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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三章 ...

  •   三月戊辰,御驾回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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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玉儿终是得知承祜殇了,反应虽不似玄烨担忧的剧烈,却仍是闷闷不乐。

      “格格,皇上和娘娘们都还年轻,身子尚需调养,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苏茉尔试图开解,“况且惠贵人又添了个小阿哥,也是吉兆。”

      “嫡子夭折,哪里一样呢?”大玉儿抚了抚额角,隐隐有些头痛,“还是让宗人府去查查,我不放心。”

      “是。”苏茉尔低垂了头,想着别又是一个荣亲王……

      ☆ ☆ ☆

      同后宫中所有的娘娘一样,度过了最痛苦的时日,垂泪接受了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安慰,芳儿终究一如往昔地神采奕奕起来。模糊地,内廷似乎有个默认的期限——太快振作,会惹来各种非议;一味悲伤,则会让人失去劝慰的耐心。

      苏麻喇姑不知道,这种陋习究竟始于何时又是如何在人们心中扎根;更不知道,这不成文的规矩带给娘娘们的是怎样的伤痕。从承瑞夭折的时候起,亲眼看着一个个小生命匆匆离去,她的心便从未平复;然而,不论荣贵人、惠贵人还是如今的皇后娘娘,作为亲生母亲,表面上竟都恢复得比自己快得多——后宫的生存法则,后宫女人的悲哀。

      出神地看向坐在马车另一侧抓紧时间批阅密折的皇上——娘娘们这般费尽心机甚至摒除了一些人的天性,求的,不过是在皇上的“家庭”里能够占有一席之地……

      “姑娘不必太过忧虑,纳兰公子的病还是能医的。”同乘的南怀仁见她发愣以为她是忧心容若,“这段时间我请了几个医术高明的教友为他会诊,他们说他的病并不严重,只要肯吃药一定可以痊愈的。”

      苏麻喇姑叹口气收起那些无益的感伤,听了他的话半点不觉轻松:

      “他们可想出办法让容若吃药?”

      南怀仁泄气地摇了摇头。

      她了解地点头,知道容若的病至少有一半是他自己求来。上次劝他的话想来他仍是没能听进去,可是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病入膏肓——只是,多情自古空余恨,他放任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旁人又能如何……

      一路想着种种纷繁搅扰,尚书府的大门已在眼前。因为特地挑选明珠公务繁忙的日子前来,整个宅子显得十分幽静,尤其是容若所居住的院落更是静得有些骇人。南师傅带开管家送了几副新药,苏麻喇姑则领着玄烨走进里间。见卢氏默默坐在榻边端着汤药,人也消瘦得不成样子。

      “少夫人……”苏麻喇姑轻唤。

      卢氏转回头,满眼血丝,形容憔悴,居然比容若更见苍白。

      “少夫人……这是我家公子……”苏麻喇姑见她目光呆滞,一时说不下去。

      卢氏缓缓起身,走到玄烨面前深深一福:

      “龙公子是我夫君挚友,只望龙公子好生劝他,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苏麻喇姑上前扶她出门,外面的丫环搀扶过她,只陪着一起掉泪。

      玄烨站在屋中央,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倚坐在床上形同枯槁的书生竟是自己熟识的容若,曾经的风流潇洒俊逸出尘居然无迹可寻,只有那双茫然的眼在看见自己时闪出的意外才显出些许容若该有的神采。

      “容若,你……”玄烨走到床边握起他手——骨瘦如柴。

      “仰之……”容若试图撑起身子,气若游丝。

      “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即使懂得个中因由,仍是无法接受他如此折磨自己。

      容若苦笑,示意他坐下。苏麻喇姑看得出他比之上次更见虚弱,尽是担忧却不知还能如何劝解。容若见她随在仰之身后,愧疚地向她摇头,虽深知她所言极是,却仍是管不住自己。

      “事情并非毫无转圜,你这又何苦?”玄烨语重心长,不想看他就此一蹶不振甚至送掉性命——病的症结大家心知肚明,也无谓避讳;他虽然遵从父命娶了亲,却未必没有鸳梦得圆的机会。

      “我已经对不起她,不能再委屈了她。”容若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仰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连阿玛都曾为了要自己痊愈提出这个解决之道。

      玄烨与苏麻喇姑闻言皆是一怔,眼光不期然地一接又匆匆避开。

      “容若,卧病,若能夙愿得偿,不失为方法;可似你这般,图的又是什么?”玄烨看不得他无谓地糟蹋身子。

      容若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只想长眠榻上。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说,只有一件:世事无常。”玄烨停了停,迫得容若认真,“性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容若愣了愣,似是被他严肃的眼神震慑,有些听了进去。

      “可否让我见见表小姐?”苏麻喇姑叹息地轻问,想着能否换个途径劝导——容若的书生意气对于“纯粹”的追求比任何人都来得猛烈且严苛,料想与自己神交已久的表小姐此刻更加如是。

      “见不到了,见不到了……”容若刚刚有些起色的眼光再次黯然。

      玄烨与苏麻喇姑看他凄绝的神情疑惑地对视,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容若!容若!看我今天带了什么给你!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清亮亢奋的声音打破了屋里哀愁的气氛,一个年约十五的俊秀少年随即挑帘走了进来,“你瞧……”

      苏麻喇姑正对门口,看见来人,不禁惊愣。

      “大姑姑!”曹寅更是吃惊,定睛看了看才喊了出来。

      容若听见这声呼唤困惑地看看曹寅又看看苏麻喇姑——曹寅曾是皇上身边侍读,这两年又升作侍卫,闲聊时常给自己讲些宫中掌故;而这位传奇般的“大姑姑”更是常常被他挂在口边,提起时总是满脸崇敬。可是现在他怎么会在自己房里喊出这特别的称呼?

      玄烨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乍然一惊,旋即知道事情终究瞒不过去,无奈地转回身看向门口。

      “皇上!?”曹寅见到立在容若床边的大姑姑本就大吃一惊,此刻发现背对自己坐着的人竟是皇上简直不知如何反应,只有本能地“啪”“啪”两声利索地打下箭袖膝盖点地,“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玄烨挥挥手让他起身,转脸尴尬地面对容若。容若静静地盯着他,眼神复杂难测。苏麻喇姑示意曹寅先行退下,紧张地观察容若,却见他拧起眉头瞪大双眼,似是想将皇上与自己看个清楚透彻,原本因病煞白的脸色竟渐渐泛起病态的潮红。

      屋子里静得没有人气,容若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人,盯着自己一直认定的挚友,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怨愤……

      许久,他才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语:

      “你们……骗得我好苦……”

      说完,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抖得仿如秋风中的残叶。

      苏麻喇姑惶急地拿出手绢递在他口边,一手轻拍他背脊。

      一声撕心裂肺的咳,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在了雪白的丝绢上……

      ☆ ☆ ☆

      “瑞姑娘,我夫君他……”卢氏焦急地向里屋张望,虽知徒劳却情不自禁。

      “少夫人宽心,御医说纳兰公子身体本就虚弱再加急怒攻心才会如此,只要悉心调养并无大碍,不会落下病根。”皇上顾不得其他,直接召来太医院掌院和几名院士会诊,望闻问切的结果倒还让人放心,只怕容若不肯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

      “御医?”卢氏一愣,想着老爷并不在家,谁能请动太医院的人?

      苏麻喇姑掩饰地一笑避过这个问题——她早晚会知道个中曲折,现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少夫人不必多虑,只要按照药方煎药送服,纳兰公子定可痊愈。”

      卢氏神色一黯:

      “他哪里肯听我这个陌生人的劝呢……”

      苏麻喇姑叹口气,明白她的处境——生为两广总督的女儿并不是她的错,然而正因为表小姐没有这层身份才无缘明珠这叶赫纳喇的名门贵族;容若目下的心情可以理解,可阖府上下恐怕没有人会体谅这位少夫人的尴尬与委屈——新妇进门,面对的竟是卧病不起自求了断的丈夫。跟着南师傅来拜访几次,与卢氏也算熟悉,感觉得到她是个教养得宜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只可惜……

      “瑞姑娘,你们与我家夫君相识甚久,务必帮我劝他一劝!只要他能好起来,我……”卢氏倏然跪下泣不成声。

      “少夫人!”苏麻喇姑大惊,急忙搀扶她起身,“您这是做什么?!我家少爷与纳兰公子是挚友,劝他振作是分内之事,您何需如此?”

      “我是有心无力,”卢氏无奈地低语,“见着我在跟前,他只会更加辛苦,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他眼不见为净了。”

      “少夫人……纳兰公子心结难解也是人之常情,少夫人切勿太过在意。假以时日,他定能体会少夫人的良苦用心。”苏麻喇姑轻轻为她拭泪,感叹她的冰雪聪明与委曲求全。

      “我并无奢求,”卢氏缓缓摇了摇头,已能了解夫君的执著,“只盼他身子痊愈一切安好。”

      苏麻喇姑鼻子一酸只觉眼前有些迷蒙,心底为她这份心意深深酸楚。

      “大姑姑……”曹寅犹犹豫豫地在她身后低唤,自责着今天的事情都因自己而起。

      苏麻喇姑平了平情绪转回身,果然见着子清满面愁容。

      “我……我太冒失了……”曹寅看见御医进进出出忧心如焚。

      “错不在你。”苏麻喇姑摇了摇头,“欺瞒他的并不是你,既是谎言总有揭穿的一天。”

      “可是……”

      “别多想了。往后有时间多来探望开解他,皇上终究多有不便。”她暗自叹气,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曹寅——早先他倒是提起过师从熊赐履的事情,但是没有预料他与容若这个同窗竟是私交甚笃;又如此凑巧前几次都没有碰到,偏生今天皇上来的时候让他遇见,想来也是造化如此。

      曹寅乖觉地点头,看了看屋角垂泪的卢氏,几分懵懂:

      “那天本是来喝容若喜酒,却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这一病竟有大半年了,御医也说不清他到底染的什么疾,真是急死我了!”

      苏麻喇姑看看进进出出的太医,不知怎的想起那年慈宁宫院子里的四姑姑,轻叹口气:

      “只怕……心病还需心药医……”

      ☆ ☆ ☆

      “你……”容若一停,习惯的称谓难改,却心知一切终是不同。

      玄烨看他神色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示意他但说无妨,勾起的唇角却挂着一抹隐隐苦涩。

      “……不曾难过?”知晓了他们的身份,记忆中的片断倏然串联——他还记得康熙四年的大婚,还记得瑞堇的突然消失,还记得仰之身上难掩的失意。

      玄烨抬头看向窗外,眼光放得远了,却不知望的是远处的花园抑或远去的时光:

      “那时候……还不懂……”

      容若一声长叹:

      “所谓君子坦荡荡,却如何才能真正坦然?”

      “坦然?”玄烨终于苦笑出来,摇头,“江山社稷哪里容得‘随心所欲’?”

      容若看懂他的无奈,疲累地闭了闭眼,终于明白瑞堇身上淡淡的忧郁所为何来。

      “却也……不曾惋惜?”他合着眼轻问,不知是问仰之还是问自己。

      “惋惜?于事无补。”

      “可是……”他睁眼,瞥见在外忙忙碌碌的妻子,心知她这半年多来的任劳任怨,不能不为之感动,忽然觉得后宫中的娘娘也许与她一样无辜;却又为自己这分动摇感到无地自容。

      玄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懂得他心思,叹了口气:

      “不该辜负的,太多;不愿辜负的,只有自己知道。”

      “有了这些不该辜负的,难道不是负了不愿辜负的?”容若困惑地拧眉,参不透他的心思。

      “没有她们,她又怎能平安?”玄烨若无其事地轻道,记忆深处烙印着那一年的承乾宫……

      容若震动地看向他——这等的坚定与狠绝,果真是帝王心性……

      许久,他长长吁了口气:

      “我害怕全都辜负……我……没有你那种狠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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