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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想长大 ...

  •   醒来的时候看到素素的脸。
      她一脸泪痕,跳起来掐我脖子:“死丫头,你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放开她,不然她说不定就真死了。”是秦霜的声音。
      回想起惊魂一晚,我艰难开口,听到自己声音沙哑:“现在是什么状况?”完了完了,嗓子是我的倚靠啊,这下会不会毁了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跟九江王世子索赔。
      “世子还没醒,不过也快了,你醒了就证明沈太医的药有效。”九娘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精心描画的妆容掩不去黑眼圈,虽然语气平淡,手却不客气,在我脸上用力一拧,“你给我快点好起来,我望月楼不养闲人。”说完扭头走了。
      秦霜笑了,朝九娘的背影啐了一口,道:“嘴硬的家伙,是谁在这里守了阿英三天哪!”
      “你还不是一样。”小意姐姐笑。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秦霜俯身来看,板着脸说:“死不了就给我好好休息,走了,老娘要补眠去了,困死了!”
      姐姐们七嘴八舌附和,轮流到我床前安慰一句半句,风卷一样都走了,阿青才扑到我身上来,呜呜哭。
      “哎呀快起来,阿青你要压死我啊!”我惨叫,伸手去推她。
      她挂着泪珠起来,拉着我的手笑,“你能动就好,我去端粥给你喝。”
      喝完粥吃了药,我的精神也恢复了些,试着哼了句歌,却全是破音。“惨了啦!阿青,我以后不能唱歌怎么办啊!”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养你……”阿青一迭声安慰,“阿福可以去教书,我给人洗衣缝补剌绣,一样可以生活。”
      “你是我妈吧?”我怀疑地问出一句,讨来一顿打。
      第二天听说世子也醒了,被闻讯日夜兼程赶来的九江王接走了。原本是要查封望月楼,幸亏世子求情,只是陵城大小官员就惨了,全被革职查办。
      遭此无妄之灾,九娘气得摔了最心爱的江窑五彩盅,发狠要把损失赚回来,于是望月楼夜夜笙歌,丝竹之声彻夜不消。
      我乐得清闲‘养病’,每天看看书写写字,因着同‘病’相怜,给玄璟的信也变长了。

      等完全好了,可以登台的时候,过年了。
      九娘体恤我,腊月二十二就放我和阿青回去了。
      二十三,糖瓜粘,今天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阿青就忙着烧火,指挥遥控我跑腿买这买那。
      她缝了一年的新衣,捧出来就好大一堆,爹他们几个老头子是褚青团花的缎子,阿福是青绸,我的是红绫,她自己一早就换上淡蓝色的飞凤裙,这块料子还是我送的呢。
      大年夜里,一桌子菜都是阿青做的,我从来不知道她手这么巧,相比之下我洗洗切切的,微不足道。比手指还粗的葱丝,简直是给味道鲜美的菜肴抹黑。
      阿福不停地夸奖姐姐,我苦着脸坐在一边,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菜。
      “好了好了,别气了。”见我嘟嘴,阿青搂住我,温柔地说:“要不你给我们跳舞吧!”
      我才不要。
      “为了进京,阿英你练了半年的舞了,我天天跟着你,可还没看够呢!今天过年,就给我们跳吧,好不好?”
      她这么柔声柔气,我怎么好意思耍小脾气?噘着嘴站起来,我抖开长裙,站到院里。
      门廊下挂着大红灯笼,大青树上扎了红布条,一派喜气。我双手上下展开,足尖踮起,开始旋转。
      九岁才开始习舞,照秦霜的话是晚了。九娘淡淡说,那就把前头几年的补回来。一句话,我被逼着用功,专门有两个嬷嬷站在旁边,压腿时间不到,随便动一下,指头粗的竹棍就敲上来。那时候我脾气还没改,越打越不服,越不服越打,常常被打得不能动弹,饭也没得吃。
      不是不后悔的,原本以为卖身卖笑就能过几天好日子,就没想到奴隶主那里会有人性!
      终于有一天,饿得半死又打得半死被九娘抛出去,望着满天星星,第一次觉得生无可恋。
      慢来,我死了爹怎么办?
      不知那来的气力,我爬回望月楼的黑漆大门口,拉着一个姐姐的裙子,央她替我求九娘救命。
      从此以后,我开始无限听话。
      才有了此时的随风起舞。我练舞多年,却没在人前演过,九娘总说,琴技歌喉已经足够,舞技要留着,惊世。
      我不相信这话,不过我选择顺从,不关心你的人谁高兴管你,九娘随便买个小姑娘来,□□费用不止一千两了。
      正月二十九,是我生辰。九岁以前,不管多穷,爹都会带我去吃一碗面,面上卧上一只红太阳般的鸡蛋。
      后来阿青来了,就会给我做一碗糖水糖,祝我圆圆满。青花瓷碗里,雪花一样的蛋白裹着橙红的蛋黄,拿筷子一戳,慢慢洇开看着就像一碗金子。
      于是我和她每年就吃两次这样的蛋,共祝彼此大发利是。
      抬起头,阿青拄着下巴望着我,眼里尽是笑意。
      “好吃吗?”她问我。
      我大力点头,然后她又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我眨眨眼睛,摇头。
      她的手啪地拍在桌子上,掌心下,是一团干枯的花瓣。细长的绛红色花瓣。
      “这是什么?”
      她挑挑眉毛,“红花呗。九娘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下在你饭食里。”
      我啊了一声,阿青长出口气,说:“昨天九娘让人送了这个来,叫我每天放点给你。都十五了,葵水还没来,自个也不知道着急。”见我去看蛋汤,她撇撇嘴,“你以为我不告诉你就乱放?听说楼里的姑娘有了孩子就喝这个,你不是跟那个秣归山的郎中很熟么,去问问能吃不。”
      见我定定地看她,她眼神一闪,垂下了头。
      “你真的确定你不是我娘?”
      我讷讷地说了一句,招来一顿暴打……
      没来得及吃的红花没用了,当天晚上,那位游山玩水忘了我的亲戚来了。
      一大早起来,我和阿青就望着仿佛凶案现场的床目瞪口呆。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反应?”
      面对阿青的置疑,我艰难地点点头,她气得掐我脖子,怒吼:“为什么我就要疼得死去活来!”
      我怎么知道嘛!正咳嗽着敷衍她这是个体差异,莫师父来了。
      掀开帘子的手指白皙细致,下一秒,他逃跑似地退了出去,剩下我和阿青羞得要死——我身上的白布中衣上还染着鲜血哪!

      晚上九娘要给我摆一桌酒,庆贺我成人。
      我心中十分忐忑。姐姐们年满十五全都挂牌正式接客人,除了小意。梁小意是江左梁家的小姐,九娘同梁家有交情,一向很是照顾她的。
      我可不同,我是她真金白银买回来赚钱的。
      今晚对我来说真的是一道坎,虽然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在乎,可泪水终于还是掉下来。
      阿爹临走时一直念我的名字,任凭我哭哑了嗓子,他还是放开了我的手。又欠了九娘一笔敛葬的钱,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去了,我的人生从此是悲是喜,只有我一个人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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