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空悬》漓疏

4、四

　　那天晚上之后，姬冷月好女色的名声便在军中传开了。没想到那个将小男孩送来的士兵满脸写着“非礼勿视啊我没看见”，背后造谣传八卦的本事还挺强。那个小男孩，没有提出要跟着姬冷月，连名字都没留下就走了，不过他长得真是好看，玉雪可爱，惹人怜惜，映坠见了直怨姬冷月怎么没留下他。
　　到了西宁的大营里，姬冷月在巡视过程中与众多或好奇或鄙夷或惊奇或厌恶或不怀好意或另有揣度的目光相触，感到万分古怪，她喃喃道：“他妈的，难不成要我豢养几个男宠以示性取向的正常吗？”
　　很不幸，这句话被几个巡逻的士兵听见了，姬冷月只需看一看他们脸上的精彩表情就知道明天她的名声又会被怎样糟践了。
　　她回到营帐，映坠正伏在绣塌上做女红，手底下飞针迅疾，看见她回来了，便搁下针笑道：“怎么这幅表情？”
　　姬冷月长叹一声：“你被人家到处说成喜欢女人试试？要了命啊，我今天出去巡查，那些士兵的本事简直比上京的贵妇们还要厉害！”
　　映坠摇头：“你见过几个上京的女人啊？你在上京待得少，还没见过那些贵妇的能耐呢，她们的舌头简直堪比利剑，能生生将人说的上吊自杀！”
　　姬冷月奇道：“你不是江南的吗？怎么弄得好像是上京贵族似的？”
　　映坠咧嘴一笑：“嘿嘿，上京做生意的地方多，说书人也多得很啊，随随便便一个说书人都知道那些贵妇的光荣事迹。”
　　虽说是这样，但是被男人八卦不一定就比被女人八卦要好，姬冷月这几天在士兵们新鲜的眼神之中渐渐从受不了到崩溃最后习惯成淡定。
　　然而当她前去拜码头的时候，“码头”先生欲言又止神情、意有所指的笑容还是深深刺激到了姬冷月——连西宁资格最老的将军都疑心她的性取向，可见谣言传得有多么疯狂而……可信！其实原因想一想还是可以找出来的，比如姬冷月从来也没有对手下一众男兵起过色心，映坠也是未嫁之身，再比如两人从来都是形影相随，有月必有坠，而映坠一向不喜欢出去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帐中，以至于她的容貌性情都被神化了，还有就是姬冷月并不是十分在意这点儿声名，从未辟谣过，也压根儿没想到过，听到这一类的言论只是感到好笑又无奈，外加小小的崩溃。于是这样的谣言便经久不衰地流传开来，到后来，给姬冷月惹来一个绝大的麻烦，或者说是恩情。
　　至于这个“码头”，就是西宁原本的驻边大将李信，声望极高，在整个晚宁也是很有威望的，可以说是元老级人物，不过嘛……看起来有点奇怪。
　　说他奇怪并不是相貌不端正，相反，他虽黑黑瘦瘦，但还依稀看得出当年的英俊，只是他虽为军旅之人，可是讲话的腔调和一举一动的做派，和京城里那些官老爷别无二致，绝对是官油子一枚，难怪浮浮沉沉那么多年还是除了大将军之外的好将军、名将军的不二人选。
　　当她屁颠屁颠地从上京赶到西宁的时候，李将军很拽很高调，不仅没有没有前来迎接，连营帐、饭菜都没有准备，她饿得半死，但也没办法，只好先整顿士兵。过程当中也不乏有人故意刁难，姬冷月一个眼刀飞过去，再加上言语威胁才算勉强解决了问题。她暗下冷笑，不过是些蠢人罢了，难道看不出来将来会是谁掌权吗？
　　“怎么了？”映坠停下手中针线。
　　姬冷月愁眉苦脸：“好羡慕你啊，可以一天到晚坐在帐子里绣花儿。没想到当将军这么辛苦，我算是对军中事物熟悉的了，竟也有些受不住。还是在上京好啊，有雪玉楼，还有多少相好的姑娘。唉，要是老爹在，一定又要骂我没志气、好娇气了。”
　　映坠掩唇一笑：“我可不信你会愿意回到上京和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打交道，也不信你愿意像我一样匿于深闺做女红。你呀，是心有凌云志，却偏要咋咋呼呼地说不行。”
　　姬冷月“哈哈”一笑：“知我者莫若坠。你说得对，我不会让他们小瞧，当我再回到上京时，便是群臣敬慕之日！”
　　“你打算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打一场胜仗，可若是仅仅如此，必定会引来众多猜忌、疑虑与讥讽，觉得我是侥幸或者是倚仗李将军之力，所以我得连战数场，只许胜不许败，直到大蛮无力再扰晚宁为止。”
　　“灭了大蛮岂不更好？”映坠略有些疑惑地皱起眉，“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之所以有此一言是因为她们二人皆是叛逆桀骜之辈，年纪尚幼之时便离家出走外出游历，她们也是在这时相识的。游历过程中不免会碰到些觊觎二人美貌者，映坠不会武功，自然无可奈何，姬冷月的解决方法则是一杀了之，干净利落。映坠一开始还心有不忍，深厌姬冷月的嗜血冷酷，甚至一度想分道扬镳。可是有一回，姬冷月架不住映坠的劝说求情放走了一个人，隔天便招来数十打手围攻追杀。姬冷月一人逃脱自然没问题，可是还有映坠拖着后腿。无奈之下，姬冷月只好硬拼。当时她才十五岁身手极佳，受罚老到，实战经验也很足，可到底年幼，体力有限，虽说比同龄的少女乃至少年都要充沛很多，但如何也比不上数十壮年男子。最后，姬冷月受了多处重伤，连映坠也受了好几刀，自此之后，映坠不但不拦着姬冷月斩草除根，甚至主动提醒，很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怕。
　　比如现在，映坠还是比较想永绝后患之忧的，不过姬冷月却收起了她的年少狂妄，表示无能为力：“算了吧，就凭我手里的这几个兵，别说沙场素质过不过的去，人数上都压不过。大蛮可以说是全民皆兵，连上了年纪的老妇也能跃马纵横，跟别谈那些正值壮年的士兵了。我手底下总共才五万人马，哪来的家底和大蛮拼杀呀！”
　　姬冷月叹一声难，映坠点头称是：“那怎么办？还有新兵一万多人哪，你带来的两万人基本都没上过战场，来不来的及训练啊？”
　　姬冷月简直要抱住脑袋以防止它变得更大：“可不是，简直要了命了，这一，众兵将因为我是女人所以心存不满不服，难以调度，二呢，李将军袖手旁观，很明显是想要我出丑，然后他再来收拾烂摊子，又显得大度，又让我更加不得人心，还可收取更多声望，真是好值啊！三则新兵多，难以在短时间内练到我想要的水准。唉，可愁死我了！”
　　映坠摇摇头：“愁死你？这可是个高难度的活计，就是那两万个兵一夜之间突然暴毙了，你也不一定愁得死。”
　　姬冷月连连摆手：“得了得了，我的大小姐啊，您好好绣女红，别在这儿咒我行不行？我也不来扰你，在你面前惹你厌烦了，我呀，这就走。”
　　“你干嘛去啊？”
　　“我可没那么闲，当然是去巡视了。你也别老是呆在营帐里，有事儿没事儿就出去溜达溜达，省得以后胖成猪样嫁不出去要来怨我。真是难以理解，你怎么有这耐心一天到晚呆在绣塌前，连坐姿都纹丝不动的！”
　　映坠咬着嘴唇，狠狠瞪她一眼，眸子晶亮，剔透宛若琉璃：“好啊，不如我们现在一起出去，携手巡视如何？”
　　“你……绝对是故意的！”姬冷月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