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别哭！》简笙

2、已是流年

　　叶守一驱车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这个小区有点老，里面住的基本上是已经退休好几年或者刚刚退下来准备享儿孙清福的老人。耳边隐约的还可以听到前面不远处的小广场上传来的歌声。很老的歌，很适合老年人跳交谊舞用。记得不久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一个女人说，以后我们也要手拉着手走路哆哆嗦嗦的去广场上跳舞。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失神看着远方漠无表情的侧脸。

　　叶守一熄了火。原本约好在路口等的人最后连个人影都不见，电话不接不说最后干脆关机。要不是中途接了个电话回了趟公司，他早就来逮人了。现在，中途的打岔，原本又急又气想要杀人的冲动没了，沉淀下来的只是环绕自己久久无法消散的无力感。他靠在驾驶座上，打开车窗，看着前面那栋楼的第七层，灯没亮但他知道想要找的人担心了好久的人肯定在里面。吸了一根烟，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叶守一下车，走向那栋楼。

　　打开门，开灯。地上一片狼藉，包，还有原本应该呆在包里的钱包，纸巾，化妆镜……都洒落在地上。哎，这丫头还是这么毛躁！叶守一慢慢的拾起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捡起来把原本该呆在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进去，当他看到前面那个袋子，以及袋子外面洒落一地的手镯，耳坠时，心里那股压抑了很久的无名火终于压不住了。他用力的甩了手里的东西，大踏步的走进卧室，
　　“关舒雅，你不要……”

　　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眼前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两只手好像抱着一本书在胸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薄薄的一层光打在白皙的脸上，可以清晰的看见细细毛孔里的绒毛，就像有无数个精灵在她的脸上欢呼的跳跃。脊梁骨大大的弯成了一个弧度，他在一个25岁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一个驼背迟暮老人的背影，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是这样睡熟的。叶守一刹住了自己的大喊声，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想要抱起地上的那个人。当他想要抽出那本书的时候，发现眼前这个应该闭着眼睛的女人此时正睁着眼睛死死的看着自己那只伸到她胸前的手，转而看着他的双眼。

　　明明才分开不见了几个小时，面前的这个人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鬼样子：眼眶深陷，红肿的眼睛，哭过。可是那双眼睛，很亮，就如两颗黑曜石。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神里又有了这种东西，当四目相交的时候，叶守一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他要大喊几声感谢你老天爷，感谢你还给了他一个本应是关舒雅的关舒雅。

　　不知不觉放柔的声音。“小雅，我抱你起来……地上太凉，要感冒的……来，乖啊，听话！”这样的声音让关舒雅听话的全身松懈下来。

　　叶守一扬起嘴角，这个丫头还真是……“来，书给我！”叶守一用了一点劲才从那两只手里抽出那本书，“啪”的一声，书掉在了地上，封面上“我的小小世界——李瑞阳”这几个字彻底的让叶守一红了眼。
　　“关舒雅！”他控制不住的扬起自己的手。

　　突然的大吼，扬起的手，关舒雅怕的全身都颤抖后退了一下，原本想要去捡日记本的手迟迟的不敢松开，这个男人第二次这样看着她，用这么大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时间好像就停止在了这一刻，扬起的手如那具自由女神像高举的手，静静的停在半空中。看着眼前这具明显颤抖退后了一步的身体，叶守一颓败的动了动举起来的那只手。原来，刚才自己真的动了要打她的念头，原来，她以为自己真的会动手打她。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伸手拂了拂遮住她眼睛的头发，眼前的这个人像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又连着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他。这个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连一点残渣都不留给他，心不肯给，现在连身体也开始抗拒。慢慢的放下手，太安静了，静的连两个人“砰砰”的心跳声都可以听见，他想要说些什么，可作出了刚才的举动就算在客户面前能言善辩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低下头，逃避那双像盯着仇人一样的眼睛，还能做什么呢？

　　我的小小世界——李瑞阳。

　　死死的盯着书页上的这几个字，叶守一早已握成拳的手，指甲都掐进肉里了。痛，手掌痛，手心痛，胸口痛……全身都痛。凭什么，这个女人到底凭什么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踩死他。不！踩蚂蚁之前她还会想想理由，踩他气都不用吸一口。
　　“关舒雅，你给老子记住，你现在是谁的人！”喊完这句话，叶守一口气冲出门，逃到楼梯拐弯处。

　　贱，老子……真他妈的贱！都到了这个时候，落荒而逃的还是他。还是不忍心看她伤心，还是怕自己盛怒之下会忍不住出手伤了她。现在这个坐在楼梯上不放心里面的人的还是他。叶守一扯扯脖子上的领带，解开西服衣袖上的纽扣，卷起衣袖，从裤袋里拿出烟，吞云吐雾……

　　关舒雅慢慢的蹲下去，拾起那本日记抱在自己怀里。她走到门边，打开卧室里的灯。白炽灯突如其来的白光刺痛了关舒雅的眼睛，她抱着头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拿着日记本的手颤颤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手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关舒雅茫然的抬起头，松开一直紧绷的神经，“哇”的一声抱着不久前还对她扬起手的男人失声痛哭……

　　叶守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是不是先爱上的人注定永远都是那个沦陷的人。对于关舒雅，他忍了，认了……真的认了。

　　是不是所有的记忆都会因为一个契机很容易的在一个晚上都涌出来，关舒雅轻轻的起床，帮身边的人拉好被子，轻声的关上卧室的门。她打开客厅里的灯，整个人都缩进沙发里，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日记本……

　　就像一个站在自家门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进家门的人，关舒雅手里的钥匙颤颤巍巍的插进门锁。她轻轻的笑了一声，里面是她全部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