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孤独生活》锦衣夜行君

2、2 小哲的杭州

　　有的时候觉得累死了，有的时候觉得烦死了。有的时候觉得幸福，有的时候，把自己装满满的期待，然后耐心的等时间过去。青春刚刚飞过来，还有很久很久才会飞走，轰轰烈烈的青春，我是最美的女主角。
　　尹晓贝是个胖胖的小女生，她非常非常任性，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想，她那么可爱，就由着她吧。她不准我穿自己的裤子，只能穿校服，她说她腿粗，我不穿校服就不跟我在一起走，好吧，我只穿校服，每天每天穿校服。
　　我的男朋友叫小牧，是个复读生，他学习不好，也不好好学习，他每天给我买水果，带我到处走，有的时候我不爱跟他在一起，有的时候我却很强烈的欲望想见到他，我相信自己是爱他的，绝对是。他的眼睛很美，跟我的一样美。我在跟晓贝说说笑笑的时候，小牧就远远的看着，然后发短信给我，说，那个长的想鸭嘴兽一样的男人绝对喜欢你，我想揍他！
　　我心里很开心，我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跟旁边害羞的鸭嘴兽吃醋，浓浓的醋味儿闻着好舒服。然后晓贝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她心里的想法我也知道个大概，就算她不说。全部周围的人都围着我，一只鸭嘴兽殷勤的说这说那，一只胖胖的晓贝低着头，一只愤怒的小牧在远处，这些带来的出奇的好心情能一直保持很久，能提高我的学习效率，清肠胃去宿便，维持皮肤细嫩和提高睡眠质量。我爱我的高三！
　　不过就算这样，我亲爱的晓贝，我是不会跟你抢鸭嘴兽的，他也喜欢你的，只是你不知道。
　　高三生活飞快的过去，我努力学习，我期待美好的未来。跟晓贝约定，高考之后就一起出去玩儿，不过具体去哪儿还未定。
　　高考的那天不出意外的下起雨，我妈妈淡定的开车，我佯装淡定。内心十分紧张。我妈妈不爱说话，自从我爸爸开始打麻将她就很少说话。其实我很理解我爸，我爸是个很苦闷的男人，是个老实人。我妈太过强势，老实人的反抗方式，我很庆幸是打麻将，而不是一怒之下杀人泄愤。东北在全国人民眼中都以民风彪悍著称，可是老实的男人真的很多，很多很多。就算我爸打打麻将又怎么样呢，又不是输不起，又不是没工作。我妈的面子就那么重要，比我和我爸加起来都重要。他们吵架的时候我躲在屋子里，头脑一瞬间是空白的，思绪飘回来的时候，我会狠狠的下决心，我永远不要当强势的女人，永远永远都不！我要让爱我的男人，我爱的男人，我的男人，我孩子的爸爸做最幸福的男人，我要让他去赚钱，我要尽我所有的一切去帮助他，我要低低的活在他的精彩之中，我要进入他的世界，而不是像妈妈一样，骄傲的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这样大家都不快乐，不是么？
　　我的妈妈还是沉默，到了考场才跟我说，闻人哲，好好考。考完了我来接你。
　　其实我更爱妈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做，她在照顾我，她在赚钱，她在做家务，她在经营亲戚朋友的关系，一切井井有条，只有妈妈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包袱，很累很累，却不吭声。
　　我点点头，就下车走向考场。我想，我要争气，给妈妈报答，报答她最看重的面子。她没有体贴的老公，有个孝顺的女儿也好。
　　我妈妈她女儿最孝顺！
　　考试很顺利。结束之后晓贝跑到我的考场，她说考的不好，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只好说，我也考的不好，大家都不好，就无所谓了，也许你还是不好之中最好的。
　　这是我在长期面对每次都考的不好的晓贝中总结出来最有效的安慰方法。接下来会是唐僧一样的晓贝不停不停的问我这个选什么那个选什么这个题得多少那个有几个解最后的题目做完了么，做完了怎么做完了呢我怎么没做完呢哎呀我都没有时间检查你肯定检查了你检查了好几遍吧完了完了我又考砸了……
　　为了搞定她的情绪我绞尽脑汁，筋疲力尽，这是考试之后的附加题。我努力转移话题，我跟晓贝说，明天小牧会带我去见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哦，一个上过一年大学的学长，给我们讲大学的事。晓贝一起去好不好。
　　大学呢我都不一定能考上呢我可能要跟小牧一样当个复读生呢，那他朋友帅不帅啊多高啊什么大学的？晓贝阴转晴。
　　帅……吧，我没见过，国防**大学啊，很厉害吧。
　　还是兵哥哥呢我要去我要去。
　　兵哥哥，我喜欢！
　　你有小牧了，这个给我吧。
　　不行。
　　你明天穿校服去吧？
　　不！行！
　　懒得理她，我开始认真寻找我妈的车。晓贝就是任性，她妈妈对她太好了，搂着她贝贝贝贝的，跟叫狗似的，什么嘛。我妈为啥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对我很严厉的样子，尤其让人发指的是，我妈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跟别人说我，说我学习不好，又很懒什么都不做，房间又乱，又没礼貌，没教养什么什么的。可是我没有学习不好，我没有懒，更没有没礼貌，我见人都甜甜的笑，每个人都夸我，只有我妈贬低我，外人看不过去，在她贬低我的时候就拼命替我辩解，哎呀别这么说嘛，小哲多优秀啊，你家孩子够好了，比我家的强多了。
　　这个时候我妈就哼一声，不说话。她从来不跟别人谈论我爸爸，似乎没这个人一般，有的时候觉得她太痛苦，干脆离婚更好，找个让她满意的。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开始心疼我爸了，我爸对我妈好，对我更好，可是他让我妈不满意，整个这一段婚姻就是风雨飘摇的在挣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完整的家，我不怕，可是我爸肯定怕，怕的要命。我知道他是多么的心疼。可是他整个人就是不能满足一个女人的全部虚荣，所有的好都是在家里发生，只有我知道，外人看不到。可是我爸不出色，没有作为，又爱玩儿。我妈要的是面子，而我爸能给的只有爱，只有他全部的骄傲。剩下的辉煌，他没有，他更给不了。
　　晓贝的爸爸跟妈妈就很和谐，他们一起开公司，在家一起做家务，一起经营人际关系，没有谁强谁弱。晓贝的爸爸妈妈很溺爱她，晚上会一起呆在她的房间里流连忘返，必须晓贝出言不逊的将不速之客赶走。每当她这样跟我叙述的时候我就艳羡不已。而她则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没心没肺的，这个女孩子不够体贴，有些任性，只有我愿意忍着她，也许以后会有人爱她，也一定愿意忍着，就算朋友不多，可是遇到欣赏她的人，就是一辈子的宝贝，这样才是最真实的。其实我有些羡慕。
　　我在长期的家庭斗争中变得圆滑，变得会为别人设想，变得习惯于不忠实自己的感觉，变得虚伪而乐观。就算有很多人喜欢，喜欢的都不是我，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是个任性的人。可是我能跟谁任性呢。
　　晓贝拍拍我，给我指指远处。我看到我妈妈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拉着晓贝跑过去，上了车，我妈看见晓贝亲的要命，反正她是绝不会对外人不亲而去亲近我的，我已经习惯了。晓贝恭恭敬敬的跟我妈聊天，我妈突然跟我说，闻人哲，你看人家晓贝多懂事多有礼貌啊。
　　是啊是啊，我亲热的搂着晓贝大声说，教教我啊。
　　我妈说，疯疯癫癫的。
　　她继续开车，我从正中间的小镜子里看到她笑了一下。她心情不错！总算是考完了啊。我心情也不错。晓贝例行郁闷了之后，心情也不错。
　　我们解放了啊！
　　我第一次见到兵哥哥，我记得我穿了牛仔短裤和T恤，扎马尾，晓贝穿什么我不记得，小牧在不在我也不记得了。我和晓贝霸者兵哥哥说话，他讲了排队上课排队吃饭，就差没排队上厕所了，他讲了南方的炎热，热的让人虚脱，他讲了像训孙子一样的军训，最后总结道，我这个是军校，跟你们不一样，你们的大学应该更自由，我们还不让谈恋爱都。
　　兵哥哥最可爱了！兵哥哥的脸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穿的深绿色的裤子，那个颜色是我见过所有颜色里最最丑得！他的裤子没型没款，他的衬衫皱皱巴巴的，他的眼睛小小的，他留了小平头，像是拿着纱窗罩在头上推出来的。他不爱说话，一边走着一边哼着歌，但是我们问什么他都会回答。他那么可爱，他可爱的我忘记了小牧的存在。
　　晓贝你不要喜欢兵哥哥好不好？
　　我们一起去唱歌，然后吃饭，然后去滑冰。兵哥哥下楼的时候是坐在楼梯扶手上滑下来的，我们三个站在那眼睁睁看着他出溜一下滑下去，然后他继续若无其事的走，还叫我们快点儿。我心里羡慕，我也想那么滑下去，那么一出溜，该是有多开心！
　　滑冰场里乱乱糟糟的，放着超级大声的音乐，那些不恶心死人不罢休的网络歌曲一遍一遍重复着。兵哥哥一边回答我们的采访一边极其丑陋的扭来扭去，他滑冰滑的真丑啊，丑不忍睹啊。适应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自己滑的很好，就开始加速，加速，加速，转一圈之后跟我们打一声招呼，身子一歪像是要摔倒一般，然后他自己稳住自己，找回平衡，继续歪歪扭扭的滑，并且加速，从我们身边滑过。
　　终于，他摔倒了。
　　我们三个围过去，他表情狰狞，满嘴是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嘴不说话，我们扶着他走到旁边，他突然把手拿开，说，我牙掉了，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那个样子十分滑稽可笑。可是他的牙真的掉了，而且是他前面那颗巨大的门牙。所以我们不能笑，我们如果笑的话他会难过的。我没笑，晓贝也没笑，小牧也没笑。
　　大家都好体贴啊，这么可笑都忍住了。
　　小牧说，你们俩回家吧，我送他去医院。我们都坚持要去，小牧却一定不准，兵哥哥说不用不用，一直说不用不用。我们就没去。
　　晓贝跟我一起往回走，我什么都不说。晓贝突然问我，你说兵哥哥是不是再也不能啃苞米了啊？
　　我说，关键问题是，他再也不能用自己的真牙跟女生亲亲了。多可怜啊！
　　也不是，他可以亲亲，他其他的牙也可以亲亲，他掉的那颗牙，掉都掉了，牙又不在乎有没有亲亲。所以只要他能啃苞米，就没什么大事儿。
　　可是那也是他的一颗牙，是他的一部分，这颗牙脱离了祖国母亲的怀抱，自己又不能独立发展，终究会灭亡。我就永远体会不到了。
　　你体会什么？
　　体会这颗牙。
　　小哲，晓贝突然转过来问我，你不要小牧了吗？
　　不要了。
　　他们是好朋友，你这样不好吧。
　　我又没怎么样。
　　你勾引兵哥哥。
　　你也勾引兵哥哥了。
　　我没有，而且也勾引不了。兵哥哥如果喜欢你，他该多痛苦？
　　我也喜欢他，有什么痛苦的。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都不管别人吗？小牧怎么办！
　　晓贝突然就咆哮起来。晓贝以前发脾气都是有预兆的，几天不理人或者跟你说怪怪的话，可是这次她大声的跟我喊，我一下子就沉默了，说不出来话。
　　走着走着，晓贝拉住我，说，小哲别生气了，你喜欢就喜欢吧。我没有喜欢兵哥哥。我就是可怜小牧。
　　晓贝那么可爱，我怎么可能跟她生气。
　　我说，等成绩出来，都没问题了，咱俩就一起去杭州吧。说出去玩儿出去玩儿的，也不能光说说。
　　好啊，可是为啥是杭州啊。
　　因为远啊。
　　咱俩报的上海，要是考上了，就去上海呗。
　　不的，考上了早晚要去上海，所以出去玩儿就去个不一样的地方。
　　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啊。
　　几天之后我们去看望兵哥哥，兵哥哥当着我们的面啃了苞米，晓贝放心了。
　　兵哥哥装了假牙，我说，疼不疼啊。小牧说，拔牙和装假牙的时候他一直在用手机看欧冠，没感觉都。是吧？我说，哦。看着兵哥哥，他对我笑，露出的两个门牙颜色不一样。我说，怎么俩门牙颜色不一样？
　　兵哥哥一歪头，说，不一样吗？我觉得一样啊！
　　小牧说，我也觉得一样啊，当时我俩一起挑的，都觉得这个颜色最像了。黄了吧唧的。
　　兵哥哥又笑，新装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门牙，颜色明明就不一样。
　　那段时间我们喜欢玩儿□□游戏里面的俄罗斯方块，其实是特无聊的一个游戏，有一天我去找小牧，我们两个在网吧看到兵哥哥，他在玩俄罗斯方块，很快很快的堆高，很快很快的消下去，我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兵哥哥的手指真好看，黑黑的，又细又长。然后他输了。再然后我们三个一起玩儿，有时候我跟小牧一伙儿，有时候我跟兵哥哥一伙儿，有时候兵哥哥跟小牧一伙儿，兵哥哥跟小牧一伙一起打我的时候他就会叛变，把小牧打死，然后跟我单挑，再慢慢的折磨我，把我堆高，眼看着就要死了，又用他那边出来的道具给我减几行，然后再把我堆高，我就受不了精神的折磨的时候就选择自杀身亡。兵哥哥笑的很奸诈，小牧在一旁看得很无奈。
　　小牧明白兵哥哥的诡计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互相残杀。问题是他们打道具的时候不小心消行，作为敌方的我就会加高，于是互相残杀的结果是他们很快很快赢了。赢了我的分数我就发脾气，再逼他们把分数加给我。
　　兵哥哥有一次吵着要玩儿CS，可是我不会，他说，你自己玩儿方块，我们俩玩CS。我不说话，转过头，兵哥哥又说，要不咱们一起玩儿CS，我说我不会。他说，俄罗斯方块玩的没意思了，换换嘛。
　　我说，俄罗斯方块是很有内涵的游戏，你知道么？
　　小牧一下子凑过来，说，什么内涵？
　　我稍微躲开他一点儿，说，这个游戏告诉我们，犯下的错误会积累，而取得的成就会消失。
　　他俩恍然大悟，我成功的避免了被迫玩CS这种暴力游戏。
　　成绩出来的时候兵哥哥，晓贝，小牧和我正在一起打红十，我总能跟兵哥哥一伙，不管有没有十，我俩一直输一直被罚，可我高兴的不得了。然后我妈打电话给我，说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的挺好，应该没问题。
　　一瞬间晓贝立刻开始抖，她说快帮我查查帮我查查，我不敢查啊。
　　小牧开始拨电话查询，我们紧张的在一旁听。一个机械的女生在电话那头一个一个报分数，语文，数学，英语，理综，总分，每听到一个分数，晓贝就抽一下，听到总分之后晓贝哭了。
　　我很诧异，怎么差了这么多？
　　小牧连忙安慰，别哭别哭，这是我的，不知道你的考号啊。
　　如果是小牧的，还算正常。
　　晓贝一边哭一边说考号，小牧查询，尹晓贝这丫头总成绩竟比我高一分。
　　她一下开心了，鼻涕眼泪挂着，一边咳嗽一边兴奋的说小哲小哲小哲。
　　兵哥哥笑着看我们，兵哥哥的笑像暖暖的太阳，像微微的风，像夏天的花露水，像冬天的烤地瓜，像我奶奶买的糖葫芦，像尹晓贝坐在她妈妈怀里，像情窦初开的我看还珠格格和流星花园时候的感觉。
　　天黑的时候我和晓贝回家，拒不让小牧送。小牧讪讪的回去了。我有多残忍，却不觉得惭愧。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晓贝说，兵哥哥一点儿也不帅，没什么气质，真不如小牧。
　　是吗？那小牧送你了啊。
　　小牧不要我。
　　你不要他吧。你心里有鸭嘴兽？
　　鸭嘴兽是什么？
　　你同桌，你同桌很像鸭嘴兽，恩！
　　像吗？鸭嘴兽长什么样啊？我没见过鸭嘴兽。
　　就长你同桌那样，你同桌长什么样鸭嘴兽长什么样。你同桌考了多少分？问问啊。
　　我不知道，我不想问。
　　他不是跟咱俩报一样的大学么？
　　是啊，他净瞎报，他根本考不上。他就是为了你。
　　也可能是为了你啊。
　　不可能吧。
　　你问问啊，你问问他考了多少分，说不定以后就一个大学了。
　　他考不上的。他平时也不学习，成天瞎晃悠，小测验都抄我的，模拟考试也作弊，就算成绩看起来还行，其实也根本不行。
　　你就那么肯定？你怎么知道人家模拟考作弊了？模拟考管的那么严怎么作弊啊！男生都很聪明的，人家不学习也会，而且有时候比你分还高，光抄你的哪够？
　　哎呀那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你不问我问了？
　　你问吧，你问他高兴死了。
　　你有病是吧，让你问你就问磨叨啥！
　　尹晓贝不情愿的拿出手机，尹晓贝是个忸怩的女生，我就不是！所以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我这种人大概一辈子都不能玩暗恋了吧。没玩过的话，会不会是好大好大一个遗憾呢。
　　不过庆幸的是，鸭嘴兽也考上了，考上了F大。他俩还在电话里约定要到大学继续当同桌。可是他俩不是一个专业啊，能当同桌吗？
　　我非常非常好奇。
　　晓贝说，那上海见！随时联系啊！就挂了电话。满面红光的。
　　我很羡慕的，兵哥哥都不去上海都不去！
　　整个暑假我每天都坚持用塔罗牌算命，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有时候小牧会叫上我和他，我们就能见到了，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小牧完全是个多余的，他再笨也感觉得到，于是小牧就耍小聪明，说要跟我单独在一起，拒不叫兵哥哥、这个时候我就十分痛苦，于是我把我的杀手锏尹晓贝叫出来，晓贝说，我是电灯泡啊，再给我叫一个来。小牧没办法，就叫兵哥哥出来。有时候我一天都见不到兵哥哥，缠小牧缠的紧了，他会发脾气，然后赌气一样把兵哥哥电话给我，让我自己去找他。
　　可是我没有勇气。我不知道这样仓促的给他打电话会怎么样。我该说什么呢。
　　晓贝十分笃定的告诉我，兵哥哥也喜欢小哲。她说兵哥哥根本就不好，不高不帅，说话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这种人见了美女就喜欢，不管是什么人。晓贝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姑且信了。可我还是不敢给他打电话。
　　晓贝喜欢一个人就是“好玩儿”，可是就算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兵哥哥“好玩儿”啊！怎么不好玩儿了？什么叫好玩儿呢？
　　见不到兵哥哥的时候我就在网上用星座配对，我是天蝎座，兵哥哥是天秤座。于是悲剧了，所有的评分都低到最底层，低到泥土里，从泥土里开出花儿来。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配，在一起不合适，没有好结果。
　　其实也对，如果他跟我在一起，他就是没义气。小牧明明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不跟我在一起呢，我不要，我想要跟兵哥哥在一起。
　　塔罗牌经常算出N个不一样的答案，塔罗牌教程里说，不可以反复用塔罗牌去算同一件事，塔罗牌会生气。这不是不自信的表现吗？
　　世界奇妙物语里不是有一集，叫做深夜连续杀人案，里面那个男人为了让大楼的灯亮摆出Ｉlove you用以表白，一直在杀杀杀，然后败在一个女巫婆手上，当时她在摆塔罗牌，翻出一张死神，然后恐惧的说，为什么我要死，要杀我的人是谁？星盘就去指示字母，得出了那个凶手的名字。于是巫婆就静静的等着，凶手来的时候她奋起反抗，两败俱伤，那个男人没能完成最后一盏灯。
　　这是一个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可是我当时的感觉是，塔罗牌好准啊！怎么这么准的啊！太准了！连名字都能算出来，都能去帮助警察破案了。
　　可是我的塔罗牌为什么东一个想法西一个想法让我跟不上啊。
　　塔罗牌不准，星座更不靠谱，我好不喜欢那些言论，天秤座又自私又虚伪，最会撒谎最花心最会跟女人搞暧昧。不想这样。兵哥哥能不能换一个星座啊！
　　动身去杭州之前我和我妈去晓贝家里接她，我们不准大人去，扬言要大学生自由行。两个妈妈叹气，然后约定去上海等我们，直接去大学报到，我们俩很开心。晓贝的爸爸在旁边叉个腰，看着姑娘们和妈妈们兴奋的样子，信誓旦旦的表示作为留守同志一定会维护后方的和平与安宁，让我们在前线放心。
　　她爸爸真好，不过我爸爸也是留守同志，他留守哪去了呢？
　　我考上F大，他也很开心的，还说要找朋友一起吃饭，只是一句话就被我妈呛回去了。
　　他就没再说什么。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忍不住插嘴，要我带这个带那个。
　　我妈又是一句，你又没去过上海，指指点点的放什么狗屁。
　　我的妈妈呀！女人要温柔，你怎么就是不懂！你看爸爸那个可怜样儿！
　　我只能在心里教训我妈。
　　临走前我爸偷偷塞给我钱，还让我给他打电话，我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我爸就慌了，他说，别哭别哭，让你妈看见。
　　我说，你在家让着点儿她，多陪陪她，别老打麻将。我没事儿就给你电话。
　　我爸说，知道，你妈也是忙，她一有时间我就陪她。
　　我心疼我爸，他头发都白了，在家里一点儿地位也没有，话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出。又不是别地方，这可是最最温馨的家啊。不争气有时候也是性格原因吧，看看他们，可能根本就是不合适，不应该在一起的。
　　可是那样的话就没我了。
　　纠结。
　　杭州热的像个大蒸笼，我有些不适应。快乐的暑假里我跟我妈一起逛街买了好多衣服，尹晓贝看到之后一件一件的表示喜欢，然后一件一件的穿一遍，她比我高，又胖胖的，穿着我的衣服总是像裹粽子一样，我又不能说不好看。说了好看，麻烦就来了。尹晓贝同志会一遍又一遍的问，真的吗真的吗，我觉得不好看啊你看好看啊？我也看你觉得你好看是不是自己看自己不好看别人看自己才好看啊，你看你自己好不好看啊，不能吧你那么好看肯定谁看都好看，我肯定是不好看，不过真的好看吗真的吗，我也觉得有点儿好看了觉得还行……
　　尹晓贝有时候是唐僧。我说，好看好看好看，真的。
　　她就高兴了。真是笨。
　　我们俩初到杭州相当茫然，完全不知道怎么走，不知道去哪儿。晓贝故作老练的买了一份地图，站在那里歪着脑袋看着，我饶有兴味的看着晓贝，晓贝白白胖胖的，像个小白熊，看着看着就会觉得喜欢。自从我喜欢兵哥哥之后晓贝就不许我说她可爱，因为兵哥哥也可爱，她不要跟那个土了吧唧的兵哥哥一个档次。
　　其实她哪有兵哥哥可爱啊，我多希望陪着我的是兵哥哥。
　　晓贝知道要伤心了吧。不过，谁知道她是不是希望陪着她的是鸭嘴兽呢？
　　看了半晌，晓贝笃定的说，咱俩坐Y2车，到西湖。
　　我说，去西湖啊，你就做了这么个决定啊，去西湖直接打车不就行了么。这荒郊野外的谁知道上哪儿坐车去啊。
　　晓贝说，闻人哲同志，打车我没钱！而且人家这不是荒郊野外好不好，这杭州可是人家浙江省会，比你家那个破省会含金量高好吧？
　　我说，坐公交就坐公交吧，侮辱俺家省会干啥。
　　于是找站牌，等车，痴痴的把公车等来，发现方向反了，于是再次找站牌，等车，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渐渐的，天黑了。
　　我们到达西湖的时候周围的路灯刚好亮起来，晓贝兴奋的大叫，我也兴奋的大叫，其实就是开路灯的时间而已，可是这是西湖啊，西湖嘛，就该兴奋！晓贝说，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游西湖啊！苏东坡就一个人夜游西湖，他到处夜游，就喜欢夜游，锦衣夜游！
　　恩，夜游，喝醉，然后倚杖听江声，最后忘却营营。
　　可是我更喜欢千里共婵娟，兼怀子由。
　　兼怀鸭嘴兽！
　　兼怀兵哥哥！
　　我突然想念兵哥哥，我记的那个电话号码，一直静静的躺在手机里，没有派上过用场。如果再不打电话我就变成尹晓贝了。
　　打通电话，兵哥哥也好兴奋。他已经回学校了。我们就说啊说啊说啊。没有一句说到小牧。晓贝在旁边神情凝重，一边赏美景，不时的拍一张什么也看不清楚的照片。然后抱怨一句，晚上就是拍不好！
　　说了两个小时，我的手机停机了。我还用C市的号码没有换，本打算去上海再换的。这下好了。大半夜的我去哪充话费呢？
　　我说，晓贝，借我你的手机用用吧。
　　晓贝拒不同意。她举出很多理由，她的也是C市号码，话费不多了，现在是杭州，而兵哥哥在长沙，长途加长途加漫游，我的已经废了，她必须保证一息尚存否则我们就会客死他乡，必死无疑！
　　我说，那咱俩走吧，找个宾馆。
　　尹晓贝是个娇气的小朋友，她虽然很小气却对住的地方要求很高，她怕蜘蛛怕蟑螂怕一切昆虫，最令人发指的是她连蚊子都怕。西湖边上所有看起来能住人的宾馆都住满了人，我走的脚疼，再也不想走了，站在那里不动。
　　过了十二点的那一刹那，尹晓贝这个白痴哭了起来。
　　我说，别哭，咱俩打车，拿着地图一个地儿一个地儿找。
　　她哭着点点头，又说，地图上面标出来的宾馆都老大了，那得多贵啊。
　　我说，姐姐你到底想咋的啊。
　　她说，打车吧。眼泪一下子掉出来，她说，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超过十二点了，这也是闹市区，也是景点，这么多人呢。
　　哪有人了啊。
　　有啊，那就有一个，那，也有一个。
　　就两个！
　　尹晓贝又哭了。她烦人的要命，我又不是她妈，不愿意老哄着她，哭哭哭，什么都怕，怕什么！有坏人不也是绑架我么！谁会要你啊！
　　我在心里咒骂，把泡在眼泪鼻涕之中的尹晓贝拉到路边，准备大张旗鼓的开始打车。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一惊，难道是见鬼了？
　　是小牧。
　　他说，你停机了？怎么回事？出门在外怎么不做好准备？手机停机多危险？我找不到你你妈也找不到你怎么办？现在在干什么？睡了吗？住在哪？住的宾馆好不好？吃的习惯吗？杭州热不？好玩吗？去哪玩啦？有照片么给我看看？
　　我说，恩，啊，哈，呵……
　　我怎么就这么不想理他呢！
　　挂了电话，我打到了车。尹晓贝被小牧的电话转移了注意力，她忽然说，小牧真可怜，我想告诉他。
　　我说，你先睡觉吧，这么晚你告诉他多危险！
　　晓贝搂住我，说，不危险，有你呢。
　　我又瘦又小，尹晓贝大大壮壮的，我怎么成保护她的了呢？都是她爸爸妈妈贯的。
　　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想给兵哥哥打电话。我拿MP3出来听歌，正在放一首绿豆糕般的童年，我在网上偶然发现的。我一边听一边纠结要不要打电话，这个时辰了，兵哥哥是不是睡了啊？
　　绿豆糕般的童年，歌词最后是，书香门第弄春联，几宵月牙湾，那山间水潺潺，千里送婵娟。
　　几宵月牙湾，千里送婵娟。
　　我打给兵哥哥。那边立刻就接了。他说他在等我的电话。在军校晚上出不来，要不就去给我充话费了。
　　我激动的说，没事儿，小牧给我充了，我们正找宾馆呢。
　　一句话说错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喂？
　　他说，喂，小哲，你乖乖睡吧，早点儿休息，好好玩儿。
　　我说，你娶了我我就乖乖睡。
　　他说，乖啊，快去睡。
　　我说，还没到宾馆呢。他说，那到宾馆给我电话，我先挂了。
　　就挂了。
　　我失落了。
　　晓贝说，小哲，你别打电话了，还是小牧充的话费，你就不惭愧？
　　我说，不惭愧。他不充我明天自己充，他自己愿意的。
　　找到宾馆住下。我心里小气愤，就没给兵哥哥打电话。
　　半夜两点，兵哥哥电话过来了。
　　你在哪呢？
　　我在宾馆，都睡着了。
　　你吓死我了，不是让你给我打电话么？
　　啊，我忘了。
　　睡吧。
　　又挂了。我都不喜欢对方比我先挂电话，就是不喜欢，他挂一次我生一次气，就是生气。又觉得感动，又觉得温暖。
　　晓贝翻了个身。我也睡了。
　　疯玩了几天，把带来的钱花光光，乘上了去上海的火车。晓贝一直吵着花了好多钱好心疼。她就是这么烦人。
　　上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