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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IX:CLYTEMNSTR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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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后世的人们如何为其修饰、维护、引申、辩论、解读,这个故事仍然无关道德与正义。
它是真真正正的复仇,以血还血。
只关乎爱恨。
如此而已。
或者,正如主人公克吕泰涅斯特拉所言,这个故事,不过是——
他们说,这一切都是诸神安排的命运。
血黏黏糊糊地沾在青铜剑上,脏污了它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
前一刻,它还映出我冷峭的面容,既苍老又丑陋,徐徐地在剑身上扭曲过去。
此时那双眼睛瞪大着看你,看你全身颤抖,脸色发青,是什么情绪使你的面容异变,我儿,是什么情绪能使你英俊的脸变得如此难看。不,我应该知道的,太熟悉了,愤怒、惊恐、复仇、憎恨,混合起来竟像是喜悦。
这不就是我么,这不就是从前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我,在埃奎斯托斯眼睛里看到的我。我儿,你继承了我的血,也继承了我的灵魂,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青铜凶剑掉落在地上,你也跪倒在地上,那一片血海,身上也全是血的罪孽,永远都洗刷不清。你紧紧抓着我浸透紫黑污血的衣角,好像小时候你受了委屈就跑过来。
然后你果然哭了。
我蹲下来望着你,可虚无的手指再不能揩去你脸上的脏污。地上那柄剑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我记得它从小是你的心爱,每天你都擦拭它。现在你抛弃它如同你再不肯看我,不肯面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是的,你杀了自己的母亲。
埃奎斯托斯耸了下肩,无所谓地抱着手站在一旁,他的眼神是一切都没有的冷漠空虚,亡灵们都是如此,如果还有镜子能印出我现在的脸,肯定也跟他一模一样。不过,早在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如此,身体存活,灵魂死去,尽管他那时还那么年轻英俊。
这个活着的亡灵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候。
而我呢?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吗?
而现在,我看见我儿因命运和罪孽的千钧重压跪倒在地。
我听见羽翼拍打的铮铮声,沉重刺耳如金属打造。血污从我脸颊上滴落,腥暖腐臭使我窒息。
刻瑞斯,暴戾之死。
克吕泰涅斯特拉啊。轻而幽然的嗓音在我头脑中回响,怜悯又可怖地嘶哑。
她们齐声说:你想如何呢?
我要看到故事的终局。埃奎斯托斯冷冷地说。
她们大笑起来,笑声如同无数铜剑砍在盾上,战争厮戾杀伐的声音,尖锐似烈鸟,足以割裂灵魂。她们用锋利的长长指爪点到我额上,在上面刻上血的烙印,灼灼如鬼火的眼睛注视着我。
纵声大笑中她们高飞远去,抛下我们这两个猎物。
我们会为你复仇的。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无比熟悉的嗓音从我背后升起,我就转过头去。
这种感觉真奇怪,站在面前的复仇女神用着我的形象跟我说话。那双眼瞳深处在流血,被黑暗吞噬,脸是死人的惨白,嘴唇暗紫,头发在水里浸过似的潮湿杂乱,湿漉漉地披下来,上面都是些将凝未凝的血块,喉咙上有个不忍猝睹的伤口,裙袍上泛出深色污渍,花朵一样大片地怒放。
‘我’向着我微笑,用手端起一个金杯,真正的它则滚倒在我手边,葡萄酒的馥郁无花果的芬芳烤肉的脂香和血混作一处,腥气令人作呕。
此时我看见那杯里满满地盛着我的血,还有污秽的罪恶,大的烈怒。
她把金杯递过来,沉重、灼热,液体沸腾翻滚。
做个死人的好处就是能知道很多事。比如我儿决定为阿伽门农复仇,是因为太阳神阿波罗来催促他,警告他若不这么做,他将不得安宁,被复仇女神永恒追逐。他本来不想管这件事,要远离伤了他心的父母恩怨,掩上眼睛。
我的俄瑞斯忒斯啊,因为你是记得姐姐伊菲革涅亚如何惨死的,不是吗?
阿波罗却说,为你的父报仇。
然后复仇女神找上了他,因为他弑杀了血亲。
站在我身边的埃奎斯托斯大笑起来,笑声好像那胸口染血的燕子和夜莺般凄厉。
是的,阿波罗。
当年梯厄斯忒斯去求神谕为自己的孩子复仇,阿波罗说,去与你的女儿佩罗匹娅睡躺在一起。
如今太阳神对我儿说,去,为你的父杀你的母。
人们都说,我是个不忠的妻子,埃奎斯托斯引诱了我,他送了我礼物,我们就在一起了。然后十年特洛伊的战争中,阿伽门农没有死在那个诸神都诅咒愤恨的战场上,他归来了。我就和情夫埃奎斯托斯合谋把他杀死在寝间。
我自然很爱埃奎斯托斯,我为什么不爱他?阿伽门农抛弃了我,为了他的荣耀在外十年争战。海伦不也是在墨奈劳斯不在的时候见到了年轻美貌的帕里斯王子,于是随他踏上了轻快的船,满载着珍宝回到了特洛伊么,这不就是一切的祸端么。
而独自的我多么空虚,没有宙斯的女儿那般无与伦比,但我岂不也是美人么?
于是埃奎斯托斯就来了,他带来了最能讨女人欢心的首饰,黄金、蓝宝石、祖母绿、鸽血红,还有精细轻薄的纱与丝绸,他对我说,王后,这一切都比不上您美丽。
那时我坐在炉灶旁纺织,一卷紫蓝色的羊毛缠在杆上,他谦卑地屈膝拜我,容颜英俊,然后他抬起头。
我就看到了那双眼睛,平静欢喜下隐藏着极大的憎恨,憎恨后面又是浓厚的虚空。
我就笑起来了,女人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的,何况他与我同调。
我就爱上他,与他调情,又让他公然坐在我身边,凡有议论的,他们都会被处死。
埃奎斯托斯,你的祖父和你的母亲生下了你,你又被仇人养大,要去杀你的祖父或父亲,然后你杀了你的仇人,又被他的儿子所驱逐。
我们靠强烈的憎结合在一起,正如世人以为我们靠着卑鄙的爱结合在一起。
就算作这两者无区别罢。
你恨谁?
我要杀了阿伽门农。他说。这是以血还血的复仇。
还有呢?
我憎恨神祇。他一字一句地跟我说,眼睛里闪动着灵魂的怒火。
你不憎恨命运吗?
他的眼神里有着嘲弄的灰暗光芒。
命运是什么?他朝我笑,讽刺地吊起嘴角。我亲人(他大概不愿讲父母罢)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愚蠢地去向神祇求助。
我大笑起来。
那时他们的帆鼓不起风,全都在港口。
他们要我的伊菲革涅亚做祭祀赔礼,因为我的丈夫夸口自己的射箭技术超越了月神,触怒了那个动物的女王。
那时我还浑然不知欢欢喜喜地带着她过去。
我永远都记得那时无数人的呐喊,扬起的手和武器,梦和暴力似的狂热喜悦。并且它终究成为了我长久以来的噩梦,无数次重复的场景,记得祭坛上的血流下来,月桂叶上沾染暗红黏稠。
他们呐喊,杀了她。
因为只有杀了她,他们才能出海,长久的焦躁愤怒疑惑后他们终于求来这神明吝啬赐予的珍贵神谕,解决的方法。
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不愧是双生兄妹。
后世有传说说,我的伊菲革涅亚是自愿牺牲的。她知道了前因之后,为了国家大局考虑,毅然地自愿走上祭坛来平息女神的愤怒。
是啊,多么美妙的说辞,美满的结局。谁都不用沾上罪孽弄脏自己的手,而她可用生命来换取圣女的美名,两全其美。
民众热切盼望的眼神,期待着她说,我会为你们牺牲自己。
以解决他们必须杀害迈锡尼公主的罪孽。
然而我的伊菲革涅亚当时一言不发,脸色苍白,目光冷漠地望着那些沸腾欢呼的人群,如痴如醉半疯癫,犹如参加了狄俄尼索斯狂欢节的酒神狂女。
祭司们站在她身后,妆饰整齐。
她忽然紧紧抱住我,把脸埋进我的颈项,我感到恐惧和害怕从那具柔弱的身躯上传递过来,然而我只能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手止不住地轻微颤抖。
是的,我要有个王后的样子,她也必须是个公主。流淌在血液里的骄傲绝不允许我们软弱。
她用柔软的嘴唇触碰我的脸颊,正如她往常做的那样,向着我悲伤地微笑。
我心爱的伊菲革涅亚啊。
人们为她沐浴更衣,使她清洁芬芳;又为她穿上华艳盛装,黄金别针的丝绸一件件层层包裹住她的身躯;又用珍宝饰物来妆点她,锑粉涂眼角,绿宝石的垂饰从脸颊旁挂下。
不是因为她是迈锡尼的公主,而因为她是取悦阿尔忒弥斯的牺牲。
正如从前人们选最好的牲畜,为它们的牛角包饰金片。
以取悦神灵的眼和心。
她那时美得无与伦比,身上的华丽装饰更衬出脸色雪白冰冷,那是面临死亡才会出现的表情,生命绽放的光彩与死亡的荣光羽翼相互交织。
从前,我都以为我的伊菲革涅亚最美丽的时候会是她出嫁,而她脸上充满幸福的光辉。
现在我才发现她不会再比此时更美。
后世又传说说,到了最后,人们举刀杀她的时候,她消失了,一头鹿代替了她,女神息怒了。
或许那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
而我所眼见的这个世界没有神迹,绝无慈悲。
毫无疑问地、顺理成章地,我的伊菲革涅亚死在了阿尔忒弥斯的祭坛上。
至死,她都没有说出我愿为国家自我牺牲这样的话。
又或者,像很久以后的学者解释的那样,那其实是阿尔忒弥斯的慈悲,父神宙斯的预兆苍鹰粉碎了巢穴和巢里的幼鸟,而她是一切幼儿和弱小动物的保护者。她不想让开往特洛伊的船出发,不想流血,所以她命令风全都停下,又用神谕要使他们犹豫徘徊,以高山横亘在他们面前。
料不到他们最后真会把伊菲革涅亚送上祭坛。
是的,为了那个跟着人跑了的斯巴达王后,他们首先就要自己的城邦迈锡尼的公主殉葬。
此后想来这岂不就是那诸神史诗最好最有力的开头,贵重、嗜血、狂暴、无关对错,不过是对战争的热爱和喜悦。
我看见阿格琉斯和他们争吵,他那么年轻光辉,斥责那些比刻瑞斯更嗜好鲜血跃跃欲试出征的人们,他是全希腊最强力的勇士。
但是可爱的阿格琉斯啊,任你再怎么勇冠绝伦,你也不能独自对抗那样群体的意志。
所以我的丈夫就对我叹息说。
算了,这就是命运。
因为他也犹疑过,也行动过,试图积极地拯救,虽然结果无甚区别,但他良心便安了,伊菲革涅亚这名字便从他胸口除去。
他在田野中狩猎,得意洋洋地说,我的箭术胜过阿尔忒弥斯。
那时,这也是命运吗?太可笑了。
谁只要不想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可以说,都是命运的错。
我看见你惊恐忧思,被折腾得疯狂。想必那景象一日日在你脑海中重现,血腥、黏稠、可怖,都慢慢流淌下来折磨着你的灵魂,使你终日不得安宁。
因为你犹疑了、你软弱了,不能直视你弑杀母亲的罪过。
复仇女神使你不能远离这噩梦,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
阿伽门农的血溅在门槛上,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失去最后的呼吸,喉咙里泛起血沫。
这个场景我从未想起,我睡得安稳,他的亡灵怨气再深重也无法闯入我的梦境。即使他来,我也会再一次重演那一幕旧戏。我必不惊恐、必不软弱,恨意使我的心冷酷,死亡使我不畏惧。
因我的噩梦是我的伊菲革涅亚死在祭坛上。
来!我儿,告诉我!你的行为是出于自己坚决的意志,而非为神明所指令!这样你才不会在夜里惊醒,看见床上、手上,满是腥滑的深色液体,暴戾的血气比战场上的更罪恶浓重,而我站在你面前。记忆一幕幕地不断回放,只要你不遗忘爱和迷惑,这一切都将折磨你直至你死去,唯有仇恨才能光焰灼灼地燃烧,压过一切,使你不畏惧一切。
但你显然不是。
所以你的心被罪罚充满。
所以,我儿,你终究又去求阿波罗为你净罪了,再次求神明,尽管他们导致了这一切。
现在你安安稳稳地睡躺在床上,婴儿一样睡得香甜熟稳,那个神祇对你做了些什么呢,竟能使你遗忘这一切。
如果你真以为有谁能替你赦免。
如果你真以为罪孽可以被净化。
我的俄瑞斯忒斯啊,你要知道,即使神祇也没有资格净罪,对他说,我把罪孽从你身上洗除,你得到宽恕,你的血红罪恶变得雪般洁白。
即使记忆把它抛在身后,也被人们遗忘,它也不再敲打着任何人的灵魂。尸体故事乃至传说都已经腐烂在土地里,仍然不能抹去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看起来样子真好。站在我身边的埃奎斯托斯说。
你会想要这样吗?我问他。
我只为我的血亲复仇。他说,而我的罪,决不用那群虚伪的神来赦免。
克吕泰涅斯特拉。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阴沉、嘶哑,满含愤怒。
于是我回过头去,看见阿伽门农的亡灵站在我的面前。一个虚浮无力,飘荡在日光兰灰色原野上的亡灵。他脸色阴郁,尽管他全身都是这种灰白色,这仍然使他更显得凶狠强壮,穿着死去时候那身光荣战甲,正像他归来的那一天一样。
埃奎斯托斯首先笑了起来,然后他转过头对我说。看,来了。
谁令你回来?要在此时找我们回来复仇。埃奎斯托斯傲慢地说。
阿伽门农望向埃奎斯托斯。
我早该杀了你和你父亲!他咆哮起来像风暴。还有你!卑鄙的□□克吕泰涅斯特拉!
那就来吧。我说,我会再一次杀死你,因为这是命运注定的。
阿伽门农,这样一个软弱无力的死之幽影还能做些什么呢。阿波罗派遣他过来,难道他以为阿伽门农能吓得住我,这个让我成为卑劣凶手的受害者,也让我现在这样肮脏满面污垢地站在这里的起因。他以为他会是我的噩梦,会让我心中充满恐惧、让我失声尖叫,正如那些葬礼上歌哭的妇女,正如那些满怀害怕的妇女,特洛伊城破时大概她们就在持续尖叫,看着自己的家园燃起熊熊烈火,因为诸神弃他们而去。
但我不会逃跑,永远不会。
卡桑德拉在死之前曾经说,永远不要让神祇来告诉你怎么做。
是的,那个特洛伊的公主,阿波罗的女祭司和情人,还有预言家这么说。站在我面前,注视着我,看埃奎斯托斯手中的剑上沾满新鲜血液,那把他父亲的剑,它刚刚杀死了阿伽门农,在她眼皮底所行的暴行。
此时她满意地朝我微笑,眼底闪烁着因死亡而喜悦的狂热火焰。他们说得不错,卡桑德拉是个疯子,很早以前她就疯了,所以没有人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或许她失去的比我们更多更深痛,不是仅仅孩子,不是血亲的世仇,而是她的整个国家。
所以我杀了她,结束了特洛伊战争最后传到我手中的这一点余音。
从最开始到最后。
这些牺牲。
从月亮到太阳的轮回完满。
我听见谁在空气中纵声大笑。
你为了一个女孩而谋杀了国王!
我为我的女儿杀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回答说。
他可以雄辩滔滔,倾泻愤怒和憎恨,无论哪个理由都足以把我淹没,我的悲伤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不能因了我和伊菲革涅亚而阻挡住命运之轮碾压而过,在弦上的箭,前方是那么恢宏壮丽的诗歌,那么多人壮绝的死亡和荣耀冠冕。
或者简单地说一句,那是命运的捉弄的残忍。
或许他也可以进一步地解释说,在他当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明眸少女雅典娜夺取了他的理智,使他说出那番不敬神的话来。
人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神。
神又把一切罪恶加诸人身,自己依旧崇高庄严。
你从来不肯尽你的责任!别为你做的事找借口!他愤怒地尖叫,想想奥德修斯的妻子是怎么样的!
唉,我屈身于情欲和空虚才委身埃奎斯托斯,伊菲革涅亚不过是个借口,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女儿,少了她没什么,而他是一个国王,而且伊菲革涅亚死了已经十年了。
奥德修斯,奥德修斯。
奥德修斯宁愿装疯卖傻损毁自己的身体和名誉也不想去参加那场战争,他有妻子和儿子。他被迫出战,因为有人把他的儿子放到他的盐田里,放到他的犁前,他不能再伪装下去。
而在迈锡尼,大家一起谋杀了伊菲革涅亚,并宣称这是神谕。
我们是为了斯巴达王后出战!那也是你的姐妹!
我的母亲勒达说,她与你是不一样的。
卡斯托尔与波吕丢刻斯是最亲密的双子兄弟,但我和海伦只是共享半份血缘的陌路人。她声名远扬在金色的传说中,今日是如此,无限的未来也是;而我,我拥有着漫长到拖入消失的尾音中,注定被遗忘的名字,尽管我的丈夫那么显赫。
但这一切与我无关。因为从故事的开始,我就憎恨诸神。
为了希腊的荣耀!无数声音尖利呐喊。
刻瑞斯按在我额上的烙印灼灼发烫,体内升起黑色火焰,我冷冷地笑,作为一个愤怒和毒血的厉鬼尖啸起来,风暴在那个灰色的影就雾一样消散了。
而我的俄瑞斯忒斯也被惊醒,看到我站在他面前,污秽满身,用蛇阴冷的眼神望着他。
最后他们在雅典的山上行判决。
阿波罗与雅典娜都登场。
阿波罗说,母亲不过是孕育父亲的种子,因为雅典娜是从父神宙斯的头颅里诞生的。
原来你们都忘记了你们的起源,复仇女神和你们的乌拉诺斯一样,都是黑夜和大地独自生育的。
而宙斯不信赫拉能独自生下阿瑞斯和淮特斯托斯,将她绑在铁椅上要她向斯提科斯河起誓不在这么做。
他们说,来,看人类他们自己是如何选择的。
人们却尚犹疑不决于神祇的雄辩说辞。
最后仍然不过是要神明做裁决。
而雅典娜回答说,我将赞成俄瑞斯忒斯,因为不是世上哪个母亲生育了我,我完全属于父亲,是男性的姑娘。
是的,你大可在此如此说。尽管你的母亲怀上你,你的父亲因害怕她腹中的胎儿强过自己而将她吞下。
如今你在世界上大声宣告,你是从属于你父亲的,从不曾有你母亲的存在。
宣判我儿为父报仇是正义与公义。
但这难道不是只是复仇而已?
我们就眼见在这日光之下出新法则,相视大笑。
如今我儿站在审判席上毫无愧色,坚信他的罪孽已冲刷干净。
再没有什么敲打着他的心脏。
而我飘然离开,此时浮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从未回想起的陌生场景。
所有人都在哀叹命运的残酷无情,我也听到了特洛伊的故事。
神祇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他们指引我们,我们敬奉他们。
可是若命运存在,,而我们所行的每件事都不过是命运的旨意,神祇们又有何立足之地。
倘若是命运掀起了这场风暴,注定阿特柔斯的子孙要被家族的诅咒缠身。
倘若是它使我心中的愤怒不可抑制地波动,燃起复仇的火焰。
那我必不问任何神谕,不再向神明祈求。
我必亲手拿起凶器,决断此事。
此时,我坐在炉灶边纺织,女仆急匆匆地跑进来,告诉我阿伽门农归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