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瓶子里的人

63、第二十章第一部分（2）

　　“蓉生，那件事你已经尽了做老师的责任，谁也料不到会这样，你别放不开糟蹋自己了。”顾文影小心翼翼地看蓉生，奇怪的是，没有戴眼镜的蓉生，视力上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不方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这天蓉生的眼睛竟然是跟李文清一样鲜明的深黑色，然而顾文影仅仅是注意了一下，便把心思都放到劝慰蓉生这件事上。
　　“我带了林响两次课，他性格比较内向，又刚刚升高三，学习压力大我看得出来，可是”蓉生的嗓音沙哑，“学音乐的一般女孩子比较脆弱一点，我以为男孩子承受能力强，可以少用点心。说实话，要是林响是个女孩，上完第一次课我就会去找他家长和老师谈一谈，想想办法舒缓一下他的压力。我没有尽到责任。”
　　“你已经是个很好的老师，别太强求自己，这世界上的事情不能时时如愿，有时候有些事，，没人希望发生，偏偏就发生了，再执着也没有用。放得开些吧，蓉生，不要苛责自己。”
　　蓉生听着，只是摇头。
　　“这是条命啊，顾文影，你知不知道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买不到死人变成活人，买不回一条命。想想地震里死的那些人，有哪一个不想活着的，在废墟里困着饿死的人，死之前的每一天都想要有人来救，拼命想活下来，就有像林响这样的人，才十几岁，他不珍惜这条命，还有好多人抢着哭着想要多活上几天。”蓉生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自杀的人比怕死的胆小鬼还不如，这种人，浪费老天爷给的寿命。”
　　顾文影不知道为什么蓉生会有这样偏激的言语，她摸着蓉生柔软的短发，柔声说：
　　“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人生来的承受能力就不一样，有的人承受力弱一些，容易想得太极端。人一钻进牛角尖里，要出来就难了，你要是为了这件事一直过不去，想得多了一样容易走极端，还是看开点吧。”
　　“不是这样的，乞丐要活，妓女要活，他有吃有穿，有什么值得白白送这条命。”蓉生出奇地激动，“他死了一了百了，他父母呢，老师呢，花了这么多心血在他身上，早知道还不如拿去喂狗。”
　　蓉生的论调奇异，顾文影把她对死去学生的愤怒理解为悲痛的一种表达方式，不再说什么，轻轻抚着蓉生的背。
　　“人要活着，再难也要活着。”蓉生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让顾文影更加担心，她也不知要怎样继续安慰陈蓉生才好。小猫从顾文影的怀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儿地蹭着蓉生裸露的手臂，“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顾文影看到客厅角落里空荡荡的猫碗，猜想小猫可能是饿了，把小猫放到一边，起身去厨房找猫食，拉开头顶的橱柜，她便看到整整一柜子的猫罐头，为小猫储备了如此多的食物，蓉生对小猫的疼爱可见一斑，现在蓉生连小猫也不理不睬，可想而知这件事对蓉生的打击多么大。
　　她开了个猫罐头倒进小猫的饭碗里，放到客厅，小猫立刻从沙发上蹿到她面前，将脑袋伸进碗里，发出呼噜呼噜心满意足的声音。顾文影意识到她能做的只有一个普通女人所能做的，她没再试着劝慰仍旧一脸自责和懊恼的蓉生，将屋子打扫清理了一遍，看看快到晚饭时间，顾文影清楚自己半吊子的厨艺，打电话叫了一家公司常订的中餐外卖，等餐点送到，布好一桌子的菜，小猫早就吃饱喝足，虽然主人不理它，它依旧对主人十分眷恋，蜷缩着尾巴，挨着蓉生的腿侧在沙发上沉沉大睡。
　　“洗个手吃饭吧。”她招呼蓉生，蓉生也就听话地离开窝了一下午的沙发，到厨房洗干净手脸，坐到桌前，拿起筷子。
　　蓉生依旧结着眉，林响的死困扰着她，但是饿了两天的她胃口却很好，风卷残云般地将大半的饭菜都扫进胃里，看得顾文影一愣一愣地，她印象中瘦弱的蓉生胃口挺小的，她怕蓉生有“化悲愤为食量”的嫌疑，出去买了点健胃消食片让蓉生吃了，蓉生也就听话地嚼了吞下肚去。
　　“顾文影，我没做好，对不起姐姐。”坐了许久，蓉生忽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令顾文影不知道如何接口，蓉生说完这句话，便又陷入了沉默。
　　天色渐渐暗下来，顾文影看蓉生这样子，亦不好决定是要留下来照看着，还是应该给蓉生一些独处的空间。
　　“蓉生，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受点儿了。”
　　蓉生站起来，似乎是要按照她所说的去浴室，而又转过头，用朦胧而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唉，”蓉生极轻地叹了口气，对她说：“顾文影，你为什么还在呢？”
　　这显得又是一句没由来的话，她看到蓉生垂下头，往浴室去了，不一会儿便有哗哗的水声传出，顾文影收拾完一桌子的狼藉，蓉生也从浴室走出来，身上换了套干净衣服，脖子上围着块毛巾，头发湿漉漉地直往下滴水。
　　她找出吹风机，把陈蓉生拉到面前坐下，蓉生也就听话地由她摆弄，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吹风机呼呼的声音，顾文影摸着蓉生的软发，看看吹到半干湿的样子，便关了吹风机，放回柜子里，做完这一切，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蓉生家竟然这般熟悉，每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好像这里是她住过很久的地方一样，连带蓉生这个人，单独相处起来，也是这般平淡安然，就仿佛是过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知交好友，波澜不惊而亲厚无间。的确，她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想想也就释然，在成都这个节奏慢悠的地方，时间被加工，沉淀，拉长。
　　蓉生忽然间捉住她的手，抬起头，望着她，问道：
　　“顾文影，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愕然，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但是仿佛有人也曾经告诉过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你在，这才是活得有味道。”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去了。”她想了想，还是以从前胡准说的一番话作为回答，“每个人各有所好，活着为了什么，也就各有志向，不是吗？”
　　“那你呢？你活着为了什么？”蓉生依然不依不挠，看来是硬要顾文影给个确定的答案。
　　“我啊？”顾文影有片刻的疑惑不解，她自己活着为了什么？以前为了做一番让家人骄傲的事业，现在呢？早已与家人关系淡薄的自己，到底为何还能还活得这般恣意肆然，她所经历过的事情早就剥夺了她坚持的信念和怀抱的执着，那么为什么，她还活着。
　　看顾文影久久不言，蓉生意识到了她不该向她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顾文影看起来比她精神上更加脆弱，这是一直以来顾文影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事实，顾文影是个柔弱的城里人，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缺乏强壮的力量。尽管现实如此，她总是隐隐中觉着顾文影还有更多更多的延伸，在那些延伸的某个地方，她们事实上拥有着相同信仰和想法。
　　“对不起，别想啦，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顾文影顿然想通了什么，低下头在蓉生耳边道，“我啊，活着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享受人生。”
　　灯光下，顾文影的笑容轻快中带着些许调皮的味道，蓉生似乎是受了她的感染，一扫先前的阴霾，也跟着笑：
　　“嗯，吃喝玩乐，这个人生目标好，有追求！”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这样笑了起来，笑声惊动了蜷缩在沙发上的小猫，黑色的身影晃到两人脚下，也一起来凑热闹。
　　蓉生一把抱起小猫，把脸埋到小猫的颈脖处，使劲亲了几口，一直想要和主人亲近的小猫此刻却不领情了，一边叫着一边拼命挣扎，小爪子上刷刷地亮出了长长的尖指甲，不停地挥舞着，而蓉生早就熟透了小猫，所以无论小猫怎样在她的手里挣扎，也摆脱不了主人的“魔爪”，更伤不到主人半分，只能呜咽着，无奈地被蓉生狠狠亲热了一阵。
　　顾文影看着这有趣的一人一猫，忍不住笑。
　　好不容易主人大发慈悲，放还了小猫的自由，黑猫到了地上，马上不满地□□着被主人弄乱的皮毛，而正在一旁看热闹的顾文影，冷不防被蓉生一个熊抱揽到怀里。
　　“好啦，我不钻牛角尖啦。往者不追，明天去上课。”
　　顾文影明显地感到蓉生在说这句话之前，鼻尖扫在自己颈脖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因为蓉生这个不知是不是把自己也当做小猫一样亲昵的小动作，顾文影心里也浮起了一个问题。
　　现在还不是问出口的时候，顾文影没有选择冲动行事，她得先考虑自己，成都的生活悠闲安逸，与蓉生的相处到现在为止舒心惬意，凡事求个当下的开心就好，何必多想多做，说不定反而破坏了难得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