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青春》衣草央

3、第三章

　　九、
　　“胃酸的话，可以吃一颗松花蛋。如果是隐隐作痛，可以用几天香砂养胃丸来养一养。要是消化不良呢，吃点健脾丸都可以。胃寒就用红枣姜丝汤。婷美人，你是哪一种？”

　　邵婷被她震住了：“大、大概是胃寒吧。维真，你不是说你从小到大都不吃药吗，怎么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个药理学家了？”

　　维真嘿嘿一笑，“其实是柯清晨的胃不太好，我为了帮他调养，就研究了一下。”

　　邵婷打趣她：“柯清晨找了你这么个媳妇，可真有福气。”她拍了拍她的脸，“不过看这一脸的幸福，看来我家维真也没吃亏。”

　　维真却不笑了，“婷婷，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清晨之间总隔着层什么。”

　　“为什么？”

　　“具体也说不上来。比方说吧，有一次我同他说以后要一起去哪里玩，或者要买一所怎样的房子、布置一个怎样的家，他一点也没表现出向往，反而说：‘我很早就感觉得出，你有优渥的家境，可以肆意享受父母给你准备的资源。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奋斗，恐怕没法给你想要的生活’。”维真忧心忡忡，“他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隐约觉得他的未来规划里并没有我，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邵婷一脸疑惑：“他这样说吗？不应该呀，他爸爸自己开了家公司，规模不是一般的大，他们家在S市算得上有头有脸。”

　　维真惊奇不已，“清晨是本地人？”

　　邵婷更惊：“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维真对自己表示无语。她只顾着享受爱情的甜蜜，这么长时间以来，还真没刻意探听过柯清晨的家庭背景什么的。

　　她决定要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十、
　　维真约了邵婷晚上去看电影，却没在寝室找到她。

　　“难道这丫头忘了？”维真嘀咕着，决定去邵婷最常去的多媒体训练室找她。

　　邵婷果然在那儿，不过令维真惊奇的是，她竟然在同一名男生吵架。维真认出那名男生是邵婷的搭档――日语二班的班长王海，邵婷是他们班的班副。维真赶到时，这场争吵正进行到高潮处，在训练室学习的同学都离开了座位，饶有兴致地围观。

　　王海语含讽刺：“你如果是靠自己的努力拿的这个奖学金，那我无话可说。怕只怕有人暗施手段，靠潜规则上位。”

　　维真听明白了个大概。邵婷上学期拿了S市万恒国际集团公司为S大设立的优秀人才培养奖励金。在S大几乎没人不想得到这个奖学金，因为拿了它，就意味着毕业后有很大的机会能进万恒工作。王海不知从哪儿听说学校刚开始报的是他的名字，最后拿奖的却是邵婷，于是断定邵婷在其中做了手脚。

　　这时一名围观的学生竟然站出来替王海作证，声称他也看到过那份最初的名单。

　　邵婷看着众人饱含深意的目光，一时无从辩解，急得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维真出离愤怒，正想挤过去帮邵婷助阵，却注意到门被人推开，柯清晨走了进来。

　　柯清晨挤到邵婷身边，将她往身后一带，微笑着看王海：“和女生这样吵架可真没风度。王海，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你失去那份奖学金的真正原因。”

　　“你什么意思？”王海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一个考试作弊的人没资格拿到万恒的奖学金。”

　　王海提高声音：“你少血口喷人，我如果考试作弊，为什么没被判零分？”

　　柯清晨淡淡道，“因为平日见你学习也够努力，我不忍心看你辛苦白费，就没有上报学校。”

　　“你这话里真是漏洞百出。你的意思是你看到我作弊了？好，就算这样，既然没有上报学校，那么学校就根本不知情，我这个第一名的成绩为什么拿不到奖学金？说到底还不是其中有古怪。”

　　柯清晨似笑非笑，“学校知不知情没妨，我知情就够了。”

　　王海沉默了片刻，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摔门走了。

　　柯清晨扫了一眼围观的人，众人讪讪散去。

　　邵婷抹了把眼泪，“对不起，清晨。”

　　柯清晨笑道：“道什么歉，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

　　邵婷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清晨，你一直不想让人知道万恒国际是你父亲的公司，这次为了我，让你为难了。”

　　“其实我是谁对别人而言又有什么重要，让他们知道也无所谓。还真没见你这样哭过，挺震撼的，”他递给她一方手帕，声音里带着笑意，“擦一下。”

　　邵婷接过手帕往脸上胡乱一擦，“啊”了一声：“怎么办，维真约了我看电影，我怎么给忘了？电影在她的爱好谱里可是排名第一，她得气疯了。”

　　柯清晨一怔，“真真很爱看电影？”

　　“嗯。”她左手执起柯清晨的手，右手把手帕往他手心一拍，“我得去找她了，那傻丫头说不定一直在等我。我走了，清晨。”话说完了，才收回了将柯清晨的手合在中间的双手。

　　柯清晨看着邵婷，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出门离开。

　　十一、
　　邵婷找了近三个小时，才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找到了维真，她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邵婷问：“维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维真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沉默。

　　邵婷笑道：“怎么了，维真？是不是因为我爽约生气了？我今晚――”

　　“不用解释，今晚的事，我全程观看了。”

　　“你也在训练室？”她观察了一下维真的脸色，“维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清晨之间并没有什么。他今天这样帮我，我很感激，还打算请你们俩吃饭。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我坐在这儿想了很久，”维真抓了把胸口，“终于想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这样难受。我难受的不是失去了柯清晨，而是――我同时失去了我最为珍惜的两份感情，真是双重打击。”她笑了笑，“其实你在这其中大概并没什么错，可我也不打算再同你做朋友了。”

　　维真站起身，跺了跺坐得发麻的双脚，往宿舍走去。

　　十二、
　　在每次电话都忙音、每次约会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之后，柯清晨停止了联系维真。

　　然而一个月后，维真在食堂门口被柯清晨堵住了。她挣开他的手：“拉我干什么，晚了就打不到好菜了。”蹬蹬蹬往食堂里面冲。

　　柯清晨一把将她拽了回来：“跟我走。”
　　“我不走。”

　　“请你去吃鱿鱼面。”
　　“鲍鱼面都不吃。”

　　“你！”
　　“我怎么了？”

　　“如果想在食堂这儿制造看点，你就继续。”
　　维真“切”了一声，“谁怕谁呀，人不怕出名猪不怕壮。”

　　柯清晨深呼一口气：“算你赢。”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恳求，“真真，给个机会解释行吗？”

　　维真很没用地心软了。

　　学校附近的“尚味”咖啡馆是情侣们最常去的地方，可维真和柯清晨竟然是第一次来。柯清晨要了一个雅室，推开门让维真先进去。

　　他沉默了好一阵，“其实我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维真说：“那就从你的万恒少爷身份开始说吧。”

　　柯清晨有点讶异，却也点头同意：“好。真真，我并非故意要瞒着你。然而一个连我自己都从心底抗拒的身份，也真不知道怎样向你提及。”

　　维真没有插话，静等下文。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同母亲分居了，我一直跟母亲过。她将与父亲婚姻的失败解释为‘性格不和’，但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父亲是为了要与她的秘书在一起，才抛弃了这个家。”

　　维真从小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长大，经济算得上小康，父母感情和睦，对她宠爱有加。她还真没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书上、电视上的那些小三情节，此刻听柯清晨这样说，不免怔住了，一时不知怎样接话。

　　“但是他们后来一直没有生孩子，在我高三那年，父亲提出要我报考S大的管理专业，希望我以后接手他的公司。我当然不会如他所愿，故意报考了女生们才爱学的日语专业，把他气得够呛。”

　　维真惊讶地看着柯清晨，他低声笑起来：“感觉我也很幼稚是吗？”他收敛笑容，继续说：“我父亲却不怎么在意，说他也没学过什么管理，照样把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还开玩笑说日语正有用，往后与日方合作代表谈判也用不着请翻译了。”

　　维真若有所思，“原来这样，我一直想不通的那个问题，可算找着答案了。”

　　“什么问题？”

　　“很早以前，你有次说，你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奋斗。我还疑惑呢，你这样的身份还需要奋什么斗。看来你是不想当你爸爸的接班人了。”

　　“以前是不想，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我母亲希望我子承父业。她认为她没能拴住丈夫，这一生已经够失败了。如果她的儿子把本属于自己的产业拱手送给他人，她就更加没法接受了。我一想也是，即便是为了母亲，我也应该接下这份家业。所以真真，我并不是为了帮邵婷去牺牲自己的立场，而是我本就拿定了主意，才会顺便公开自己的身份，帮她澄清事实。”

　　维真点头：“这样啊，那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

　　柯清晨斟酌了一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维真喝光杯中咖啡，站起身来：“你神秘的面纱总算被揭开了，谢谢你满足我的好奇心，再见。”

　　柯清晨有点吃惊，跟着站起来：“什么意思，真真。”

　　“就是再见啊。”

　　“那咱们俩的事呢？”

　　维真笑看着他：“我还以为邵婷在转述我的话时已经将我的立场阐述得很清楚了。我们应该已经分手了，清晨。”

　　柯清晨面露错愕，“我以为今天解释清楚了，误会也就不存在了，你现在这个态度，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

　　“看来你还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究竟是富二代，还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所在意的是，你对我守口如瓶的身世背景，邵婷一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喜欢看电影的事情，你还得从邵婷那里得知。而咱们俩呢，”维真叹了口气，“彼此一无所知，还真令人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