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色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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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早春的风还带着些许春寒，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桃花香气却已经为白霓城添上了一丝暖意。
风日晴和，浅草青青，桃花初绽。
欢乐的气氛与朝阳一同升起，白霓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
这一天，白霓城主祁涵清之子刚满周岁，城主心下大慰，由他出钱，所有酒楼随意吃喝，算是大宴全城。
而张灯结彩的祁府，则是所有欢乐的源头。
后院里，几树桃花正欣然吐蕊，仿佛是恬然的笑容爬上了枝头。少夫人祁许氏搀着蹒跚学步的幼子亲仁，缓缓穿行在花树下，脸上满是满足的微笑。
年轻的城主祁涵清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不时地打趣，惹得夫人连连嗔怒。
这也许是最好的生活了吧！功成名就，家人和美，满足而幸福。
相比他不幸的童年，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突遭横祸的幼童，会成为如今的白霓城主呢！
那时的他也不过三四岁，还是应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啊……那也是一个桃花初绽的日子，春风和暖，旭日高悬——和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已湮入往事的痛苦回忆，血色、刀剑、死亡……在这个一派祥和的日子忽然间就掠过了毫不设防的心头，令祁涵清的脸色不禁一黯。
二十多年前，在南下赴职的官道上，父亲带着全家人奔波，颠簸的马车硌得幼童浑身不舒服。就在一个路口，一家人停下来休整时，从山坳处却突然杀出一队蒙面的人马。一家人措手不及，几个家丁抽出兵器堪堪抵挡，却显然不是那群人的对手。父亲当机立断，让载着妇孺的几辆马车先行，自己留下来——看得出，父亲正是那些人的目标。
任谁也猜得出，选择留下来的父亲会是怎样的结果。
然而马车没能走远便被追上——领头的人说买主要这里所有人的性命，连妇孺也不得逃脱。随即，砍杀声淹没了幼童的哭泣，亲人的鲜血逐渐涌上眼前……
他记忆的最后，是插入车厢的长剑横贯了母亲的胸口……母亲拼着最后的力气，敲晕了哀哀哭泣的幼童。
他由于被塞进了车厢暗格而侥幸逃过一劫。然而全家上下其余二十八口，却全部惨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中，无一生还。
这是他记事的开始。血色的回忆时常入他的梦中，纠缠不休。
后来，在远亲的抚养下，他看似寻常地与普通少年一同长大。明察暗访间，他知道那群蒙面的人马叫做“杀手”，受雇主之命横加屠戮；他还知道，当年杀害他一家的杀手，出自还未扬名的北阙阁。
再后来，他入了官场，结交势力，终于用手段使那个雇主——父亲的政敌——受刑族灭；三年前，他利用官场人脉与地方官府合作，借北阙阁内部的矛盾，买通慕生尘的亲信，终于毒杀了刚接手北阙阁不到三年的慕生尘，间接覆灭了整个北阙阁。
这也是他极痛恨江湖的原因……那些视法纪如无物的暴徒们，曾那样残忍地伤害了他的亲人，令多少原本和美的家庭无端遭祸……此生，不共戴天。
祁涵清柔和的面容上陡然生出阴鸷之色。祁许氏抬头见到丈夫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由得一阵齿冷，强装笑谑道：“这么好的天气，夫君莫不是生病了，气色不大好？”
“哈，我没事，青霭。”祁涵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敛了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优雅风度，“前厅的客人们都等不及了吧，我该去了。”
望着匆匆离开的丈夫，祁许氏不知为何居然松了一口气。
她能够看得出那个人眼中的阴翳……那是与这个风度翩翩的文雅公子完全不符合的阴暗气息，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尤其是每晚，她总能看到他在梦中拼命压抑的愤怒神色，近乎狰狞。去寺庙许愿时，她曾向庙祝询问过，这是“魇”。
她只听过他对童年轻描淡写的描述。然而究竟是怎样惨烈的情景，竟然成为梦魇，与他一直相伴至今？
江阑苑的雅间，两个面目温雅的青年公子相对而酌。角落里刚折来的一枝桃花还鲜艳得很，蘸着清晨的露水，欲说还休。
“怎么今天不是茶水，改换酒菜了？”徐叶渡放下细瓷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木书天。这几天事事顺心，这位惯于“伤春悲秋”的贵公子难得也是一脸喜色。
木书天颇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不是城主请客么……难得不用自己掏银子，当然要好好利用了。你不是也因此得以被令尊放假一天吗？”
木书天的铁公鸡形象在徐叶渡心中算是根深蒂固了。
“不如把乐师请来，反正不用自己花钱……就上次两个吧。”徐叶渡促狭地眯了眯眼睛，揶揄道。对方却没有想象中的反应，反而正色道：“你太久没过来了。上次那两个人，听说明明干得好好的，却只呆了四五天就匆匆离开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徐叶渡闻言也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更奇怪的是，”木书天抿了一口酒，“听口气城主是对这二人生疑的，可当我将此事告诉他时，他却像意料之中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我算是越来越搞不懂城主这个人了。”
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城主，明明是个勤政爱民的清官，按说为人也是极好相处的，但自己在他身边时却总是没来由地感到压抑。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仿佛是来自某个难以触及的深渊，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莫名的压迫感。这种气势——有时像是平易近人，有时却有像是威势逼人。凭他的阅历，只觉得此人极深沉内敛，练达如自己也不得不时刻小心，唯恐揣测错了他的意图。
而后果会是什么，他还没尝试过。
“说不定，”徐叶渡咽下一口果脯，“城主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反正我是平头百姓一个，用不着猜测城主大人的心意；倒是书天你该好好思量，这可是你仕途中的一大考验哪！记着苟富贵勿相忘啊！”
“你……”木书天嘴角抽搐地看着对面笑得极其无害的发小，明明觉着这话意思不对，却找不着应对的话，只能迂回着绕到其他话题上，“孟夏快到了，你的武艺练得怎么样？”
对方如愿以偿地噎着了：“这个……家父已经降低要求了，不求我夺魁，只要别输得太难看就成。”被戳到软肋……
看来徐伯伯算是想开了……木书天侧过身子，撑开雅间的镂花木窗，清新的空气顿时涌入室中。
窗外清澈的天空中，若有若无地浮着几抹流云，像不羁的少年心事，蹁跹而过。
“哎，你放心，白霓会武我一定会努力的。”似乎是对着木书天，又似乎是自语，徐叶渡没来由地发了个誓愿。
苍茫的未来，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血色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