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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战争 ...

  •   一场战争迫在眉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法国人民这几年来一直窝在自己国家里斗来斗去,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火。而现在既然有不识相的外人愿意往枪口上撞,那么冲突自然无法避免。

      没有人认为这场战争是理智的。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它是对好不容易才从废墟中建立起来的财政体系的又一次强力冲击。但同时人们却又默许了这场战争的存在。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当谈到政|局时,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使用了“不可避免”这个说法。法国的内|政在遭受奥地利的干预,这是高傲的法国人民所不能容忍的。

      阳光不知疲倦地朗照着,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里升起了硝烟。战报不时地从前线传来,通过电报员的纸条,报童的背包,信差的口袋以及流民的口耳相传涌进了巴黎,传进每一扇紧张地上着锁的大门内。

      战局对法国非常不利。普鲁士和奥地利组成了联军,法国节节败退。战争造成了成批的孤儿,寡妇和伤残,这些人有的死在了战火连天的家乡,有的凭着一丝求生的本能一步一步来到了巴黎,渴望着收容和庇护。

      巴黎的街上,此刻就挤满了这样的人。没有食物,露宿街头,每天清早路面上都会多出几具冷硬的尸体。而与此同时暴力行为的普遍则成了另一个必然,有孩子的家庭都把这些流民视作巴黎城内的隐患。

      牧师宅挤进了比它原先的容量多一倍的人。这些人付房租住进这里,因为他们原先的房子被那些更需要它们的人占了。战争年代里,花边和手工编织物这样的奢饰品已经不大卖得出去,房租成了维持一家人生活的唯一收入。于是从书房到客厅,甚至马丹-肖菲耶牧师的小祈祷室,都成了客栈。

      联军在法兰西的土地上肆虐。这个国家顽强而徒劳地抵抗着来势汹汹的入侵者。历经了黎塞留时代的崛起,两代国王的扩张和挥霍,再加上人民的抗争和现下来自欧洲大陆的战火洗礼,法兰西王国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着的一根孤零零的芒草,还未倒下,不愿低头。

      对于巴黎的人民来说,战争没有捷报。唯一可能称之为捷报的消息只有侵略者被赶回老家,还法兰西以自由。然而这似乎只是梦想。夏季带着绝望一步一步地降临,天气热起来了。

      现在牧师宅的人们开始为飙升的物价而发愁。进入夏季后食物变得很难保存,本不宽裕的收入显得有些拮据。天气的变化直接反映在了人们的餐桌上,而同样受着影响的,还有人们的心情。

      利斯洛塔靠窗坐着,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被土布色侵占着领地的一片浓绿。就在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从她的母国派来的军队正在威胁着她和她朋友们的生存。或者,解释得更详细一点,她的表侄正派兵攻打她居住的地方;她的表姐和姐夫一边出卖情报,一边假模假样地鼓励着自己的军队前去送死。而她自己,困居巴黎,深受这两方之害。

      多么无聊的战争。轻率得如同孩子们之间百无聊赖的午后游戏,却有着游戏所远不能及的可怕后果。

      让它结束吧。利斯洛塔厌烦地闭上眼睛:让它结束。

      她开始忍不住怨恨表姐了。作为王后她挑拨两国关系,作为国民她放任无辜的人民承担战争的后果。自己在牧师宅中为生计而努力节约开支时,她还在宫里不切实际地幻想着有朝一日被接回维也纳去,重新做回当年的安托瓦尼特殿下。利斯洛塔自认不是什么虔诚善良的基督徒,却也不禁觉得表姐简直荒唐至极。

      战争压迫着人们的神经。也许全牧师宅上下,唯一不用感到紧张的人就是伊丽丝。这孩子开始学说话了,房客们每天开会的餐厅就是她的教室。她在学会说各种自然景物的名称之前先学会了读“自由”这个词。她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却把房客们谈到它的时候那种向往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利斯洛塔背着房客们,在偷偷地教伊丽丝说德语。既然牧师夫妇都不反对,她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让孩子学会读自己的中间名字。

      “别让阿尔芒他们听见了。”夏洛特嘱咐她。

      “不会。我接下来还打算教她向天主祈祷,祈祷战争赶快结束。”利斯洛塔把在怀中蜷成一团的伊丽丝塞进被窝里。

      “亲爱的,你当初要是没有回来该多好。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夏洛特由衷地惋惜着。

      利斯洛塔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她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地拍拍夏洛特的肩膀,走回自己房间。三年了。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她几乎要忘了自己当初回到法国来的缘由。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饱受动乱和战争之苦,也和他们一样被残酷的现实压得几乎抬不起头。然而,也和其他人一样,她还依然坚守在这里。并非出于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这只是连她自己都瞧不起的一种固执罢了。她和巴黎人民,一样的固执。

      暑气与硝烟一起蒸腾在巴黎上空,骄阳下不时传来火枪的轰鸣。普奥联军向巴黎步步紧逼,并放出话要求恢复路易十六的王权。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玛丽王后一直暗中通敌的消息败露,国民自卫军愤怒了。“我们的人在阵前拼命,她却背地里给敌方透露情报!”人们嚷着,“谁来对阵前死去的人负责?这简直是谋杀!”他们闯进杜伊勒里宫,国王一家被押到丹普尔堡囚禁。“复仇”的口号仿佛给了人们动力,恐惧和愤怒乘着八月的熏风同时降临到巴黎。战局越来越紧张。法国人民急红了眼,在巴黎受到进一步威胁后,一批怒火冲天的市民为了发泄情绪,把监狱里一千多名囚犯都执了死刑。借着法律的名义,他们无情地杀戮。牧师宅中利斯洛塔和夏洛特胆战心惊地注视着这一场血洗,看鲜血在巴黎的街道上流淌成无数的交叉十字,如同耶稣受难前一个苍凉惨淡的祈祷。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年来,政权的中心已经悄然转移。退出了雅各宾俱乐部的吉伦特派掌有了实权,君主立宪制实际上已经在一点一点瓦解开来了。

      联军几乎已要入侵巴黎。巴黎的人们在思考何去何从。吉伦特派的官方说法是提议迁都,避开战争的前沿,让朝着巴黎而来的敌人扑一个空。然而既然是战争年代,消息的混乱和不确定性是可以预见的。一个刚上台的政权怎么比得过在巴黎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市民们?一个官方的提议怎么抵得过市民恋家恋旧的心愿?连国王都可以倒台的时代,一个小小的吉伦特派又有谁会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我们离开?”夏洛特对这个提议感到不满,“多么不负责任的说法!这是要我们为战争付出代价吗?我不离开。这是我父亲的房子。除非……万一联军打到这里来了,我会叫让娜把伊丽丝和我父亲的画像带走。”

      也许是瞄准了顺应民意会尝到的甜头,又也许只是此人当真英勇无畏,雅各宾俱乐部的领袖丹东此时提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号召。“为什么要我们的人民为政府和军队买单?”雅各宾俱乐部一再强调,“法国的人民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国家从入侵者手中解救出来?”“我们要勇敢,勇敢,再勇敢!”这是他们的口号。在这样的局势下,这样的观点总是很煽动人心的。丹东很快为自己和雅各宾俱乐部拉拢起了一批追随者,同时在各地鼓励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志愿参军。

      在一个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刻,人们最乐于听到这样的声音。阿尔芒十分欣赏丹东的做法,约了几个朋友一起随着步兵团离开了。“我们不能看着这些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欢庆胜利。”他对牧师宅的人们说,一双年轻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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