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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探祁府 ...

  •   当兰芜再次睁开眼时,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精美的雕花木床上。
      红绡织褥,绣花帐子,乌金熏笼……这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屋子吧。四下里寂静无人,兰芜闭上眼细细地回想了一会儿。方才,自己御剑离开去燕湖,应该是往榴山方向去的。看来阴阳转移之术作用下,自己替慕生尘蒙受的内伤真是不轻了,居然因真气不济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那么,自己是被这间屋子的主人救了吧。
      透过窗楹射进来的阳光有些暗淡,却分不清是早晨还是黄昏。兰芜暗暗调息,发觉先前透支的内息已经恢复了三四成。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门外一阵响动。兰芜警觉地跃起身,与刚跨进门的年轻妇人打了个照面。那妇人愣了一愣,笑道:“姑娘睡了一日夜,看来身子无甚大碍了?”
      兰芜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就是搭救自己的人,放松下来。她简单地行礼道:“叫我兰儿便好。在下……在下原是江湖中人,比斗时不慎受伤,承蒙搭救,不胜感激。不知夫人该如何称呼。”
      妇人也不甚防备,款款而道:“妾身是白霓城主的夫人,娘家姓许,闺中名为青霭。兰儿妹妹既是受了伤,若是还有什么不便的,就暂且在这祁府中休息,自会有人来照顾。”
      祁府……是白霓城主的私家府邸吧。看来自己竟连白霓城都不曾出得去,兰芜免不了心下一阵苦笑。
      祁夫人颇为担忧地望着兰芜,似心有不忍:“像妹妹这样柔弱的姑娘家,何苦学那些粗人逞凶斗狠?我曾听夫君说过,江湖中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漂泊无定,哪里如平头百姓活得安宁。偏生可惜了妹妹这样的人物!”
      兰芜唇角勾起,苍白的脸上一时间现出笑意。她抬起眼帘,望着祁夫人笑道:“不瞒夫人,我确有归隐山川之意。”本以为对面盛装的少妇会露出惊喜之色,然而出人意料的,祁夫人神色似乎有些躲闪,隐隐有些沉郁。不等兰芜明白过来,她忽然又换上了款款的笑颜:
      “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兰妹妹可别在府中随意走动,若是遇上我夫君就有些麻烦了——他对妹妹这样的江湖人是极为憎恶的。我看妹妹面善又伤重,趁着他这几天公事繁忙才收留下你,而他可是不会管这一套的。”
      兰芜见祁夫人说得亲切,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当下也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如此,便叨扰了。”
      祁许氏离开后,兰芜便闭眼坐定,调理内息。待真气运行了十二个周天后,她有些疲倦,刚想躺下小憩一会儿,却闻得窗下有细小的谈话声。
      本以为是祁府的家事,兰芜皱了皱眉,也未放在心上。然而那对话声却越来越大,听是一男一女,似乎是在激烈地辩论。
      “哥!我早说城主带回来那个丑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他竟和城主商议用什么古怪妖法毁了整个孤鸾门。好歹是白霓城的地界——赵二哥只是在那里当仆役,也非得送命吗?”
      尖利的女子嗓音陡然提高,逼得那男子也厉声喝道:“早告诉你别和那小子有来往,你知道城主最讨厌和江湖有瓜葛了,一个仆役也不行!”
      “那……那城主带回来的那个人呢?那个术士,不是江湖人吗?”
      “城主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下人管得了的?只是千万别把这偷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做下人的,能混口饭吃就行了。”
      接下来那男子像是在安慰着低低抽泣的女子,竟都没有意识到这间荒废已久的空房中今日恰住着一个人,否则这两个仆人定然不敢在这窗下谈论偷听到的主子的事情。兰芜心中却暗自翻起波澜,本已打定主意不理江湖之事,但此番牵扯到术法,又是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袖手旁观的。
      她打听过白霓会武的事宜,知道比武后的三日内是武林诸事的交接之时,各门派精英还会留在白霓城孤鸾门中。那么,这个无比憎恶江湖的城主,此番针对的恐怕不仅是孤鸾门,而是整个武林的命脉!他甚至懂得动用武林中人最无力抵抗的术法——以江湖制江湖,修习术法之人大多自命清高,这个城主能笼络住术士,足见其城府之深。
      而那些自以为是的习武之人对传闻中的术法虽是畏惧,其实所知甚少,就算昆吾派之流也不过研习些简单幻术,大多数人遇上术法根本不知如何对敌。甚至,当专修术法与蛊术的瑶光教被北阙阁一举剿灭后,一些不知内情的人一度以为术法不敌武技。兰芜却清楚地记得,三年前那一战中,北阙阁一干人中唯有自己的术法造诣最高,是以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暗中护得北阙阁众人周全。若不是南疆的“那个人”,自己恐怕早已死在瑶光教祭司独苏的蛊毒之下了吧。
      一念至此,兰芜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张狂傲不羁的面容。他与她一夕之间由朋友变成敌人,却在生死关头互相放过了彼此……若不是他,她绝不会为慕生尘所用,瑶光教也不会这么快覆灭,自然,更不会有那些扯不清的恩怨纠葛。她与慕生尘之间的离合和猜忌,大多是拜此人所赐吧。
      在瑶光教一战的最后,她第一次违逆了慕生尘的命令,私放了瑶光教教主灵修。南疆一别,不知他如今是在这世间的哪一个角落,抑或,早已死于过重的伤势。
      甩了甩头,兰芜强迫自己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专心分析眼前形势。看上去,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个隐匿于祁府中的术士,破除毁灭之术的本源。
      那么,入夜之后,便是出手的时机。

      随着最后一抹夕照的消失,暮色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覆住了暑气消退的白霓城。孟夏时节著名的夜市被几点陆续亮起的灯火拉开了序幕;与此同时,榴山最高处那个翘着飞檐的殿堂也渐渐明亮。明晖堂中,数十盏琉璃灯被仆役们逐一点亮,为年轻的城主延续着白昼的光明。
      兰芜没有换夜行衣,依旧是一身白衣白裙,只是用一条素色的纱巾蒙住了口鼻——这是她名为“寒玉”时的装束,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如此,只是一时仓促也顾不得许多。凭着敏捷的身形和过人的轻功,她趁着暮色在祁府林立的建筑之间腾挪闪移,倒是也灵巧地避开了祁府的仆人和暗卫。只不过现在她漫无目的地搜寻,却找不到寻着那个术士的法子。
      按道理,那个术士既然是藏匿于声称厌恶江湖的白霓城主府中,定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住在客房里,大约是藏在密室暗道中。而为了保险,入口多半是白霓城主触手可及处,不是书房便是寝室。思虑及此,兰芜立刻飞身跃向整个祁府中最先亮起的地方——明晖堂。
      小心地避过明晖堂四周十多个暗卫,兰芜一边暗自讶异一个城主何来这么多护卫,一边悄悄翻进屋内。明晖堂除了一面绘着万里山川图的墙壁前摆着一张堆满文案的几案,三面都是落地的雕花木窗,当中一扇沉重的木门紧闭,用两重青白的帘幕与室内阻隔开。透过窗前的帘幕缝隙,兰芜惊讶地发现偌大的屋内亮如白昼,却出奇静谧,连一个掌灯的仆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伏在案前,埋头写着什么。
      兰芜以为那就是白霓城主祁涵清,旋即闪电般飞身绕至那人身后,点上对方背后几处大穴,横剑于那人颈间,低声道:“那个术士在什么地方?”
      感觉到手下人明显的愣怔,兰芜心生疑惑。她扳过那人的脸,这才发现不是那日所见的城主祁涵清,而是另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来不及细想,兰芜急急问道:“祁涵清呢?”
      被制住的那人却是祁涵清的文书木书天——就在半刻前,刚刚还和自己讨论政事的祁涵清突然离开,并且嘱咐他留在此地。从未涉足江湖的木书天本想大呼救命,却被横在脖子上的利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猛地被扳过头来,他这才勉强镇定下来,隐约觉得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颤着声音,他答道:“我……我不知道。”
      这时,门外忽然有些异动。兰芜惊觉是有人来了,心中一紧,立时点了木书天的昏穴,抽身跳开去。
      她轻轻叩了叩身后那幅万里山川图,果然有一处声音略有不同,像是空缺的暗道,心中一喜。为了快些找到暗道,兰芜凭着经验,急急地触碰着几案、书架上所有可能是机关的地方,身后的墙壁却是纹丝不动。
      然而此时异动却越来越接近了,明显是纷乱的脚步声。兰芜一阵心慌,狠心咬破指尖,就着涌出的鲜血在身后急速绘出一幅幻象——赫然正是方才木书天埋头书写的景象,连同那幅万里山川图。在进门的人看来,一切如常,却不知这二人已经被阻隔在了虚幻的景象之后。
      兰芜看到那个刚刚进门更换灯油的仆人并未发觉自己小小的咒术,不由得狡黠一笑。但转瞬间念及暗道,她又转过身去,面向《万里山川图》,细细打量起来。
      如水的双眸中,碧水、行舟、翠峰、苍松一一闪过。这幅壁画果然是名家手笔,可居可游,尺幅千里。兰芜逐一数着那些著名的名山大川,却在看到壁画的右上角时怔住了。
      那是一片莽莽苍苍如浮于云中的山岭,不同于其他碧水环绕、挺拔峻秀的山峰,这片山岭被茫茫的雾气围住,只露出些微冷黑的棱角,黑白分明。她强按住心头的惊悸,顺着山的轮廓下溯,只见茫茫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水两源自山间流出,环山三面。
      “姑射之山!”兰芜忽然惊骇地掩口,眼中涌动着莫名的情愫。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这座传闻中的仙山,据说终日隐藏在茫茫大雾中,虽有典籍记载其所在,却从未有人到达——甚至,连蓬莱海市都有人亲眼目睹过,而姑射之山却从来不曾出现于世人眼中。而那“姑射神人”,则更是被道学家斥为荒诞、被寻仙者奉为神明。
      “故乡……果然再也回不去了么。”兰芜喃喃念着,蓦地有些不能自持,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一角山峰。
      姑射之山静静立在山川图上。尔后,整面墙壁訇然中开。

      墙壁打开,露出后面漆黑的暗道。
      兰芜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笔直暗道中试探着走了几步,身后的墙壁便又自动阖上。一下子,暗道中漆黑一片,兰芜惊得停住了脚步,隐约听得前方有“吱吱”的叫声。
      不会是耗子吧?兰芜猛地倒退一步,女儿家的心性顿时暴露无遗。然而转念一想,这暗道上下左右都是平滑石壁,哪里来的耗子洞?
      她暗自自嘲一番,左手结印,在指尖燃起幻火照明。回头看看来路,发现石壁上也有与山川图上姑射之山类似的图案,料想这是从内部打开暗门的机关。
      不及细想祁府暗道为何将姑射之山作为开启的机关,兰芜小心地向着黑暗的前方继续行走。幻火大约能照亮方圆一丈的路途,兰芜左右打量了半晌,这石质暗道很干燥,道路并不很宽,左右两壁上间隔一定距离处各安着一盏盏油灯,闻了闻,所用的油居然都是长明灯油,量不多,燃烧千年却决没有问题,想必这暗道的年代比祁府久得多。兰芜掏出火石,试着引燃了右边第一盏灯,“呼啦啦”一声,右手边一排油灯竟一时间次第亮起。她又试了试左边,同样如此。转眼间,方才还黑魆魆的暗道立刻亮堂起来。
      这些油灯的火焰都是阴森的白色,映着石质的暗道似月华流动。兰芜为防机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然而一长段路途走下来却平安无事,渐渐放下心来。哒哒的脚步声在暗道中回响,侧耳听去,先前微弱的“吱吱”声却越发明显起来。兰芜本以为声音的源头是在前方,但侧耳听了一会儿后,她恍然反应过来,细细凝视着左右石壁。
      看似寻常的石壁,其实处处刻着繁冗的封印,在灯火的照耀下近乎是水一样的白色。而封印之下,却处处游动着灰色的亡灵,在厚重的石壁中烦躁地左冲右突,碰到封印的瞬间又受惊般重新缩回去——那些“吱吱”的声音,正是亡灵碰上封印时痛苦的哀号。
      随着兰芜的手指在石壁上游弋,亡灵们仿佛感知到灵力的存在,贪婪地涌向指尖的位置,却又在封印的束缚下被不由自主地弹开,变得更加狂躁。兰芜蹙起了长长的眉头——相传榴山的后山曾经是一个王朝的陵墓所在,这条暗道恐怕也是陵墓地宫的一部分,有这么多的亡灵和尸气倒也不奇怪。只不过,若是那个术士真的将毁灭之术的阵源放在这样一个阴暗妖异之处,那阵式恐怕就异常凶险了。
      想到这里,兰芜不觉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暗道渐渐开阔起来。气氛依然凄恻,兰芜忽然浑身一凛,蓦地感到一阵肃杀之意。习武之人的警觉令她下意识戒备起来,“逝川”铮然出鞘——
      前方第一次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岔路口。而在岔路的阴暗角落,一双碧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透露出嗜血的光芒。
      是守着暗道的妖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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