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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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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入上京官道前夜,陈荆易钗而弁,换了套黑色的男装长袍,长发高束,脚蹬黑色官靴。待手扶腰刀走出来时,众人怔住,活脱脱一个英俊武生模样,举止神态莫说无半分女气,恢宏气度连寻常男子也望之也弗如。
陈荆扶鞍上马,秦墨白也弃车驹行,两人并骑在星夜里悠悠走了一程,秦墨白望着夜空黑云浮动,缓慢地低语:“阿荆,若我败事——”
他若倒了,是要她陪葬?还是又给弄个托嘱?陈荆凝神屏气地听着。
“——你可有一点儿难过?”
这爷们伤感了,脑里将他狐奔鼠窜的样子勾勒了一遍,对照他现在恬静的神态,觉得有点遥远,遂轻拍他肩,道:“靖安王,若真有那一天,我便每年到你坟头上一柱香,不枉你我互掐一场。只是,这惊喜叫人难以相信呐!唉,今晚的月亮有点凄凉——别多想了。”
秦墨白随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松开马缰催马疾驰,后面几位精卫纷纷一踢马蹬绝尘而去,只余陈荆大官大人模样在晃晃荡荡地悠着。
马不停蹄,终于到了目的地。
陈荆一生走南闯北,却末到过上京,车进了城门,半卷帘打量这所宇陆最富裕繁华的城池:城门高峻厚实,估计强弩也射过门楼;城内道路宽阔、路面青古镶嵌却不见接缝,平整如镜,民宅大多为两层的青砖合院,上京人口必众多;路上店旌纷层,往来行人步伐匆匆,神态淡漠。
秦墨白见她眼光目不转睛,眸中光亮耀动,“凭陈大人多年治世眼光,不知看我上京是如何景象?”
陈荆收回肆意打量的眼光,谦卑笑道:“在我这穷乡僻壤之人眼里,贵地自是处处荣盛。”
秦墨白讥诮,“待会儿就要拜见舅姑,我以为你会紧张得没心境欣赏街景。”
陈荆讶然,为啥要紧张,一脚踢她出门才好。
“苏、云、初。”秦墨白沉声告诫。
陈荆无奈,“拜见舅姑,民女心情份外紧张。民女爱慕摄政王不凡才品,上穷碧落下黄泉誓死追随摄政王。”
秦墨白满意地点点头,“那本王对你又是何种态度呢?”
一拍小案,发上珠饰轻晃,陈荆昂然道,“自也慕极小女子貌德艺武四全,听闻小女子与他人大婚在即,带了无数精兵将强无杀上山头,将小女子抢婚过来。”
“一派胡言!”秦墨白面红过耳,轻喝,“记住,本王受你救命之恩,又感念你一片痴情、孤独无依,便收为侧室。”
陈荆懒声应是,秦墨白放下帘子缓缓将身子靠在软枕上,闭目不语。
半晌,车行缓下来,他睁开眼,“到了。”
车子停在外院,院墙低矮,没牌额,院中却立着两排参天古树前,古树株株有几人合抱之粗,没有狰狞石兽,庄严之气却笼罩着大地,让人一靠进院子就要收声敛息。树荫遮掩的青石道通尽头,远远巍峨屹立一片金瓦宫殿。
秦墨白扶她下来,陈荆跟在他三步之后,看他修长笔直的背影步步从容坚定,一时恍惚,仿似真要随他这样看世相种种,风云沉浮一辈子。
行到宫门,陈荆见六名守兵甲胄整齐,眼中精光外露,个个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守兵见秦墨白行近,收了兵锐。
进了内门,阳光豁然明媚,院子中樱树如云似霞,小湖倒影着天光云影和岸边翠柳,一派宁静恬美好。
秦墨白停驻步子,回身,见那人眉目端然,他笑笑,复前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湖边、穿过抄手回廊、桐荫花园,路上偶有婢女、杂役洒扫端水,遇秦墨白经过,便停下手中活计行礼,“殿下万福。”
陈荆方想起,秦墨白被独封一王,这恭王府也不是随意领侧室就能进的。
偏厅上位端坐着两位服饰华贵的男女,秦墨白见了两人各行一个大礼:“拜见父王、母妃。儿此次远行,让父王母妃担忧,是儿的不孝。阿荆,来。”
低头上前几步,敛颔曲膝行礼:“民女陈荆拜见恭王、王妃,王爷王妃福寿绵延、长康安乐。”
恭王妃柔声道:“起身吧,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陈荆抬眼轻轻掠过王妃面容,随即将眼光放在她手上,心中惊艳不已,王妃肤若凝脂,只轻扫蛾眉、点了朱唇,便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叫人只一眼就被摄了魂去,终于知道秦墨白的容颜一大半得传于她。
恭王妃极细又极快地看了她,笑对恭王说:“妾身只在戏文说唱中听说有些个英姿飒爽女子,今儿是真得见过有这样俊的人品了!妾身总说小君过于多思弱质,不想小君倒会挑,又找了位与他互补的。”
恭王头戴掐金线文士帽,留着短髯,面容清俊善和,真像三清宫中坐中间那一位,想来秦墨白一身飘飘仙气就是得了这位的。
恭王微笑点头,“陈姑娘的身世,小君在信中已细言。听闻武林人士一向不屑与官家交往,陈姑娘如今为小君涉入官门,实是难能可贵。”
陈荆听闻恭王伉俪对秦墨白的突兀安排,非但没有丝毫为难责怪,反而处处违护周圆,想是王爷王妃不但对秦墨白纵容溺爱的至极,也默契极至。
陈荆微微一笑:“王爷谬赞,民女汗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之人,出相拜将自古以来比比皆是,远有开国军师设学大人,今有帐下凤允先生、十八路金鞭王安将军……不胜凡举。武林人士虽远离宗庙,但同僧道一般,也讲求安身立命。我与君上相识是缘,相知是份,民女自是珍惜。”
伶牙利齿,争锋好辩,王妃不动声色地道,“陈姑娘,小君与武安侯谪女风采郡主青梅竹马,原以为能素宫先纳正室,不想小君执意要添一位侧室,本宫与他父王即便意外,也只得依他。于你,入了门只怕要受那流言所指,不知姑娘可感委屈?”
秦墨白不悦地皱眉,即便陈荆有意逾礼,但并无不敬,没想到母妃言语竟会如此严厉,走上前紧紧拉住陈荆的手,沉声道了一声:“母妃。”
陈荆低头望地砖,“民女坏了君上与郡主的美谈,也甚为不安自责,民女爱慕君上愿受那相伴后生几十年的千夫所指之痛,何尝不是另一桩美谈?凡事皆有代价,民女心甘。”
王妃看着爱子与那女子紧紧相握的手,暗叹毕竟这陈姑娘毕竟与爱子师门有渊博,也不能过于为难,便将脸转向陈荆,关切道:“陈姑娘气色欠佳,想来车马劳顿,是否违和?”
陈荆看向秦墨白,秦墨白上前拉着她手,对恭王妃说:“照顾不周,让阿荆路上受了风,我先带阿荆下去歇息。”
两人告辞王爷王妃,秦墨白一路拉她在身侧,入到西厢房,出其不意在她额上轻落一吻。
“你先歇息,我同父王母妃聊叙几句便回来看你。”
言辞脉脉,举止体贴,陈荆先莫名其妙,再左右看去,见两府内婢女立在前廊,也算有旁人,琢磨这厮作戏功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