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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章 ...

  •   日子过得极快,本已是暮春,转眼便是夏天。容若渐渐听了众人的劝,身子有些起色,到入秋的时候已经恢复大半。玄烨颇感欣慰,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暂时放下,然而另外一块更加沉重的却日渐压了过来。

      趁着八月里奉太皇太后到遵化汤泉疗养,玄烨看了蓟州官兵比试骑射,而后又就近检阅了遵化与三屯营的官兵;十月回京之后几次视察京郊卫戍军队;十一月到南苑行围的规模较之往昔亦扩大了几倍。旁人以为皇上长在深宫,这番深入是想身体力行不忘祖宗骑射开国之义;然而看在明眼人眼中,凡此种种却透露出磨刀霍霍的杀气。

      十二月,乾清宫迎来了特为此事请辞议政的裕亲王福全。

      “二哥!你为何定要在此时疏辞议政?”玄烨抖了抖那份奏折,感觉几张薄纸异常沉重。

      “臣……想去云南探探虚实。”福全诚恳地请愿。

      “你说什么?!”玄烨没有想到他竟会给出这样的理由,既吃惊于二哥的勇敢也感动于二哥坚定的支持。

      “皇上将‘三藩’书于此柱已有三年,可是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福全仰头看了看宫柱上端正的大字,“总督巡抚那些封疆大吏的奏报与坊间的传闻终究是隔靴搔痒,吴三桂在云南的势力究竟是何等规模皇上当真心中有数?”

      “这太危险。即便要去,也绝不能是你。”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于二哥的提议——他想亲自去了解西陲的真正情况,想亲自去了解那个闻名天下的吴三桂,可是他不能;倘若二哥去了,二哥的眼睛与耳朵便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样自己才能真正心中有底。

      “皇上信不过臣?”

      “二哥,”玄烨摇了摇头,拉他一同坐下,“西南不能不说是天高皇帝远,何况又有一手遮天的吴三桂。你带的扈从再多,难道能敌得过他几万大军?万一有什么闪失,朕是鞭长莫及。”

      “臣料想他还不敢公然反抗朝廷,只要有了这一条,臣无论如何也是和硕亲王,他不敢乱来。”

      玄烨淡淡一笑:

      “二哥,云南去此千里迢迢,吴三桂若加你一个假冒和硕裕亲王之罪,你又能奈他何?”

      福全霎时明白是自己将事情想得简单,也听懂皇上真正担心的是吴三桂“先斩后奏”。原本他计划辞去议政对外托病,然后微服去西南勘查;如今看来,若不幸被吴三桂识破,那这番安排无疑更给了吴三桂冠冕堂皇除掉自己的理由。

      “二哥,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向皇祖母、宁太妃交待?何况,朕只有你这一个兄长。这一趟,你绝不能去!”玄烨斩钉截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福全愣了愣,才有些倔强地开口:

      “皇上容臣再想想;也请皇上三思。”

      ☆ ☆ ☆

      “奴婢参见裕亲王!王爷万福!”阿哥所的嬷嬷见裕亲王从暖阁出来,连忙按规矩行礼。

      福全走在回廊上还在想着心事,听见这一声万福猛地抬头,却见许久不见的苏麻喇姑正抱着个婴孩也一并行礼。他挥挥手遣开嬷嬷,禁不住想问问苏麻喇姑的意见,却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襁褓里的孩子咳了一声,似是被惊醒,哭了起来。苏麻喇姑顾不得福全,急忙轻轻摇着拍抚,口中喃喃哼唱哄他入睡。

      福全看着她的慈爱柔和,心口禁不住发疼。

      原本避在一旁的嬷嬷闻声匆忙赶过来,小心翼翼地从苏麻喇姑手上接过已被哄睡的阿哥。

      苏麻喇姑怕再次吵醒孩子,无声地示意她先把孩子抱进暖阁。转回头来又是一福:

      “奴婢无状,王爷见谅!”

      “这是……?”福全仍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随口问着——赛音察浑与保清都未满岁,襁褓里他也分不清楚。

      “回王爷话,这是小阿哥。”早上请安时太后娘娘随口提了一句,想来晚上再去请安惠贵人该是会在寿康宫候着。

      福全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看她面色如常他反倒几分不自在。

      “福晋与小格格可好?”苏麻喇姑见他似乎有话想说又似乎找不到话题。

      “她们……都好。你呢?很久未见了,苏茉尔姐姐……可好?”他愣了下,未料到她的问题。

      “劳烦王爷惦记,奴婢很好。”她微微一福习惯性地回答。

      福全闻言有些难言的失落,不自觉地频频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王爷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她找不到话,见他似乎心不在焉,感觉还是让他一个人清静的好。

      “等等!”福全随手扯住她衣袖,“我若要去西南,苏茉尔姐姐以为如何?”

      “王爷!您说什么?”苏麻喇姑怀疑自己的耳朵——皇上阅兵还不够明显?就算别人不懂,难道福全竟觉不出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这个时候去西南?!

      “我说,我想为皇上去察看云南真实情况,姐姐以为如何?”福全平静地重复。

      “去不得!万万去不得!”她反应过来,焦急地阻止,“天高皇帝远,王爷若去了岂不是任由平西王宰割?!”

      他一愣,神色倏然黯淡——连理由都如出一辙!早该知道的,自己何必多此一问——

      “苏茉尔姐姐,你多保重!”

      他大踏步地往外朝走去,心下已然拿定主意……

      ☆ ☆ ☆

      福全的不告而别打了玄烨一个措手不及,他只得准了福全请辞议政的上疏,煞有介事地吩咐可靠的太医院院士去为生病在家的裕亲王请脉,同时派出几名心腹侍卫暗地出京一路往西南寻找。腊月的冰天雪地仿佛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论京城里少数几个知情人如何焦虑,终究奈何不了这遥远的距离。

      玄烨的心情因此无法明朗,年节的喜庆也被忧虑冲淡了许多。直到正月里在南苑大规模阅兵之后他才恢复些神采;而兵部尚书明珠由于成功安排了这次阅兵终于得到皇上的信任。

      天气一天一天变热,暮春三月没有等到福全的任何消息却接到了平南王尚可喜请老的奏章。

      乾清宫西暖阁的烛火燃了几夜,玄烨捏着折子几番权衡——

      细算起来,包括顺治十年与十二年的两次请撤,这已经是尚可喜第三次上疏,可见其亦感于史鉴对藩王身份有所不安,然而留子袭爵却也透出他的不舍。当年南方局势不稳,皇阿玛需要藩王悉心镇守以保太平,因而好言相劝驳回了疏请。而如今,事易时移,藩镇坐大已成定局,确是到了良弓藏的时候。只是,三藩牵一动而发全身,倘使就此裁撤平南王,另两藩必须有所响应。靖南与平西不似平南与定南,从未有过自请裁撤,世守滇闽之意反而显见。只撤一藩?朝廷能否继续苦苦支撑?三藩同撤?耿精忠倒也罢了,吴三桂又会如何?况且,还有当年摄政王多尔衮歃血为盟永不相弃的口实。更加云贵险山恶水,土司蛮夷叛服难测,吴三桂戍守经年,旁人是否能够平稳云贵?

      ——最终,许了尚可喜归老,却不准其子尚之信嗣封镇粤,而是下令撤藩命其还驻辽东。

      谕旨明发,朝野震动,“撤藩”二字在西南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等大事岂可如此草率?!”大玉儿原本以为孙儿没有同自己商议是想直接批准或驳回尚可喜的折子,谁知他竟发出这样的圣谕!

      “皇祖母,孙儿撤藩一议动念已久。”言下之意并非仓促草率。

      大玉儿闻言凝神打量自己这个已然弱冠的孙儿——他不再是跪在自己面前有些懵懂地承接龙鳞暖玉的孩子,亦不再是为了废止圈地与自己怒目相向而不懂迂回的娃娃皇帝,更不再是挫伤黯然于苏纳海等人之死的少年天子——他已经是个独掌乾坤的帝王,只心性仍不免血气方刚。

      “按皇上的意思,不只撤此一藩?”她缓慢开口,看懂了孙儿眼中的坚决。

      “是。”玄烨简单明了——裁撤平南王的谕旨一旦明发到滇闽,吴三桂与耿精忠必定有所动作。

      “靖南王也还罢了,皇上难道连平西王也要动?”大玉儿越发严肃。

      “必定要动的,便是他吴三桂!”他毫不犹豫。

      大玉儿摇了摇头:

      “这一道谕旨下去,皇上可知朝廷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况?!”

      “倘若顺利,便是以丰厚条件换取他们交出军政大权;倘若不顺,恐怕难免一场兵灾。”他做的便是两手准备。

      “丰厚条件?他们是封疆几十年手握兵权的王爷,什么样的条件才算得丰厚?皇上这不是逼他们举兵谋反?!”大玉儿眉头蹙起,多少年来未曾如此动气。

      “不是孙儿逼他们,是他们逼孙儿!正因为他们是封疆几十年手握兵权的王爷,不但在当地一手遮天,对朝廷亦是不恭不敬,早成尾大不掉之势。如若再放任下去,总有一天朝廷会被他们拖垮!”玄烨针锋相对,没有料到竟在皇祖母这里遇到这样的阻力,“与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大玉儿严厉地瞪住他,“皇上!你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难免一场兵灾’?说得如此轻松,你知道这会给祖宗基业带来什么?!”

      “吴三桂私自贩盐采矿囤积大量钱粮,又广纳人才招兵买马,简直是司马昭之心!难道要等到他准备充足来夺我大清江山?!”

      “他年过花甲已是半身入土之人,皇上怎么就没有这个耐性?”只要吴三桂一死事情就会变得相对简单,即便到时藩王仍有不轨之心,但在军队中吴三桂的儿子与吴三桂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孙儿没有皇阿玛的福气,倘若当初等着这样的机会,那孙儿如今仍是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玄烨一时愤懑顶了出口。

      苏茉尔倒吸口凉气紧张地看向格格,未曾想皇上竟会这样口无遮拦。

      大玉儿只觉心口毫无预警地一窒,一口气险些换不上来:

      “好!看来皇上是横下心了?那我问你:你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玄烨没有说话,又担心起福全的杳无音讯。

      “不要以为他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莽夫!他是个乱世枭雄,他不是迂腐忠诚的袁崇焕,也不是甘为人臣的洪承畴。他恨崇祯的愚蠢更恨李自成的贪婪,也未必满意我大清赐封的这个‘平西王’。他有野心有能力,何况,他是汉人!”

      “汉人?汉人早已恨死这个卖主求荣的山海关总兵。”他何尝不知汉人对吴三桂这个“千古罪人”的唾骂。

      大玉儿冷冷一笑:

      “三十年前他一檄借兵助剿震动了多少汉人?他们将他比作申包胥忍辱负重求秦复楚!”

      “可他最终只是个背主弃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贰臣。”

      大玉儿闭上眼摇了摇头:

      “他是汉人,他最重的筹码便是‘反清复明’这四个字。”

      “汉人难道会跟随这个万人唾骂的小人?”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复仇的机会。”大玉儿深深叹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以为,他们都忘了?”

      ☆ ☆ ☆

      下午的乾清宫西暖阁从来是静悄悄的,皇上往往在弘德殿养心殿听讲议事或去练习骑射而不在寝宫。这一天的西暖阁同样静谧,气氛却没有往常的闲适——皇上将自己关在房里已有两个时辰,晚膳都还没进。眼瞧已是申时小桂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却又没有胆子擅自进去,心里埋怨着大姑姑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今天跑去南师傅的教堂,将这个为难的局面留给自己硬撑。

      “桂公公!桂公公!大姑姑进西华门了!”被派出去等消息的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

      “人呢?”小桂子喜上眉梢,一把抓住他不放,想着有他跑回来的工夫大姑姑也差不多该到了。

      “被……被传去慈宁宫了……”小太监气喘吁吁。

      小桂子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笑脸立时变得哭丧。

      “大、大姑姑说……”小太监几乎喘不上气。

      “说什么?说什么?你快说啊!真是个废物!”小桂子急得就要打他。

      “桂公公!桂公公!您别、别打、别打!”小太监一边喘一边躲,狼狈已极,“大、大姑姑说,晚膳先不要送了,茶水送不进去也先免了,总之就是让万岁爷清静清静。”

      小桂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谢天谢地!我的姑奶奶!”

      “桂公公,那现在怎么办?”执事太监在一旁看了半天才敢开口。

      “什么怎么办?都给我离暖阁远远儿的,让万岁爷清静清静!”小桂子一甩拂尘带头走远了,围在寝宫周围的宫女太监这才散去。

      苏麻喇姑从慈宁宫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夕阳中寂然无声的乾清宫,少了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下人整个宫殿竟显得有些萧索——而宫殿的主人此刻又是何等心境?这般外露的情绪,怕也只有与太皇太后的龃龉才引得出。

      她听着自己绣鞋轻微的踩地声,慢慢走进了暖阁。寝室的门紧闭着,似乎传达着屋内主人的心思。她犹豫地叹了口气,说不清心情——太皇太后交给自己的任务实在太过艰巨,自己尚在摇摆何谈说服皇上?迟疑了半晌,她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高高摞起的奏折挡住了皇上的身形,她缓缓走近隔着书案看过去,见他阖着双眼眉头微蹙,额头上渗着一层薄汗,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疲惫,手里却还握着朱笔悬在待批的折子上。心底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引得她眼前有些模糊;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吸了吸气,她动作轻巧地整理案上的奏章,发现相当一部分是曾经批阅过的有关三藩的密折。

      “回来了?容若怎么样?”玄烨低沉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皇上……”她歉疚地看向他,原本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容若基本痊愈了,前些日子拜了礼部侍郎徐乾学大人为师,最近想要利用下次大考前的时间作一部儒学汇编呢。”

      “好啊,崇儒尊孔正合国策。”他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意兴阑珊。

      她听他声音越发低哑连忙取过茶壶倒茶,却见茶色深沉茶水半点热气也无。

      “奴婢去换些茶来。”转身便要出去。

      他没有说话也不看她,却拉住她手腕,伸手取过她另一只手上的瓷壶放回桌上。苏麻喇姑停在他身旁,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翻转手腕轻轻握住了他。他仰天吐了口气,伸臂揽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圈住她腰身。

      “皇上!”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

      “是我错了么?”他受伤地低语,头埋入她怀中。

      她心中一痛——早知道与太皇太后激烈争执的结果是皇上自己遍体鳞伤。她轻轻叹气,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他。

      两个人静静坐着,直到天色全黑宫灯燃起,西暖阁依旧黢黑一片。

      “皇祖母都说了什么?”他闷闷地轻问,心知皇祖母必定先招了她去,也大概料得到嘱托内容。

      “太皇太后希望皇上戒骄戒躁。”她慎重选择太皇太后的原话,知道眼下的状况“忍”字无疑是火上浇油。皇上这两年借着滇粤闽官员归老有意调换,封疆大吏多出自吏部派遣而非藩王嫡系;同时寻着各种名目加封藩王属下,令他们沐浴圣恩感念朝廷。这番用心实因三藩久是心病,如今平南王请老的契机皇上又如何肯轻易放过?

      “是戒急用忍吧?”他苦笑,“皇祖母汉学修为有限,却只这个‘忍’字深得其味。”

      她拿出丝绢轻轻帮他擦拭额头上的薄汗,柔声道:

      “皇上不也说过,忍……不免是明君顾全大局的处事之道?”

      “‘忍’?自然是要的,不然岂能容得罗刹人在辽东和西北恣意妄为?只是三藩目下的局势不容我再忍了。藩邦割据养痈成患的例子史书上不胜枚举也几乎无一例外,再不割除这个恶疾我大清的江山社稷说不定就会葬送在他们手里。皇祖母这一次竟心慈手软了!”他何尝不是小心分析权衡利害?撤与不撤、分撤与同撤,个中得失他焉能不知?难道皇祖母竟以为自己只是逞一时意气?

      “太皇太后眼里的平西王与皇上眼里的……恐怕不大相同。”虽是三藩皆撤,症结终在吴三桂;她回忆着太皇太后深刻的分析,内心仍然矛盾,想不透彻两种解决方式孰优孰劣。

      “他能征惯战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他有能力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论人品,平西王的实力绝对不可小看。

      “崇祯皇帝不辨是非斩了他崇敬的袁崇焕,李自成大军进逼北京他便在山海关按兵不动;李自成贪婪好色霸占了他的爱妾陈圆圆,他便要李自成坐不稳这万里江山——他,报复心极强。”她缓缓摇头轻语,言简意赅地概括着太皇太后的分析与额吉讲过的掌故,“他想给愚蠢多疑的崇祯一个教训却忘不了自己是大明的子臣,他不想对我大清俯首称臣却清楚我大清的力量,李自成的作为不过是个刺激。他以我大清平西王爷的身份亲自率兵抓回了逃窜的南明永历,却又忘不了自己故明旧臣的身份而心虚下跪,可最终因为这高官厚禄还是心狠手辣地绞杀了前主。”

      “他永远挣扎着圣人的教导与现实的利益。”玄烨了悟地接口,体会皇祖母的苦心,明白这些话若在上午的气氛里由皇祖母说出来自己是断然听不进的;可是,自己的理由皇祖母又何曾认真听取?

      苏麻喇姑不再说话,知道他听了进去也已经在思考太皇太后的忧虑所在。

      “权力地位不在,他自然倒向另外一边;我撤了他的藩王,依他的性子更是必定要报复。最‘两全其美’的方法便是动摇我大清江山。”他早就心如明镜,因被撤藩而举兵不能不说是人之常情。一番对吴三桂的特别剖析让这个人在自己心中清晰,而事态也变得越发明显。

      “藩王的利害太皇太后与皇上一样清楚,只是她老人家担心贸然行事会造成另外一种结果。”她见他神情激昂似乎无意采纳太皇太后的意见,只好点出了太皇太后真正的担心。

      “皇祖母害怕大清的江山这样断送,可是等待难道就是最稳妥地解决办法?再这样下去,用不得几年朝廷就会被彻底拖垮!户部如今为了三藩的军饷钱粮已经是左支右绌疲于应付,去年黄河水患连赈灾粮款都拿不出来。西选官员几遍天下,所选文官武将虽吏兵二部亦不得掣肘,他吴三桂早已不只威震西南了。”他不是那些无所作为放任藩镇势力扩大的帝王,他要的——是统一的江山!

      “皇上的意思……”她沉吟,明白太皇太后与皇上的目的其实完全相同,只是道路相悖;虽然也许殊途同归,但这样的事情只容一条选择而没有回头的可能。等待吴三桂去世的确是个省力的方式,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天命,也就不知道国家还要苦苦支撑多久,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吴三桂钱粮的积累、军队的训练、人才的招募、西选官员规模的扩大等等会成为朝廷更大的隐患;即刻撤藩或许可以一劳永逸,然而这“一劳”的代价此刻根本无法估量——即便他们同意撤藩,条件也必定苛刻,总要伤到朝廷的元气;倘若他们不同意,那战场风云变幻结果更难预料。

      “撤!”他不能将社稷安危托付在那个虚无缥缈的天命上,就算吴三桂不死他也不容这个平西王的封号继续存在。

      “他们……有可能同意么?”她明白他下定的决心,却还是希望事态不会那样严峻。

      “最多三成。”他早已做过估计。

      “一定要开战了?”战争在她的脑海里便是惨绝人寰的血流成河,比曾经那一朝可定的生死更为残酷,不禁有些恐惧,“胜算呢?”

      “六成。”他没有夸大,实事求是。

      感觉到她微微一颤,他直起身子与她对视,漆黑的暗夜里只看得到她灿亮的双眸。

      “怕了?”

      她迟疑,环着他的手臂不由发紧——她不能乐观地告诉自己藩王们会甘心交出大权,于是战争似乎无法避免;而战争则包含着太多变数太多牺牲,没有人能够预知结果。

      他蓦然低头攫取她双唇,专注地吻。

      “相信我!”摩挲的唇齿间他哑然低语,似在对她承诺又似在对自己起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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