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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北阙暗棋 ...

  •   看了看时间,他的脸色愈加难看——按照计划,白霓城的兵马已经被调来包围住孤鸾门,而林城、落辉城的兵马应当守在自白霓城北出城的路上,万万不该有什么人马出现在已经实行封城戒严的白霓城中!
      他转过头去,吩咐身边的亲兵去城内探听情况。
      然而不等那个亲兵跑出去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又跑了回来。见祁涵清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己,那个亲兵也不说什么,只是直直跑上他跟前,方才附耳道:
      “城中正是来自林城和落辉城的人。他们要我交给你这个东西——”
      话音未落,祁涵清忽然感到脖颈一凉,竟是一把匕首抵在了他咽喉处。看着手执匕首的亲兵眼中浮现出嘲弄的目光,祁涵清忽然明白过来,借着血魂咒的残力破开身后座椅,翻下地去,就地滚了几滚逃脱开去。
      “你究竟是谁?”祁涵清堪堪站起来,摆出防御的架势,甚至来不及整理散乱的衣冠。奇怪得很,这个从未习过武的城主此刻身上竟发出一种悍然的气势。
      那个“亲兵”哈哈一笑,手一抹便在脸上摸下一层皮来——赫然正是一张用来易容的新鲜人皮。皮下真正的脸庞也算清雅,然而这个男子脸上却带着难掩的风霜。他满不在乎地笑道:“祁城主,你的部下的结果想必你已经清楚。至于我是谁,若是你早些年便在江湖上混迹,兴许能认得。”说完,他调转方向,向慕生尘三人大声呼喊道:“春护使莫问携林城部众救援来迟,请阁主责罚!”
      人堆里,远远传来强压着怒气的声音:“闲话莫说,还不快制住白霓城主!”
      “是!”随着慕生尘的命令,莫问忽的闪身掠过已成一堆木板的座椅,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执了一把锋利的弯刀,直直勾向逃开他的祁涵清。祁涵清的侍卫们纷纷上前欲挡住,但莫问的身手却如同鬼魅一般,快速无比,手中弯刀闪着月华般的色泽,往往敌人还在向前迎击,他却已经绕到敌人身侧,刀刃一划便割断了喉管。祁涵清想要命令围攻慕生尘三人的兵马前来助战,奈何鞭长莫及,不待那边有什么反应,莫问已经结果了祁涵清的十多个侍卫,弯刀勾到了他的脖子上:“这下可以将功折罪了……快下令让你的部下停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祁涵清无奈,毕竟他并不会武,在威胁之下只有妥协。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左手五指略一翻动,结出几个咒印来,那些围攻的士兵们就都停住了动作,如同植物般呈僵死状,三人的围困一下子解除了。
      “又是南疆的古怪妖法……我还以为白霓城主有什么过人之处让这些人誓死效忠呢,原来也是靠法术啊。”莫问手中的力道不减,但脸上嘲讽的意味却更浓厚,“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连部下也不惜牺牲……在下法术之前,你可曾问过那些人是否愿意替你的计划献出生命?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狂热!”
      祁涵清含着怒意的眼光一下子愣住了,像是被击到软肋一般,张了张口,默然无语。
      没多久,慕生尘三人便从包围的人海中走了出来。三人身上俱是鲜血淋漓,尤其是丢了一臂的徐叶渡,伤势更是可怖。幸而他们还都能支撑着站立,看起来还不算太糟。
      祁涵清紧紧盯着他们,愤然道:“明明都已协商过,林城、落辉为何却中途背信,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哈,你以为北阙阁只培养杀手、醉心江湖争斗么?”慕生尘淡淡回答,“对朝廷势力的渗透,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倒未必是那两个城主背信弃义,事实上,要调动兵马根本不需经过那两个城主——凭北阙的势力,自然可以轻易得到当地的兵权。
      “江湖的水,永远比你想象的要深!”
      早在一开始,他便一直在经营江湖以外的退路,朝廷势力不过是其中之一,却果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传言中已经死于内乱的四位护使,正是用另一个身份混入了官府中。
      “难怪你竟不顾一切地亲自上阵与我士兵搏杀……竟是为了牵制我的注意,放任那两路援兵进入白霓!”祁涵清一脸不甘,竟也不顾横在颈间的弯刀,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我一生工于计谋,却还是输给了一个出身杀手的江湖人!”
      杀手……又是北阙阁的人……幼年时逃过那一劫,却像是诅咒一般挥之不去。今日竟然又栽在了这里,还真是可笑!
      慕生尘看了看被制住的白霓城主,冲莫问点点头:“这次做得还不错。其他几位护使,情况如何?我记得带落辉城兵马来的,是冬护使吧?”
      “回禀阁主,冬护使秦微雨和我一样,都已得到各自城中的兵权,此刻正领着林城、落辉城二城人马正在向此处调动,立刻可以下令围歼白霓兵马。夏护使凌风镇守本部,不曾编入地方。至于秋护使……”莫问言及此,神色有些黯然,“她那时就声称要脱离北阙阁,加上她拖家带口的,年纪也不轻了,大家也并未多在意。原本她确乎是按照约定潜伏在白霓城,可这次行动她竟真的不参加了,看来是去意已决。算起来,她的儿子也已至弱冠了吧——正是意气飞扬的好年纪,听说并未习武,而是从了文。”
      那个孩子姓木……莫问隐去了这一句,别有意味地向东边主城衙门的方向望了望。
      回想起旧日同僚,慕生尘也有些怅然。略略定了定神色,他又沉声道:“所以说这次只有你和微雨姑娘到了。按北阙阁过去行事的规矩,凡挡我者必不会留他——速速传冬护使,可以动手了。”
      实力对比悬殊,算是将刚才的情况掉了个个儿。一旦出手,白霓城凭着被慕生尘三人灭掉不少的兵马,对上两倍于己的敌人加上好几个江湖高手,可以说必输无疑。
      望着这一群江湖人,祁涵清面上隐下的黑气重又泛起。
      “既然如此,我自当奉陪到底。无非是拼个两败俱伤,纵使最后免不了输了,那些死士也将为我陪葬。”

      那几乎是恶魔般泯灭了心性的语言。
      莫问脸色一变,弯刀一转便割开了祁涵清的喉咙。但不见鲜血如注,一股诡异的黑气却自伤口中涌出,顺着刀刃便要攀上,惊得莫问一下子丢开弯刀。
      弯刀铮然落地,传出嗞嗞的声响,融成黑色的不明液体。
      脱离了控制的祁涵清却没有躲开,而是在原地捏动法诀。随着咒诀凌空打出,僵在原地的白霓士兵们忽然又开始行动了,转眼间摆好阵势,铺天盖地的杀气便洋溢开来。
      如祁涵清所言,这一战,是两城的兵马和一城不要命的兵马之间的斗争,一旦开始便只有两败俱伤。可以说,这是祁涵清最后的杀手锏。
      手握这上千人的性命,向来习惯了杀伐的慕生尘却并未有什么迟疑。若是连祁涵清的威胁都放在心上,他便不是北阙阁主了。
      挥手示意,让莫问前去通知秦微雨,将手下尽数调来。等莫问领命前去,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秦微雨便领着先头部队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风姿娉婷的女子,约莫近三十岁的模样,一身武装,英气逼人。她双手抱拳向慕生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冬护使参见阁主,谨遵阁主号令。”
      远远望去,上千人将白霓城的街道几乎挤得水泄不通。两边阵营互相对峙,只需一声令下,这一群鲜活的生命便要陷入血与肉的搏杀。
      又一次回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位置……他是那样一个强势的人,唯有手握着至高的权力,才能够安心。
      慕生尘傲然地看了看对面身受重伤但仍要做最后一搏的对手,简单挥下左手。
      这意味着这数千条人命都将成为草芥一般,任他们在死亡线上抛颅洒血,仅仅是为了达到背后首领的目的。这便是局中棋子的命运。
      ——然而慕生尘的手并未划下,便被人阻住了。
      竟是齐傲初和徐叶渡,电光火石之间绕过了冬护使和春护使的阻截,径直握住了慕生尘的左臂。
      无辜受戮的江湖人不该死,这些受了控制的士兵们同样也不该死。
      “说起来,谋划这一切的是祁涵清,那些受了咒术控制的白霓士兵们也是受害者。没必要连他们也一起牵累吧。”见慕生尘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两人这才讪讪地收回手。
      对徐、齐二人的打断,慕生尘显然很是不满,却终究只是隐忍着:“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就别阻止我攻击敌人!”
      徐叶渡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威胁,心底暗叹一声,平静地回应道:“纵然是不惜这些人的性命,那么有个人你却非得顾惜不可……兰姑娘说,她不希望你身上沾着太多杀孽……我猜,杀孽太多不仅会损害你的德行,对于身为修真者的兰姑娘,恐怕折损的修为会更多吧!”
      “你什么意思?!”
      徐、齐二人对视一眼,由齐傲初开口道:“若初不曾猜错,之所以,整个会武过程、乃至刚刚陷于曜灵血阵中、被白霓士兵围攻,你都不曾受伤,反而是兰芜姑娘伤得不轻,大概是因为某种可以转移伤害的秘术——徐叶渡也曾听兰芜亲口说过类似的话。而依照我昆吾的典籍记载,这种咒术确实存在,并且可以随施术者种下咒印的不同而起到不同的效力……所以,无论你是受伤,还是命格中有了什么罪孽,都会依样转移给兰芜姑娘。”
      那只降头鬼是灵修的魂魄,会停止对慕生尘的攻击、突然发狂,也多半是发现了兰芜刻下的咒印才不得不罢手,可见当时慕生尘颈后那道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是事出有因。齐傲初暗自猜测,这三人之间怕是有什么说不清的事情,否则灵修又怎会顾忌着兰芜的咒印?
      不远处,祁涵清慢慢后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脖子上的黑气仍在不断涌出,似鲜血一般狰狞可怖。
      慕生尘先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尔后却越来越惊异。他按下一口气,面色有些发白,但仍是强装镇定:“这无非是你的推测而已……能有什么证据呢!”
      阿芜是那样决绝的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拖泥带水牵扯不清……既然那日她说过要与他相绝,又怎会留下联系呢!
      不错,定然不会!
      他几乎是逼着自己硬下心来,斩断与心中那个人的所有情谊——处在江湖最高处,断断容不得他有任何的弱点,无论是对任何人、任何事。
      并且,他这样的人,也是不配对那个自己伤之弥深的女子有牵挂的吧。
      然而不待他再有多么激烈的反应,齐傲初接下来的话却完全粉碎了他的侥幸:“你若是不信,不妨自行划上一道伤口,试一试我所说是真是假。”
      慕生尘执剑的右手一转,不假思索在左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皮肉迅速翻开,涌出不少鲜血;随即,伤口又以更快的速度愈合如初,只留下未擦去的血迹。
      同样,自他的后颈亦有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闪过,想是咒印刻下的地方——刻在那种地方,莫要说慕生尘自己看不到,就连别人,若不是距离很近,也根本无法发现。
      不消齐傲初提醒,慕生尘便明白,这道伤口已然到了兰芜身上。
      他死死盯着沾着自己血液的流光剑,咬紧下唇不发一言。从他身上发出的气息极其不稳,时而杀气弥漫,时而冷若寒冰。对慕生尘这样的高手而言,除非内心波动极大,否则绝不会出现如此控制不住自身气息的情况。
      半晌,从他咬紧的牙关中才漏出几个震怒的音节:“她……怎么可以这样……”
      明明装作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明明明确表示自己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明明亲口说过再不相见——单是她身为异族拥有的千年寿命和族人之托,便注定了他们二人只能相忘于江湖。
      可是她为何还要留下这个对她来说有害无益的联系——她难道不知道,以他的性格,定是要继续在江湖中闯荡的。要让她替他承受所有伤害,叫他如何忍心!
      她的内心曾掀起过怎样的波澜,才愿意将两人的命运系在一处?
      原来……阿芜并非是如她所言的忘情绝爱之人。只是这个骄傲的女子,碍于身份与责任,自始至终也不愿正视她此举的缘由……慕生尘忽然有些淡淡的喜忧参半。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夜清宵绮梦回。
      若是当初果真向她言明了心意,或是再等上一段时日,等她看清自己,也许……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罢。
      当他终于明白了她的苦衷、她的牵绊之后,却早已亲手将她推开。
      沉沉的晚风轻轻拂过脸颊,罡风带来的疼痛早已消失。只有残存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宛若生命中难以摆脱的执念,缠绕着星轨中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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