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卫女士与传统夫人》曼宁

8、男人与房子

　　母亲抓到我的痛脚，比彩票中百万还高兴。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整个面部以鼻子为中心，向外一圈一圈地漾起幸灾乐祸的涟漪：“嘿，你打量我不知道呢？萧柏还没进我们家门，他小子有几条内裤什么颜色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们这点儿陈年烂谷子的破事儿，打量还能瞒得过我呢？”
　　“那……你也知道，他之前劈腿、一夜情、找小姐，各种过去？”
　　我早饭吃不下去。
　　有些恶心。
　　我不能相信母亲会明知道这人一片乌黑的过往，还把他划拉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年轻人嘛，”母亲脸上依旧洋溢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沾沾自喜，“谁没糊涂过，特别是男孩子，哪个没做过几件混帐事？重要是知好歹，结婚之后收得住心，就好。”
　　我看了一眼妹妹。
　　她显然从没听说过我和萧柏的事，震惊之下，连婴儿都忘记晃了：“妈……小曼……这是真的？”她看看母亲，又看看我，问——声音有些抖，仿佛每一个字里都塞满情绪，却并不响亮，像是站在密林中听远处的山风拂过树梢。
　　“哪个是真的？你老公是我前男友？或是他生性风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
　　罗兰没有答话。只是瞪大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耸肩：“骗你我也没钱拿——都是真的。”
　　“唉，小兰，你要知道，妈妈不告诉你这些，也都是为你好，”母亲换上了慈母的嘴脸，每一条皱纹里都散发着温柔的诱惑，“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少知道一点是一点；懂多了，就胡思乱想，没来由给自己瞎添堵。”
　　罗兰低下头，眉间蹙起来，抿紧唇。
　　一直以来，母亲说话的时候，罗兰就算不随声附和，最少也洗耳恭听，我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一个。今天怎么……
　　“小兰，和你说话呢，怎么应也不应一声？”母亲也发现异样，慈母嘴脸眼看挂不住，眉毛竖起来，“别和你姐姐学那个没教养的样子……”
　　“早点告诉我，”罗兰忽然站起来，把手里的婴儿往沙发上一丢，“这婚我就！……不结了……”
　　开头四个字颇有夺回主权的气势，可惜后三个字就强弩之末地露了怯。
　　“你说什么？！”母亲的眉眼顿时被狂暴的怒火挤做一团，“我千方百计给你物色这么个好老公容易吗？且不说每个月补贴家用，逢年过节红包礼物，单是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大房子，就值多少钱——真是的！一个两个不知好歹！为你们这俩小王八蛋操碎了心，到头来……”
　　母亲兴头上来，张开嘴那是六亲不认。
　　罗兰依旧垂着头，眉眼耷拉着，显得心力交瘁，偶尔抬起眼皮，望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求救模样，让人不忍心。
　　而母亲的话着实越来越过火，大有不将我家房顶骂穿誓不罢休的气势。
　　为了妹妹和房顶，我挺身而出：“大房子有什么用？你没看过新婚姻法吗？婚前的都是个人财产，若是现在离婚了，别说整栋房子，就厕所里的一个马桶你也带不走，只能净身出户——房子大？大有用吗？”
　　“啊？”
　　罗兰瞪大了眼睛，哑叫了一声，刚抱起来的婴儿差点失手掉了。
　　母亲被我堵得叉腰站在原地，闷哼哼了两声，才哽着声捡起话头：“省……这么大的房子，租一个月也要不少钱呢！要不是嫁得好，凭她这点死工资，哪里去住这样的房子，而且……”
　　“妈……”罗兰自己终于听不下去，示意母亲停下。
　　母亲仿佛——或者是真的——一点都没听到她的祈求，自顾自地打算把这门亲事的好处数下去。
　　“曼姐！”一边看热闹的阿红忽然跳出来，“来了来了！”
　　“什么？”
　　房间里连我在内母女三个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阿红举着可视防盗系统的无线话筒欢脱得像是过年：“好像那个男的来啦，要不要放进来喂！”
　　我瞥一眼可视屏：垂散的刘海下，露出挺拔得近乎锐利的鼻梁，那角度，那斜率，我以为忘记了，却原来这样熟悉。
　　是萧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