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啾啾》明晞夙莫

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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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出现在秦相面前时，捕捉到的亦是大胤护军眼中的惊艳，只有秦相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我抿唇微笑，在阿好的搀扶下登上比之前马车更加华贵的礼轿。
　　昨天走过这段路，知道很快便能看到平阳青铜铸成的厚重城门。却没想到城门打开之后会是那样一副普天同庆、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
　　我一边摆出最漂亮尊贵的倾城姿容，一边暗暗奇怪：不过是与邻国的和亲，怎会让平阳城百姓如此欢庆？
　　后来我才知道，为迎接我，免去平阳城民当年的徭役赋税。只是当时眼前拥挤欢呼的人群只让我感到隐隐不安，虽然因着这热闹，脸上的笑多少有七八分是发自内心，心里也是着实喜欢，才明白众星捧月是何种荣耀，可仍有一部分残存的理智在警戒。
　　进到皇宫，接受三公九卿跪拜，我心中更有些惶然，但见到几个皇子模样的人整装肃立在两旁，一颗跳动紊乱的心总算有了些许平静。皇子不跪我，只说明暂时不会被封妃之类。
　　司仪礼官朗声宣读着些什么，我无心去听，无非又是些冠冕之词，我只随秦相、赵禟一起向着大胤天子的方向跪拜。因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皇帝的容颜，却能看到他身旁空寂的位子。据说明欲皇后仙逝之后，这位大胤皇帝也无意再立新后，中宫之位一直悬虚至今。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忽然觉得皇帝虽穿着明黄耀眼却像是离群大雁一半的孤寂，让我想起父皇在母妃去后也是独自一人坐在万人之上，成了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我如同木偶一般照礼官所言行动，身边另有命妇暗中提醒指导。突然想到从前随纠在市井看的皮影，不觉无声笑出来。
　　庆典繁复至申时方休，皇帝发话让我到蔷薇宫——赐予我的寝宫中休息，好参加晚上的宫宴。我叩谢过，随着引领太监向着未来的住所走去。
　　还未进宫门，就看见十来个人跪在前面。待走近些听着众人拜礼，其中站出两人向我叩头请安，口中说着：“奴才蔷薇宫首领太监李庸参见长安公主，公主吉祥。”“奴婢蔷薇宫掌事宫女苏绛云参见长安公主，公主吉祥。”
　　那李庸两眼精光四射，便知是个机灵非常的人，而绛云眉目清秀落落大方像是个稳重人，我看着心里也喜欢。点头示意他们起来，随着引领步入殿内，其余人等也尾随跟上。
　　蔷薇宫位于后宫的西南角，只是个小小二进的宫室，院墙边种满了各色蔷薇，靠近御花园却独独隔离的大半个后宫，倒是个清静所在。我心里甚是欢喜，与女人打交道最是麻烦，后宫女人就更甚。进门过了一个空旷小院才是正殿莹蕊堂，后面是个小花园，两边东西配殿，北面是浣竹阁，供夏日纳凉用。四周围墙皆种有蔷薇，小花园里却是菊梨梧柳各半，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阿好扶我进入莹蕊堂上座，绛云很快接过身旁丫鬟端来的茶盏奉上。其余在蔷薇宫当差的四个太监六个宫女向我磕头正式参见。我接过茶，缓缓喝着，只静静地听着他们一一报名，绛云在侧不时简略提点，也不言语。立威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此刻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在青州的时候，阿兄景洪就总说我对下人太过宽厚，搞得公主阁中没大没小不成体统，又叹息寻常人家女孩子十岁该跟着娘亲管家了，正因为他对我管教疏忽才这样。每每此时，我便冲他撒娇道：“那兄长快些讨个好嫂嫂，常言道‘长嫂如母’，阿芜不就有人调教了么？”他马上闭口不言，就此作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何况这主子架子也不是书本能教出来的。不过好歹阿兄没说错，初次御人都会有些紧张，不过那些人只会比你更紧张，沉默往往就是一种最有力的震慑。果然，堂内静得可怕，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阿好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也只敢偷偷瞟两眼偷看我脸色。我见众人都低着头便趁他们不备，冲阿好做了个鬼脸。
　　我清清嗓子，面无表情地让众人起来，努力回想戏文里恶婆婆责难新媳妇儿的唱词：“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我不管这里从前是什么样的，今后都得按我的规矩来。我看你们都算伶俐，若是做得好了称我的心，自然少不了犒赏。”
　　众人不停谢恩应诺。
　　我和缓了脸色，吩咐阿好：“赏！”阿好忙拿出银子，一人一两分发下去。宫人们叩头谢恩，一一退下。
　　我只叫住绛云，问她些宫中杂事，随即问道：“苏姑姑一直在蔷薇宫做事的么？”
　　苏绛云听我对她恭敬似是欢喜，却也不外露许多，微微一笑答道：“公主叫奴婢绛云就好了，奴婢从前是服侍恭顺太妃的，太妃薨前指到的蔷薇宫。”
　　“原来你是服侍过太妃的人，那必定是极稳妥的了。可是太妃指名安排你到蔷薇宫是为什么？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我开始拊掌笑言，后又有些不解。
　　“恭顺太妃的女儿昭华公主出阁前就住在这儿，后来陛下也一直未安排其他人，太妃总希望哪天公主回来时这里维持原貌，只是……”绛云说着神色有些犹豫，只打量着我。
　　我开始原以为因我占了昭华公主的寝宫，才让绛云不好往下说，可马上联想到公主归省本该是极平常的事，为何绛云说“希望”，便明了了她的忌惮。昭华公主怕也是远嫁和亲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回皇城。我神色也跟着有些黯淡，轻轻问道：“是嫁去哪儿了？”
　　绛云虽然犹豫，但既然我问到便不能不答：“当年昭华公主远嫁匈奴，是屠耆单于呼屠吾斯的大阏氏。”
　　那么在匈奴相当于是皇后了，只不知道她在那边所谓锦衣玉食之中是否安稳幸福。想到纠曾说的，匈奴人极其残暴，行军必要屠城，且以人耳计算军功，被匈奴俘虏都要被活活割下双耳。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样一个茹毛饮血的社会，身为大胤朝的公主怎会习惯？更遑论幸福！
　　我抚住胸口，暗暗感叹自己原来何其幸运！
　　稍止歇息后，阿好进来给我重新梳妆打扮一番，那身红得灼人眼球的金线宫装已被收起来，毕竟那颜色只有在阳光映衬下才会那样夺目。换上浅红纱衣，两厢比较顿感轻松不少，也凉快得很。螓首只作女孩子的双丫，坠以点点晶石，在灯烛照耀下盈盈闪闪宛若晨星。依然用厚重的脂粉扑面，越是这种盛大的场合越容不得半点纰漏，有层浓妆遮着，表情便不会太显。
　　等收拾停当，那边引领太监已经候在宫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