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我意》烟水

2、第二节

　　摘拾遍丛丛，铺茵曲栏东，众家谁得茹？胜独有并红。

　　春蝉吐完最后一声，不是缩入壳等待来年惊鸿一鸣，便啪啪得落入树底，偏要和树基融为一体。
　　墙外青叶攀藤盛景，犹红了七月墙里羞羞的小花，碧绿桑清。
　　皇孙公子们聚在一起，兮兮唆唆，交头并耳似在谈论什么。这光彩熠熠的皇家禁林里，荷池假山望雨戏锦鲤的亭子楼台样样不缺，簇拥了一群华带玉面的少爷，更甚普通人家的门庭光彩。
　　“前月还有紫藤垂来，如今却消失地无影无踪，真叫憾事！”
　　趴在栏杆上晃荡池水的公子叹声连连，也不怕水渍了袖衫。
　　那头，被其他人簇拥起的紫衣公子呵呵轻笑。调侃对方：“你出去几日回来，是向我表示，不想过这宫里的日子了？”
　　身旁的公子们跟着笑弄他。
　　杨璇看看天色，即朝大家眯眼一笑，回的风清云淡：“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外头有外头的烦，里头有里头的无聊。”
　　紫衣公子微微笑。“出去几日可有好玩的事情？”
　　杨璇唏嘘。纳闷地问：“你也会觉得无聊？”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紫衣公子随即询问旁人。
　　大家七嘴八舌。讲的无非是些曹将军家的小子怎么能把他爹气出心疾，言家大少奶奶如何美丽无双倾国倾城，他们的先生间私下流传的只给官宦子弟授业的子罕书院前不久关门了……种种八卦。
　　紫衣公子啪地甩开锦扇，笑得温煦可亲，合着他们：“不错不错，听上去真不错。真有这些事情？”
　　“殿下，其他的不说，这子罕书院的事子渊最清楚了。”
　　“子渊觉得如何？”
　　杨璇眯眯眼，嘻嘻笑。“林先生收了言家二公子做关门学生你们不知道嘛？”
　　“那是真有此事了？？”众人好奇地询问。
　　“都说林子罕清正怀达，从不私授学问，有幸得他青睐，那必然是天赐的良才。”有人卖弄知识了。
　　杨璇又笑，想到好友一定是副蹙眉抿嘴不甘愿的脸，哈哈笑道。“确实，不是良才，也算极其可爱了。”
　　他目光炯炯自眸间又流彩溢动，闪过几许想念的神思，竟被紫衣公子看入眼里。
　　便问道：“那你喜欢，何不叫他一块来伴读？”
　　——其实想问，既然同是林先生喜欢的学生，为什么言二公子没有来伴读。
　　“可能是先生特别喜欢他吧。”杨璇抓抓头，望向亭外，那里面的事恰恰是他也不懂的。
　　他枕着头，不知道该想什么，却又偏偏忍不住去想，就连黄昏近了都没反应过来，夕阳落辉的金光冰凉地洒在身上，一丝寂寞从他眼底偷偷溜过……
　　“子渊，我也很喜欢你噢！”
　　就这时候，看着夕阳也会生出些不明不白情愫的时侯，他耳旁传来的声音，偏生——和煦温暖。
　　杨璇愣愣地回头，一袭碧紫迎着岚风微动，紫衣的公子一如往昔的温柔地在笑。
　　“殿下——”杨璇有些困顿和不解。
　　“现在，就在这里，你再不缺少能喜欢的人，对你想喜欢的人，可以不用顾及……”
　　“我没有顾及什么呀！”杨璇眯起眼笑道。“殿下说的话，真让我无从回答。”
　　“想喜欢就喜欢。”
　　“我知。”
　　“无所求真是好事？”
　　“只是想自由自在地活而已。”
　　“自由自在的活呀。”紫衣公子轻声一叹，望尽浮云深处，又是哀哀叹息。“能自由自在是多好呀……可惜，我算是身不由己无从享受它了。”
　　杨璇看着他不说话，顷刻之后，站起来拍拍他的肩。
　　安慰道：“世上事无不可能，作为我也喜欢的殿下，就一同展望未来吧。啊，对了，这就是我当时说的展望方向……哈哈哈！”
　　紫衣公子也笑得很开心。

　　如此，趣味相同的太子与杨璇间的关系迅速升温，恰恰少年朗的岁月，其实就是眨眼即逝的事。一如伴读的岁月增进了他们的感情，墙里墙外的世界却很难维系在亲切间。几年过去，偶然的几次相遇，杨璇总是急切地拉住言我意的手掌，恨不得能把对方托去最近的酒肆把盏畅谈一番。就像今此。
　　“伙计。给我们来三斤高粱。”杨璇把银子朝前一挥，拉人冲向雅间。
　　“你疯啦！谁跟你夯三斤……你脱手，我要回去了。”
　　杨璇死不肯松手，嘴里咕喃着。“好奉倩，宫里的日子可把我憋坏了。难得撞见你，不陪朋友来一盅，你对得起我嘛？”
　　“等你戴冠的时候再来和我说盅不盅。”
　　却还是被人推进了雅间，言我意揉揉眉心，气不过，只能在老位置落坐。
　　“瞧你气得脸都红了，哎呀……我可什么都没说。”真是红得很好看，他心里则念叨。
　　撑着腮，言我意百般聊赖地开口。“你说吧，你说吧，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
　　杨璇坐他对面，也托住腮，越见狭长的眼眯成两条线，甜孜孜地哺述他这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闻。
　　言我意听着听着就想打瞌睡。
　　“不要睡嘛？我都不叫累了。”
　　“先生的功课有多繁重你知道嘛？”言我意忍不住白去一眼。
　　“谁让你不再装乖宝宝。活该被林先生骂。”杨璇想想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忍，小二上菜的时也叫对方轻一点。
　　趴桌上的言我意哈欠连连，又要使劲地咕哝：“如果是骂就好了……他都……”
　　话还没说完，就枕住头睡下了。
　　“奉倩，七月了，殿下说大家可以玩斗百草呢？你来不来玩？”杨璇摇摇他。
　　“……”
　　言我意却始终没有再搭话。
　　杨璇坐回自己的椅子，望相前，觉得近似眼前的好友，实则却越来越远。不管他如何想抓，如何的表现，都没法拉回彼此渐生的距离。能志同者，才会道合，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脚下的道路不再相同了呢？
　　“难道是一开始……”
　　他这个年纪实在无法明白之间的为什么，太早的考虑也不合乎他一贯的原则。
　　就在他思索不定的时候，另一端本睡去的言我意，则闷哼了声。
　　“没见过再比你笨的了。”
　　“什么？”
　　闭着眼的人，抬起一边的脑袋，睁开双眼，不抬愉悦地瞪视对面的人。忿忿地说道：“你嫌我平时看的医书还不够多嘛？斗百草？我要去了，你们几个还玩个屁呀！”
　　杨璇微愣，随后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你这个臭屁的家伙。”
　　“说实话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杨璇笑地好不开心。
　　看在言我意眼中，他嘴上有笑，心里却怎么都笑不出，不禁一叹。
　　——子渊啊，难道我们之间是真有距离了嘛？……
　　杨璇笑地欢快的样子，似乎正在刺痛他的身里某处。
　　久久。
　　言我意淡望去，说。“陪我去游玩吧。”
　　“啊——什么？奉倩？”
　　“陪我四周去走走，林先生那我跟他说，太子那里你能不能？”
　　“……，好呀。他应该不会反对的吧。”
　　言我意听了便垂下眼帘。
　　好似预见，青春正慢慢地朝他远去。
　　慢慢地，还没有很快，或许还可以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