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三色堇》腾藤

4、束缚三色堇（叁）

　　降仙台。
　　翔舞早已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仙筋被抽，仙骨被剔，钻心的疼却疼不去她脸上那不悔的笑颜。
　　孟婆轻轻摇首，为什么永远会有因爱而不惜抗拒天规戒律到如此地步的仙家呢，即使几千年出现一次，她也实在不愿意去为这些人送上这碗汤汁，从篮筐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东西，缓步走上前，递上那碗不论是仙、人、妖，还是魂、鬼、怪，喝了后都会被夺去所有记忆，只留下空白一片的迷魂汤：“喝了吧，翔舞仙子，让老身送你最后一程。”
　　“谢谢婆婆！”倔强地笑着，翔舞眼里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被押在另一侧的海澜：“澜公主，澜，笑笑，不要哭着送我，好吗？在最后，我想看到的是你的笑脸。”
　　“翔舞，舞，舞——”海澜哪里还笑得出来，自己要是能多份信任，多份坚持，多份真诚，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舞，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害了你。我……我，不要离开我。”
　　挣脱着禁桎，海澜乞求地看着周边的人，希望有人可以伸出援手来帮她一下，然而迎来的却是父王的怒视、兄姐的叹息摇头与游移躲避、众仙家的无奈、无视与不屑。
　　“澜，我爱你！”翔舞没有丝怨恨，迷人的笑展现给海澜，然后坦然地低垂下头，饮上那碗迷魂汤。
　　“不要！不要喝！不要喝啊！舞！”海澜撕心裂肺地哭喊声，降仙台也为之震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海澜终于挣脱了守卫，冲到了翔舞跟前，打翻了孟婆手中的汤碗，然而溅出的汤汁已然寥寥无几，紧紧拥住翔舞：“舞！不要，我不要你忘了我，我不要消失在你的记忆里，不要，不要！”
　　仙班守卫快速跟了上来，分两侧夹住海澜双臂，而押制着翔舞的守卫也往后退，强行将两人分开。
　　“推她下界！”西王母冷然地命令声响彻云霄，充满着无法违逆地尊严。
　　降仙台守卫恭敬地应道‘是’后，就将眼空无神的翔舞推下了直通轮入道的空洞。

　　“不要！舞——”海澜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推入轮回，疯了般挣脱着守卫，欲冲上去随其而去，‘啪！’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井海龙王觉得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孽障，你哪还有半点儿公主的样子！”
　　一巴掌将哭喊声打回了心里，海澜在瞬间静了下来，低垂下头，停止了反抗。
　　“嘁——”天媚仙子冷讽的话语传来：“如果没有澜公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抬举，她一个连最低品的至仙都称不上的小妖，能一跃升至天仙。”
　　“被贬下凡间，算对她的恩宠了。”
　　“是啊，让她魂飞魄散也不为过”
　　“不过是只小妖而已”
　　“……”
　　“……”
　　三三两两不满的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对于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坐上天仙之位，而现今已被降以落入凡尘之罪者仍表示着不满。
　　“海澜，你的过错本宫就不再深究了，交由你的父亲处理就是了。”西王母听得有些烦躁，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子，却弄得惊天动地，还要她亲自来降罪，实在是无聊。
　　“是。臣会严加管教这个孽女的。”井海龙王诚惶诚恐。
　　“都退下吧。回宫。”西王母挥挥手。
　　众仙退至两旁，恭送西王母起驾回宫。

　　“王母娘娘！”海澜猝然挣脱守卫，拦跪在西王母座前：“罪仙有个请求。”
　　“嗯？”西王母示意随从稍等：“有何请求？”
　　“恳请王母娘娘抽去罪仙的仙筋，剔去仙骨，坠入轮回。”海澜收起了泪，眼里留下的是决绝。
　　西王母扫视下处于惊诧中的众仙，最后停在海澜身上：“自愿坠入轮回？为了那个小小的仙子？”
　　“是罪仙的错，一切本来就是罪仙的错，只因为翔舞仙居下品，才会遭受如此之罪，罪仙并不想独自留待仙班，愿随她而去。”
　　“哦？”西王母用眼神阻止了井海龙王的行动，海澜是她比较中意的一位仙界公主，而那个翔舞也是个满讨人喜欢的小仙子，事情发展到今日也实是她预想不到的，一个已经坠入六道轮回中，而这个又在自动请罚。
　　“是。”海澜没有任何动摇。
　　西王母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微欠身向前探：“海澜，恩赐你个救赎的机会如何？”
　　“机会？”
　　“嗯。”西王母慵懒地坐回塌椅上：“你对翔舞这个仙子如若当真心念不忘，她若对你真是如此重要，就恩赐你个时间去找回。”
　　整个降仙台静了下来，海澜圆睁大眼，不敢置信：“真……真……”
　　“喝了迷魂汤，就算是仙家也是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的，只是你在最后一刻将这汤碗掀翻，那个小仙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残象留存在记忆深处，百日，这仙界百日，尘世当为千年，以此之期，你如能找回唤回她，本宫就特许她重列仙班，成就你二人之缘。如何？”
　　“娘娘，此话当真？”海澜燃起了希望，急切追问。
　　“上秉王母娘娘，那被罚之仙只是个妖仙，不足挂齿，更不用如此。望王母娘娘收回金口之言。”紫薇夫人出言相阻。
　　“嗯——”西王母瞪了眼紫薇夫人：“如何？海澜？本宫说话当然不假。”
　　“罪仙答应。”生怕再有人会从中作梗，海澜忙点头应允。
　　“好，那就赐予你这个机会。”西王母再次示意随从，打算回宫。
　　“上奏王母娘娘。”遊亦灵官敬奏：“王母娘娘慈悲为怀，甚为宽容，以谅那贬入轮回小仙之罪，更是赐以澜公主之机会，让此二人可赎过错。但，如此一来，仙班将会有样学样，故，下仙建议，澜公主如欲借此机会下界，条件当有三。”
　　“怎讲？”
　　“其一，澜公主无需饮那孟婆之迷魂汤，记忆无需清除，毕竟澜公主是上位仙家公主；其二，那小仙的记忆需她自己想起才算，海澜公主不得讲述，以证两情相悦；其三嘛，就是澜公主需将元神之三魂六魄的本尊留滞在那阴曹奈河桥畔之忘川河水的深潭中，以防有私逃之心；”
　　“这——”海卿闻听其三，担心自己的妹妹，不禁惊诧出声。
　　“请王母娘娘附加以上三条，否则实难以服众，怕以后仙家中要有人以样学样了。”
　　“我答应。”海澜一心想着已然坠入凡世轮回的翔舞，根本不去多考虑后果。
　　“既然答应，就这样吧。”西王母挥挥手：“海澜你去吧，当然，如果你不能做到，滞留在忘川水中的魂魄将会永远沉陷在那里。”
　　“罪仙知道。谢王母娘娘开恩。”海澜看到的只有希望，她现在要去找的只有一个人——翔舞，那个深爱她的一个下位小仙，她要告诉翔舞，没有她的仙界，什么也不是了，而那一直没有开口说出的“我爱你”，要面对面地告诉她，虽然有可能为时已晚。

　　游移在半梦半醒间，海儿缓合了两下稍稍发沉的眼皮，心头涌上丝难言的苦味，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些呢，如此清晰真实的在梦里重现，那些让自己伤心至极的细节画面，双手有些微的抖颤，不自觉地紧紧交扣在一起，呆呆地望向床顶的承尘，却猛然发现本应是床顶的承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密不透光的暗色的车顶，而且本应平稳不动的漆木床榻却是前行颠簸。
　　海儿一下子坐了起来，睁大眼环视四周，整个空间的虽昏暗，但适应了光线尚可，是从两侧薄帘处透进来的，角落处质地古朴的青铜香炉散发着清淡的檀香味，盖在身上的虽还是昨夜入寝时的那袭锦被，可这里已不是入寝时的清堇宫了。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