沿,手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猛然想起了真儿。那巧笑嫣然的模样,从小就烙印在了他的心口。他从没想过真儿会不在自己身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是得不到的,自然包括这个人。
萧含博的双眼眯了起来,好,既然你说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无法跟我争。没错,那我就要将你想要的东西都拿去,包括你最想要的真儿。不但是这个人,我还会夺去你所有的东西,包括你最珍视的一切。你给我好好等着吧……
——————————————————————————————————————
从孤云寺回来后我便一直神不守舍,萧翌飞临走时给我的拥抱好似摇碎了我心里的某个角落。
此时我一个人独处于房中,斜靠在窗前,头枕着窗棂,隔着雪光想着我们曾有的那短暂的共同时光。我怀念那个孤单文弱的少年,他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卑微和肮脏嫌弃过我,一直是他从那层灰暗之下珍惜着我,待我犹如一颗世上最宝贵的珍珠。我不管他的真实来历如何,但在那刻我们只是两张孤苦的浮萍,单靠偎依取暖。
想到此处,我不禁心酸起来。一个女人家在这世上还能求什么。他不求我有貌,也不求我有财,那样无依无靠的我,他却能发现我的温柔与好来,并倍加珍惜。这样的男人我何德何能能遇上?
或许他说的那些全是真的,他来自于一个庞大的家庭,他为了能给我一个安定的未来所以选择了暂时离开。所以才会有燕儿的死,才会有那场混乱的爆炸。我不是自己也说,换作是我自己也有可能会那样做吗。况且他也说是误会才导致了燕儿的死,那么说到底,他这样做或许真的有一丝是为了我,我真的要怪责他吗……
我重重地垂下头,只觉得心都绞起来似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尽是他的音容笑貌。
可是是我自己让他离去,跟他说了对不起,也肯定伤害了他的心。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想着想着,我觉得头都有些晕了,只觉得双眼渐渐眯起来,好想立刻便睡去。
我突地感到一丝警觉,我为什么感到这样困,为什么我隐隐闻到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惊慌之下我刚想努力张开嘴叫人,便发现自己已是全身酸软。在我闭上双眼昏睡之前,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终于醒来了,在震动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周围密闭的木板,身下不断晃动的轱辘,耳边透来的人声一下子就告诉我,我正俯趴在一辆行走的车内。
我坐起身,止不住的心惊肉跳,这到底是怎么了?回想起在临昏睡前闻到的那股香味,难道有人给我下了迷香?
我转头四顾,到处封得紧紧的,只有在原有车窗的位置那留了两条透气的缝隙,从那儿射进隐隐的日光,告诉我现在还是白天。身下垫着绵软的垫子,脚边还有一个水壶和一个杯子。
我想伸手去敲车厢壁,但竟发现自己全身酸软,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我大骇,难道这是那香的效果?我撑着靠在车壁上,费力地喊出声,但没想到连喉间发出的声音也这么嘶哑无力,“喂!停下……”
车前门突然打开,强烈的日光照射进来让我一下子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面前是什么人。在一片白光里有人用低沉的声音喝道,“闭嘴!给我老实安静地待着,要是出什么声响,哼,你就见阎王去吧!”
砰地一声当着我的面又把车门给关上了,翻卷起的灰尘一下子呛了我的鼻子,我无力地靠着车壁滑坐在地上,只觉得欲哭无泪。
到底是怎么了,我是被人挟持了吗?眼下的情形看来真的是如此,竟有人能混进王府做到这点,可真不简单。可他们挟持我做什么,我突然感到心跳加速,难道……我突然想到过往的一幕一幕,山寺的着火,穆平城里穷凶极恶的追兵,还有那晚在府里听到的言语,以及现下自身的处境……难道真的说所发生过的这一切都直指着我吗?如果真的是我,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得到的?
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阴暗的念头,围绕着我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在我身边的人会不知道吗?他们……我猛地甩甩头,止住自己继续深想下去。
我感到觉到身上的迷药的效力十分强劲,头还有些轻微地发晕,连嘴巴里都是一股酸涩的味道。忍不住慢慢拿起脚边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只觉得入口冰冷,这可能说明我们已经走了相当长时间了。
喝完水我依旧斜依着休息,既然眼下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只能顺从地静观其变。我看到从狭小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越来越暗,耳边听到的人声越来越少,身下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便知道我们已经走到荒野之地了。
从震动的程度来判断,车行进的速度相当快。在一路急行的途中,除了赶牲口甩起的响鞭之外,根本听不到这一伙人发出的任何声音,如果他们真有一伙的话。
我觉得很冷,虽然四壁都关得严实,但现在严冬腊月的,待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在那透气的缝里,寒冷便一重一重地向我包围上来。我扯起地上的毯子,尽可能地蜷起身子以抵御寒意。
他们想做什么?王府里有没有人发现我的失踪?府里的人知道我不见了是不是会大张旗鼓地去找?赵沁又不在上京里,一想到这,我就觉得懊恼得想哭。如果他在,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那萧翌飞呢,他会不会发现我不见了,然后也会来找我?一会想着赵沁,一会想着萧翌飞,我裹紧毯子,在越行越快的车里渐渐陷入半梦半醒。
待我醒来后车仍旧在行走,四下里除了车轮滚动声仍是一黑暗寂静。我忍不住一阵气闷,伸出手使出全身力气敲打着车壁,并嘶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车前门砰地一声打开,暗影沉沉里隐隐有风声响动,啪地一声,我什么也看不见便觉得从肩至胸有一线火辣辣地痛,剧痛之下我惨叫了一声向后跌去。黑暗中仿佛又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鞭子就要向我抽下,这时有另一只手从举鞭之人旁边伸了过来,拉住了那人之手,后一人低声道,“算了,赶路要紧。”
先前一人重哼一声,用怪异的腔调对我低吼道,“臭小娘,再警告你一次,要是再发出声,我就剥光你的衣服,让你看看我能做什么好事!”又是砰地一声车门关上了。
我抚着肩上的伤口趴在地上,只觉得痛彻心肺,想着他恐怖的威胁,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往后几日我没敢再出声,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无聊地数着光影交替的次数,中间还会昏睡过去很久。由于昏睡的时间长短不一,我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没有错数了天数,但至少这在途中的日子不少于九天。
这九天里车真是一刻也没有停下,从一个市镇再到另一个市镇。每当要通过城卫检查之前,总有一个蒙面的男人钻进车厢来逼我喝下一碗汤药,然后我便会在寂静的野外听着车轮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