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我意》烟水

1、第一节

　　十锦织春，一丝一春。梅草春生，是如往初。

　　卞京城内最富盛名的当属‘子罕’书院。书院外偏植了一林子青竹，相伴一春又一春的朗朗儿声，随绿转黄走过春秋。
　　书院里，白嫩嫩的小儿童，都是乖巧的好似一骗就会跟回家那种。其实，都已经在书院里读了好几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之类道理的。
　　有一天，言家的公子被他家管事的送来书院。那时候，他很瘦小，比同龄的孩童看上去要恁弱的多，梳着一管流行的童发，被安排在杨家公子的身旁。
　　杨小公子白白胖胖，在一群娃娃里该是深得师长欢喜的吧。他喜欢把双眼眯成等长的两条弯弧，一咧嘴，两颊团团红润，让人想咬一口。
　　他很高兴言小公子被安排自己身侧，觉得对方瘦瘦小小白白净净，比家里奶娘的闺女还好看，尤其一张小脸因为管家的离去，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窘迫地望前盼后的样子实在像只兔子，杨小公子便急切地将自己的砚台墨笔都向新同伴分享过去。
　　小小的一声谢谢。言小公子低下头，又悄悄地偷偷打量对方。
　　杨小公子面色一展，心里感到舒畅，脸上自然而然笑盈盈笑盈盈呢！
　　“快看书，别太头，林先生会骂你哦。”
　　“会骂人？他很凶嘛？”言小公子挪挪身子，有些不自在。
　　杨小公子朝台上高高在上的先生投去眼，立刻转对旁座弄了一怪腔，又郑重地回道：“不好好读，先生会打人。”
　　言小公子原本就白的面孔，瞬间又白几层，他害怕地朝先生望去，又赶紧垂下脑袋。
　　“……那我好好读书。”
　　“给你看，我们一起好好读书。”可说完，他就枕在臂上睡去了。
　　“喂喂喂，你别睡呀……快醒醒，先生在瞪这里了。”言小公子推了又推，沉睡去的则始终不肯睁言。
　　“不要吵，不要吵嘛……”挥了挥手，哎哟，好冰。
　　“杨璇。你再给我睡。”台上一怒吼，吓得言小公子浑身抖颤颤，乖乖地坐好不敢再出声。
　　被怒吼惊吓到的还有杨公子，他腾地跳起来面对师长一脸青黑，低头不语。
　　林先生吹胡子瞪眼，藤条手里自由挥扬，怒道：“好你个小子，不乖乖读书，给我睡觉，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杨公子挪了挪身体，将身旁同伴惨白兮兮的小脸望入眼里，急忙脱口而出。“你不要怕不要怕，师父虽然凶人又会打人，但我爹总说，那是因为他爱之深，则之切，我们不好好读书他才会凶我们打我们。如果他心里没我们，自然可以不闻不问管你好死不活。他凶我们没记性，打我们不成器。师父你说对不对呀？”
　　“你这个小鬼……”林先生的脸迅速窜红。他嚷嚷。“臭屁小毛孩，懂什么！”
　　却忘再要惩罚那小鬼。
　　“谢谢噢。”
　　“嘿嘿。师父就这点最好哄了。”
　　杨小公子落坐后轻快笑道。很开心，这白白小小瘦瘦净净的新同伴笑起来比雏菊花还好看。
　　“你真好看……”
　　“什么？”白娃娃愣是一惊。
　　“我说你笑起来比小花儿还好看……哎哟……你干嘛打我！！！！”
　　言小公子对白白脸上一小红巴掌的杨小公子笑道：“我觉得花花开你脸上，比开在任何人脸上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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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我意————！！！！”

　　夏天来的很快，竹林里也不见有多通畅的时候，书院就关门不收学生了。而林先生会被大户人家请去或是上门瞧瞧自己比较欢喜的学生，杨府自然不会漏去。
　　管家将他迎上南堂，坐在东厢，杨府老爷很开心自己的二儿子能得到林先生的青睐。作揖完，便寒暄了。
　　“听闻林先生与当朝太子太师元大人乃是同窗？”
　　“……嗯，应该算同席伴读吧。”
　　“那关系更甚同窗几许了。”
　　“是呀，他都是朝中元老了，我却只是区区个教书先生，这关系又从何说起。”
　　“是嘛……”杨老爷干干一笑，便命人将儿子叫来。
　　林先生听了一惊，奇道：“那言家娃娃也在府上？”
　　“两孩子交情不错，一直上被子渊叫上府里嬉戏，似乎也是先生的学生？”
　　“今年开春才收的娃。”
　　“好似就是那个太医院言家的二公子。”
　　“确实。”
　　“听闻言家最近娶了天玑府的小姐为媳。”
　　林先生呵呵一笑，道。“不是言家嘛？”
　　“那也是。”
　　杨老爷看到孩子们来了，就招呼他们见过林先生。
　　“先生你怎么来了？”杨璇纳闷地问道。
　　“我不可以来嘛？”
　　杨璇抬抬眉，转笑道：“先生是来确认子渊近来可有荒废学业嘛？”
　　林先生狠狠地瞪他。
　　“你要是有我就打你屁股。”
　　杨璇嬉皮笑脸地说：“我和奉倩都有好好温习，不曾忘记先生地教悔。”
　　说罢将身旁地同伴拉过来，“你把我们刚刚看的背给先生听，快点快点……”
　　你要我背什么？刚我们在池塘里抓鱼。言我意赐他一白眼，扭捏地不肯说话。这场景看上去就像他不肯开口一样，惹得杨璇批评他。
　　“先生都亲自拜访了，你扭扭捏捏地做什么，不会是不给先生面子吧？”
　　言我意气道：“你刚读了什么不会自己背嘛？先生拜访你家又不是拜访我家。”
　　杨璇同样气囊地朝大人们说：“先生，奉倩是打死不说了。”
　　林先生摆摆手，朝言我意望去的眼里似有其他含义，可两个孩子什么也看不出。他和杨老爷互相对望，两个人倘若看到同一个问题。
　　子渊为人诚恳却不失活泼，奉倩则……哎！……
　　林先生他咳咳松松喉咙，突然慎重地和两个娃娃说：“其实先生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件事要找杨大人商量。”
　　“林先生尽说无妨。”
　　“先生什么事情？？？”杨璇感兴趣地问。
　　言我意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看着林先生。
　　林先生说：“我有一个朋友，他想为自己地学生找一位伴读。”
　　话未完，杨老爷便小声叫唤‘万万不得万万不得……’，却又掩不住其间的半分喜悦。
　　杨璇则开心地问：“先生，你朋友的学生和我们同个年纪啊？”
　　他看看身旁不说话的言我意，好奇地是不是也会来他们书院。便问了。
　　“这个……”林先生看看两个孩子，对杨璇笑道：“其实我只想问下，你们也要老实回答我。”又看向不说话的娃娃，言我意因他的话忽然抬起头，望了过去。
　　林先生说：“你们老实告诉我，对未来的展望，你们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杨璇看看奉倩，歪过脑袋，想来想去回道：“像现在这样就好啦。”
　　“只是现在如此？”
　　“对吧。可以清净的安逸的度过就好了。”
　　林先生点点头。不像赞许，也不表示疑问，又问言我意。
　　“奉倩呢？”
　　言我意望着老师，留了很长时间的空白，才说道：“我想为官。”
　　之后留下更大的空白，林先生轻声叹吁一声，还是问了。
　　“为什么想做官？是为了报效国家嘛？”算他试探性地一问吧。
　　言我意却直言：“我不想从医。”
　　“救济苍生难道不好？”林先生略有疑惑地看他。
　　言我意脱口道：“我不要。”
　　林先生一拍桌子，吓得两个孩子闭口不敢再多说。青袍的书生，不知道他为何望向孩童的目光又狠又悲，那种想抓住对方肩膀猛烈摇晃并问对方为什么的冲劲突然迸发出来，最后却只是虚脱在椅子里。
　　他捂住头，不若他外表似的老去。
　　“杨老爷，我有事能否与你到书房一谈？”
　　在恢复以后，他虚脱的声音留在所有人的心底。
　　杨老爷欢喜的答道：“先生不用客气，里边请。”

　　不久后，杨家二公子便时常出入皇宫。那一年，杨璇成了太子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