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将军》九色玫瑰

5、八月飞雪

　　“月晓，月晓，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结拜的！”
　　这边花团锦簇，王后苏莞和蓦王妃元若丹热情地拉着吴月晓的手，向她述说着当年相识的情景；那边威严耸立，三兄弟围坐在小凉亭的圆桌旁，沉默不语。各自深情的目光追随着性格各异的妻子。
　　身穿淡绿色长袍的苏莞，因为身怀六甲，原本娇小的身材显得有些臃肿，即将为人母的喜悦让她的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母性光彩；身穿鹅黄色长衫的元若丹则是男装打扮，出身于草莽江湖的她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男性的爽朗；而身穿白色长裙的吴月晓则是淡妆素裹，虽然木然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回忆起的迹象，不过她能够放下戒心，和大家坐在一起，已经是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当时阿蓦第一次看到我们三个，立马就来了个五体投地，作为见面礼呢。”元若丹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把拓拔蓦当年的糗事当作笑料。
　　叮铃——
　　微弱的铃声落入了吴月晓的耳中，收敛起微笑，她开始四处张望。
　　“月晓？”苏莞发现了吴月晓的异样，讶然地看着吴月晓站起，茫然地望向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月晓，你怎么了？”元若丹也发现了吴月晓那异样的反应，不由提高了嗓音，引来不远处三个男人的注意。
　　“太后驾到！”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传令官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母后。”
　　拓拔腾、拓拔冯和拓拔蓦三人站起，向那中年妇女行礼。
　　“太后圣安。”苏莞和元若丹两人也起身行礼。
　　四周的人跪了一大片，唯独吴月晓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原地不动，鹤立鸡群十分耀眼。
　　“想必，这位就是月晓了吧？”
　　太后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一开口就亲热地叫着吴月晓的名，巧妙地避开了其他称呼带来的不便与尴尬。
　　西凉国当今太后凉太后并非七年前将飞凤流苏钗赐予三人的先皇太后，也并非拓拔腾三兄弟的亲生母亲，因为她乃西凉先王之正妻，所以拓拔腾兄弟三人敬称其为“母后”。
　　凉太后久居深宫，难得出来一次，是以对于失去过往记忆的吴月晓来说，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完全属于陌生人的范畴。
　　面对吴月晓的失礼，凉太后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是脸上依然带着慈祥宽厚的微笑，一手拉住苏莞，一手拉住元若丹，其他人围坐在身旁，一副天伦之乐的模样。中间是凉太后，两旁是苏莞和元若丹，外围是拓拔腾三兄弟，再接着是宫女仆役。恰好就将呆呆站立的吴月晓排除在外。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那气氛融合到无法插入的景象，她微微偏过头，黑色的眸子里瞬间流转过耀眼的光芒。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相似的情景……
　　“今日真是难得，不仅你们三兄弟齐聚，就连阿元和阿芯两兄妹也正好来西凉看我。”凉太后乐呵呵地笑着。
　　“呵呵，姨母是在说我们吗？”
　　随着爽朗的笑声，一男一女出现在众人眼前。男子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身穿青色儒服，乍看之下青色的身影与拓拔冯有几分相似；女子也是身材高挑，轮廓分明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
　　“呵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凉太后笑眯了眼，可见眼前这对兄妹相当得到她的欢心。
　　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媳妇相比，还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更容易亲近些。
　　所以，中心处由原来的一人，变做了凉太后家的三人。
　　叮铃——
　　微弱的铃声，这次就连苏莞和元若丹也都听到，疑惑地四下张望。
　　“小莞，你听到铃声了吗？”元若丹张大了眼睛四下张望，却看到吴月晓没有知会众人一声，径自朝花园的门外走去。
　　“月晓？”元若丹急急地喊了一声。
　　可是，吴月晓却恍若未闻，宛如一抹幽灵，飘向无人守候的出口。
　　“吴月晓！”青色身影一闪，拓拔冯冲到了吴月晓面前，抓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大喊一声。
　　被拓拔冯的声音所震，吴月晓抬头，茫然的双眼里露出一丝迷惑，一丝惊讶。美艳的面孔上纯真如婴儿般的表情，让谁都不忍心责怪她方才茫然失礼的举动。
　　自吴月晓归来，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精神状态并不佳，曾经灵气逼人的双目呆滞无神，以才貌双全而闻名的她如今表现得像个七八岁的孩童。什么学识，才智，礼仪，人际交往，这些成人世界畅通无阻的规则，全部在其身上无效。
　　也因此，曾经以进退得宜而闻名的吴月晓，如今偶尔会显示出一些出于本能的行为，例如突然像神游一般行走，或者不顾别人的阻拦外出之类。
　　“哟，这是哪家的小姐，一点礼数都不懂？”
　　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凉太后心爱的甥女李芯开始发动攻击。
　　若是在五年前，“西凉第一美女”的称号还属于吴月晓的时候，这样的指责简直是无稽之谈。进退得宜，举止谈吐典雅大方的吴月晓曾经是大家闺秀的最佳典范。
　　而如今，昔日的第一才女，已经改朝换代，后起之秀者正是咄咄逼人的李芯。
　　面对李芯的挑衅，吴月晓只是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视线，仿佛李芯所在之地乃一团空气。
　　见吴月晓毫无反应，李芯得寸进尺地说道：“真是令人失望，当年享誉全城的第一才女，如今却成了如此模样。”
　　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李芯无礼的讽刺话，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吴月晓却仍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淡淡表情，连投射的眼神都欠奉。
　　黑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远处茫茫的天际，好像被囚禁在笼中的小鸟，渴望着飞翔的自由。
　　站在拓拔冯的身后，玄忆注意着吴月晓那茫然的表情，回忆起当初那个充满灵气的女子，在嫁入王府不久后也时常露出同样的神情。
　　叮铃——
　　这一次，铃声清晰可闻，宛若就在耳边响起。
　　衣袖带动风声响起，黑色长发飞扬，白色衣衫飘袂，吴月晓单手撑住栏杆，越过拓拔冯，翻出众人聚集的凉亭。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其他人讶然地看着吴月晓流畅的离去动作，无法与记忆中五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美女子联系起来。
　　“月晓！”拓拔冯当机立断，急忙跟上。白色与青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可恶!”低低的声音，带着妒忌，带着不甘心。
　　再说这边，白衣翩然的吴月晓在大街上急速奔行，呼呼的风声带动鼓胀的衣袖，乌黑的长发飘扬在脑后，白色的长衫在空中飞舞。当脚底下的人还沉浸在那美丽的容颜中时，白色的精灵已经一闪而过，轻快的身影消散在风中。
　　身后，青色的身影紧追不舍。
　　经过急速奔跑，白色的窈窕身影在西凉城最高点——城楼上停下。
　　西方荒漠之地的天空，在这个夏末秋初的时分，难得呈现了出灰蒙蒙的颜色，好像一块使用很久的破布。饱经风霜的城楼，记录着千古沧桑岁月，依然沉默地矗立在朱凤大陆荒凉的西方。
　　在朱凤王朝形成的时候，许多分割的小国被一一吞并，但是只有最西边的西凉国得以保存，与北方大国北蒙、西方富饶之地尤多并存于世。依靠的，就是这自建国之日就静默伫立的古老城楼。
　　旷野呼呼的风声，带起了黑色的发，白色的衣角。
　　残破的旗帜，在城楼外飘扬。
　　鲜红的血，碎裂的肢体，触目惊心的惨状，展露在吴月晓和拓拔冯的眼前。
　　黑色的盔甲，趾高气昂的表情，狰狞的面容，得意的微笑——贪狼星，流窜在西方荒漠中无恶不作的盗匪，兵临城下。
　　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始飘下了西凉今年第一场雪。
　　“这……这是怎么回事？”拓拔冯愣愣地看着城楼下尸骨未寒的守城官兵，“为什么没有警报？！”
　　“所有的守城官兵都已经战死，所以没有人发布敌袭警报。”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在城楼上多了一名黑衣的女子。双环的发髻上，黑色的铃铛在寒风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叮铃——
　　“你是谁？”眼神一利，拓拔冯满怀戒心。
　　“玄武将军座下，斗宿。”黑衣的女子微微一笑，黑色的铃铛随着头部轻轻的摆动发出叮铃的声音。
　　“玄忆，发布警报。”偏头，拓拔冯沉声下令。
　　贪狼星此次来袭突然，城内没有半点准备。如果让流匪冲入西凉城，必定一片生灵涂炭。正下定决心的拓拔冯，眼角瞥见站在城楼上面无表情注视下方的吴月晓，紧握住随身利剑的拓拔冯不由微微一愣——原本以自己的身躯拖延时间的坚定，也在那一霎那产生了犹豫。
　　“一、二、三……嗯嗯，三百个人呢。”
　　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刻，唯有斗宿晃晃脑袋，还有心思点着人数。
　　三百人吗……
　　拓拔冯微微皱了皱眉，青光一闪，长剑在手。
　　而城楼下，三百流匪手中的兵器还血迹未干。
　　在警钟长鸣声中，贪狼星发动了攻击。
　　拓拔冯持剑在手，刚要前冲，一道白色的窈窕身影比他更快一步地阻拦住贪狼星的攻势。
　　“哟，哪来的大美人？”为首的盗匪一勒马缰，惊艳于眼前白衣女子天仙般的容貌。
　　“斗宿，剑。”
　　嘶哑的声音，破坏了那天仙般面容的美感。闭上的眼，遮掩住深邃如潭的幽光。漫天的雪花飘下，覆盖上黑色的发丝。吴月晓独立在风雪中，宛如失去生命的玉雕。
　　城楼上，笑声与铃声混合在一起，素手扬起，挥出一道银光，落在了吴月晓的身旁。
　　一朵灰色的雪花，正好落在了银色的剑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