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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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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是看着差不多了,瑜夫人叫散了筵席,由贴身侍婢秋兰扶着左右仪仗引领回宫。
 我早有倦意,也不想再多跟宫眷无谓纠缠,便起身假醉,半倚在阿好身上。才走没几步却被人叫住。
 我转身见是侍奉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程英,便摆出谦恭的样子,笑问:“程公公不必多礼,可有什么事么?”
 “回公主的话,陛下请公主移步德音殿。”程英微微福身道。
 我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点点头对阿好说:“你先回吧。”然后转向程英道,“烦请公公带路。”
 程英答应一声便躬身匆匆转向北面,我也快步跟上,心中忖度皇帝召见我所为何事。今天无论庆典或是宴席上都没有提及和亲一事的皇帝,是要确定我在大胤的位置了么?
 可能因为过于专注于心中杂念,倒不觉得路远,不多时已到德音殿前,这里向来是皇帝下朝后处理政事,会见朝臣的地方,后宫内眷即便是荣宠至极都少有被允许踏足的,从前也只有故去的明欲皇后有此特权而已。我未受封,现今的身份还是青州长安公主,是邻国的后辈。
 程英通报后引我入内。宫殿虽是前朝遗留,有多年未曾翻修,红柱琉璃瓦已不复从前的光彩,或许因为在此居住了多位帝王,这片宫群仍巍峨依旧,气势压人。待进到殿内,程英便打了个签儿退了出去。
 
 我偷偷打量着御座上不疾不徐翻阅奏章的胤朝天子,英伟魁梧却也已显老态,四五十岁的样子。父皇若仍在世,想必也是这样的吧!我心中暗想。记忆中的父皇仅剩黑茸茸的胡茬,爽朗的笑声和温暖的一张大手,样貌却是已经模糊了。宫中虽有他的画像,然而那是做不得准的,比如明明父皇右眼角边有颗绛红的泪痣,但因即便对女子,泪痣都是不吉利的标志,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父皇,所以画像中的男子只有一张干净的脸,既没有父皇眼中的睿敏也没有他偶尔的抑郁,况且画中是青州的国主却非我的阿爹。我也曾想从哥哥身上找寻父皇的影子,可以都说哥哥身上更具当年风炎皇帝的形神,连祖母都时常看着哥哥出神。
 “可看够了?”
 突然地一声沉吟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忙低下头去,小心地回道:“我……奴……奴婢不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称,只得挑选了个最卑微的。原本该是来给他做妃子的,然而今天席上他对此闭口不谈,倒是几次有意无意说到本朝有个三公主与我同龄却不及我懂规矩识大体云云,弄得众官员也不好提及和亲之事。
 “到朕跟前来。”
 我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是有些忐忑地缓步近前。
 白崇羽凝神端详着我的五官,我佯装无畏地与他对视,背后汗水已是细细密密汗沾湿罗衣。
 “长得虽像长卿,可这性子到不愧是莲华的女儿。”
 我惊愕地后退一步,忙稳住心神,恭敬道:“请陛下恕长安失仪。莫非陛下认得长安先父先母?”
 白崇羽爽朗一笑,“长安,‘长治久安’,你父亲竟没提起过‘长安’便是朕给起的么?长卿道是超脱得如此干净!”
 “先父确说过长安的名字是故人赠名,只是绝少提及身份姓名,长安彼时年幼,只依稀记得父皇曾自语言及一人名‘桓’,竟不知是陛下,愿陛下谅小儿无知。”我惶惶道。
 金灿龙椅中已是发色灰白的男子眉目间流露出一股释然的微笑。
 “你一口一个‘恕’‘谅’,朕在你眼里很凶么?”
 “陛下便是现在和颜悦色也自有一股龙威不怒而在,长安寻常百姓,如何不觉震慑?”我继续保持谦恭的表情道。
 “倒是很会说话,如此,朕便收你作义女,也不辱没你的身份,你看如何?”座上白崇羽微迷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看我反应。
 我只微微一愣,立马叩谢于地:“谢陛下恩典,长安能侍奉御前是长安之幸亦是青州之荣。”
 “嗯,你且起来吧。”白崇羽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目无焦点地望着我。
 我也不知道如何打破殿内略有些尴尬的沉默,只得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才说你会说道,怎么就哑巴了?”白崇羽笑道。
 “啊……长安还想挽回些箴言知礼的形象,况且长安自幼丧父,如今平白多了个父皇,自然激动非常。”我顿了顿,直视座上天子,“原一直以为人说‘难于言表’是他们词穷的借口而已,今时今日长安才算领教了。”
 我见他神情颇有感触的样子,便住了口,静静地在心里数秒。
 “朕和青闵公也算旧识了,现在的青州国主出生的时候,朕还抱过他,如今连你都长这样大了,可见朕真是老了。”
 “陛下……”我犹豫片刻,却还是问出来,“陛下可以再说些我父皇母妃的事么?”
 见他怔怔地望着我,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据说母妃就是因为生养长安才引得顽疾复发英年早逝,八岁时父皇也忧思成疾去了。都说人生憾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可是长安都还未到能‘欲养’的年岁就……现在连母妃的样貌都不知道……”我实在有些说不下去了。
 皇上也是大恸,伸手揽我入怀,轻轻抚慰我颤动的脊背道:“朕记得你小名唤作‘阿芜’的是么?”见我点头,继续说道,“长卿跟莲华都还那样年轻……唉!你母妃的病也怨不得你,是早先落下的病根儿。朕收你做义女并不是单单为了跟青州缔约,是从前与你父母许诺下的,只是你哥哥贵为国主是不成了的。你如今是大胤青州两国的公主,任谁都不能欺侮了你去!至于那些旧事,以后朕自然为你一一讲来。”
 他扶我正起身子,道:“现在回去好生歇着,奔波这么久肯定乏了,那些个册封的虚礼也免去罢了,待你及笄的时候一并补上就是。”
 “程英。”白崇羽高唤一声,程英闻声而入,似乎已静候多时,“带公主回蔷薇宫。”
 “喳。”程英恭敬地打了个签儿,遂向我躬身请安道:“公主,还请跟紧老奴。”
 我匀干面上泪痕,点头应了步步谨慎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德音殿。
 
 “公主,还请当心自个儿身子。恕奴才多嘴,皇上一直心心念着当年与青闵公的情分才下诏请公主来大胤的,奴才不敢妄论政事只看得见人情,皇上他是真心视公主如己出,那蔷薇宫还是早先昭华大公主住的,可见皇上对公主的用心了。”程英一边带领一边絮絮地说着。
 我愣愣地听完他每一个字,突然插口问道:“公公也见过我父皇母妃么?不然如何知道陛下跟我父亲之间的事呢?”
 程英微微一愣,接着说:“奴才一直在皇上服侍,曾有幸与青闵公有过一面之缘。”
 “我不明白,那时父皇是青州少君,陛下也是太子吧起码该是个亲王,怎么会走到一起还好像挚交似的。若在当时难道不会被人误作通敌叛国么?”我略一踌躇,疑惑就脱口而出了。
 程英身形一震,继续低头在前面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公主再别说这样的话了,也不要问,只当心祸自口出,引火烧身罢了。”
 我沉吟一声,便只默默跟在他身后不再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