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翡翠妖橘子

8、阿严

　　管家阿严看着两个青壮仆役把那凤冠霞帔的少女从树上解下来放在地上。她的脖颈被榕树的长须缠了一层又一层，用了园丁的剪子才把那些长须全部剪去。她的双眼睁得极大，死不瞑目。
　　他叹了口气，上前轻轻将珠儿的眼皮拢了。
　　“阿严，差人将她家人叫来，多给些银钱。”他听见顾细娘的声音，冰凉如水，不带起伏。转身只见她离去的背影，石竹色绣梅花的宽大袄子，鸦青色褶裙，脚步轻得似猫一样。

　　自从林水生死后，细娘就是如此了。
　　不，许是更早。
　　在她发现林水生与沈秋的私情之时？

　　他缓缓站起来，视线远处，那个名沈秋的少年站在人群最外围，一双奕奕有神的杏眼看着此处。昏暝的晨光中，他分明看到那少年嘴角勾了一下。
　　阿严的眼角没来由地一阵跳。
　　随着珠儿被抬下去，阿绣也被带回了房。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可是那少年却不随着人群离去，相反却是站在榕树下，若有所思地向上望。

　　便是他将邪魔放出来的！是他！
　　他要是不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阿严向前疾走，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按在老榕树盘根错节的树干之上。
　　“你究竟是谁？”
　　那双眼睛，在盯着我，他知道些什么？
　　“小的……沈秋……先生不早知道了……松手……”少年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想掰开。

　　沈秋……沈秋……
　　面前的影子惶然化作另一张在他手下挣扎的面孔。女人的双手挥舞着，细长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划痕，而他却忍着剧痛不肯松手，直到那张脸变得青紫、身躯瘫软、并不再动弹。

　　他这才撤了手，转过头，讨好似地望向那人。顾细娘拢着袖子站在门口的烛火的阴影里，那张冰雪做的面孔竟然绽放出一抹笑意，带着从所未有的妩媚。
　　“啊……啊……”他听见耳边有低哑的声音，猛然回神，却见哑巴少爷惊惶失色地扯着他衣袖，像是要将他拉开。而自己手下那名唤作沈秋的少年面目已隐隐泛青，眼见就要掐晕过去。他慌张松手。那少年捂着脖子咳嗽着滑做在地。而哑巴少爷则是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女人的嘴唇动着，无声地说着这句话。

　　他的头开始痛起来，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小锥在其中一下一下地敲。他按了按太阳穴，却一眼看见，被他掐的只剩半条命的少年沈秋衣领被扯歪了，露出右锁骨下方的一颗红痣。

　　“沈姑娘生了一对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夫人呢？”
　　“……是个男孩，但是……生下来便是死胎……”
　　“这里的钱可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我要你做的事，半点都不可泄露出去，知道么？”
　　“老身知道了。”
　　他将一封用油纸包好的银元放入产婆手中，于是一对孪生子便交予他手。左手的孩子貌似林水生，而右手的却与沈秋如出一辙，在右锁骨下方还有一颗血痣。

　　他看了看哑巴少爷那张酷似林水生的面庞，而那名为沈秋的少年则与死于他手下的女人脸庞重叠。
　　“……据说还有个弟弟，但小时被强人掳走……”
　　他分明记得那婴儿的尸体埋入了榕树之下。那右锁骨下鲜艳的红痣，触目惊心，扎得他内心一片斑斓。
　　他伏在树下用双手疯狂地刨着土，指甲磕断，鲜血淋漓。最终只从土中找到一条陈旧破烂的襁褓。
　　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抖抖索索地抬头，见到那少年的脸庞，晨雾之中，似是带着青白，犹如鬼面。
　　冤孽！冤孽！他惨笑起来，最后变成难以抑制的狂笑。
　　“你们不得好死。”当他向后坠去的时候，似乎听见，女人在耳畔阴测测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