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别哭！》简笙

1、银莲花

　　“小姐，您看……这就是您定制的首饰……由于项链的工序比较复杂，所以要下个星期才可以拿……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关舒雅看着放在柜台上的首饰，心想真是什么价钱什么质量，摸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小姐，您手上的戒指……真特别！”

　　“是吗？”关舒雅一心两用的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回了个：好，路口等。

　　“您不知道吗……您看，这是银莲花。这种花叶片圆肾形，3全裂。生于海拔1000--2000m山地草地……我们祖国的首都就有。不过这种花忌高温多湿，所以在我们这种江南水乡很少见……所以您会不知道。”

　　关舒雅用了点劲抽出被抓住的手，随手扬起看了一眼手指上的戒指，没什么特别的。看着柜台的小姑娘那太过热情得眼神，她有点招架不住，只想着拿着东西赶紧走人。

　　“她的花语是等待的爱情哦……”前面这个两手托腮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姑娘，笑靥如花。不是因为长得多好看，妆化的多好，只是全身散发着的朝气明显昭示着还只是一个每日沉浸在美好的爱情幻想中，整天研究星座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女孩。关舒雅笑着附和了几句，“给我包起来吧。”

　　“好！”小姑娘甜甜的答应了一声，手脚利索的干活，嘴上还不停，“我猜您肯定有一位暗恋你……不得了的人，这戒指一定是他送给您的……”

　　“暗恋？”关舒雅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送这个戒指的人搞暗恋是副什么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还真没法联想在一块，“为什么这么说呢？”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苦苦思索摸自己后脑勺的样子，关舒雅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几年前的自己，自然，天真，毫不做作。

　　“啊，对了，这句话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爱的人爱着别人，就送她一朵银莲花吧！送您戒指的人真浪漫啊，我也好想有一个这样爱我的人啊……”

　　……

　　如果你爱的人爱着别人，就送她一朵银莲花吧。
　　如果你爱的人爱着别人，就送她一朵银莲花吧。
　　如果……

　　关舒雅失魂落魄的走出店，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呆愣了好久。直到前面的人开始疾步的往马路对面走，她也被人流涌着走向对面马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公交车站牌前。不管旁人怎么看她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没有力气了，脑子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迷迷糊糊，只想着要找个地方坐坐。

　　赵芬芳看到关舒雅的时候，她就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坐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一个认识的人领她回家。齐肩的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不再是以前一样留着厚厚的齐刘海。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看着又不完全像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呆呆的狼狈的跌坐在那里的女人，全然不顾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个女人就如一出默剧，演员和观众都是她自己，可是不管是什么样子，还是一眼就认出是她。赵芬芳再三看了几眼，确认那个不顾旁边的人指指点点，穿着一条连衣裙坐在地上的就是小时候那个羡慕自己玩具的关舒雅。

　　“关舒雅……关舒雅。”

　　“恩？”听见叫自己的声音，关舒雅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回头寻找发出那个声音的人。

　　“关舒雅，我……赵芬芳……小时候告你妈妈诬陷你偷我玩具玩的那个。”

　　“啊？妈妈，你居然说谎……说谎的孩子鼻子要长长的！”奶声奶气的孩子声，听到这个声音，关舒雅才注意到面前这个烫着卷发的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说什么呢……有有乖，叫阿姨！”

　　关舒雅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吓到了，怎么比自己还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囧的赶紧的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这是……有有啊，好漂亮啊……你，啊对了，赵芬芳，小芳！这是你孩子啊？！”

　　人在怎么变化有些东西还是根深蒂固的跟着她，比如看着关舒雅不知所措害羞挠后脑勺的习惯性动作，赵芬芳笑了。“是呀，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有缘见到啊，对了，存个号码吧，以后有机会聊……今天要送孩子上课。”

　　“好啊。”关舒雅高兴的拿出手机，一看好几个未接电话，“说吧……存好了。以后约出来聊聊啊。”

　　赵芬芳看到关舒雅拿着手机的手上戴着一个戒指，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你……结婚了？”

　　“还没……”关舒雅收回自己的手，“这个是订婚戒指，下个月……下个月我结婚……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妈妈车来了！”小孩不满自己妈妈啰啰嗦嗦的还不肯挪动一步，拉着自己妈妈的衣服死命的朝公交车走。

　　“那……先走了啊，下次约出来聊。”

　　“好。”关舒雅有些失望，才聊了几句就要走了。她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朝着面前的人挥挥手，想回头的时候耳边清楚的听到了一个声音。

　　“妈妈，那个阿姨好像很奇怪啊。笑的真……假……”
　　“瞎说什么……”

　　是谁说的：伪装有时能骗过最精明老练的大人，但无论你掩饰的多巧妙，最笨的孩子都能感觉到。本以为装的很完美笑的很开怀了，原来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她翻开刚才一直震动的手机，还是那个号码十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未读短信，她现在没办法和那个人直接通话，算了发个短信吧。一条一条往下翻，都是问她在哪，语气越来越严肃。看到其中一条的时候，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拿不住手机了，猛的抬头看向前面那辆早拐弯没影了的公交车。

　　旁边等车的人看着这个女人就像看疯子一样，看个手机至于这么激动吗！

　　等待是一种什么滋味关舒雅已经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了，也许就像是张爱玲说的：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战争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那就是她的等待。这个时间太长太长好像从她出生直到死亡都一直跟着她……

　　回到家，她疯了一样，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间，不管不顾的使劲想要抬高床。就像前一刻刚被下了病危书突然从医生那里得知还有救的人一样死命的拉着医生的衣角，床底下的东西就是她的衣角。所以即使搬床的时候划破了手，一滴一滴滴在白色的毛绒地毯上，她也毫不知觉，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抬高床，拉出床底下的“珍宝”。

　　一个小小的普普通通的纸箱，关舒雅很小心的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寸一寸的摸着上面的角角落落。拉出这个纸箱的时候，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的她安静了，全身沸腾的血液顷刻间就安安静静的躲在了血管里。
　　是什么东西在她的眼眶里一直打转，不依不饶的要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眼泪滴在纸箱上，很快化成一个一个的小圆点……关舒雅慢慢的打开纸箱，手指颤抖着撕开上面的胶带纸。

　　“兹啦”一声，胶带纸就像个封条一样，拆开了尘封几年的纸箱。原本轻轻的一声响，在这个本就没有多少家具有点空旷的地方就如一个大锤往关舒雅的心窝里狠狠的敲了一下，不轻不痒疼痛无比，回声响了很久很久……

　　当纸箱完全打开的时候，眼眶里打转的泪溪流一般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关舒雅拿出里面唯一的一样东西，摸着那本陈旧的日记本，轻轻的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画的大大的苹果时，她突然就想起来了曾经她有个绰号叫“苹果”。她使劲的捂着自己的嘴，低声抽泣，肩膀上的头发一丝丝的滑落到她的脸颊……

　　是的，她有个绰号叫“苹果”。小时候的她，两只大大的眼睛黑不溜秋的，圆圆肥肥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任谁见了都想上去捏一把。一个蘑菇头，厚厚的齐刘海遮住了浓浓的黑眉毛，人称“红红苹果一枝花”。是谁给她取的？是谁第一次大声的喊她苹果，整个大院都可以听见？明明不喜欢吃苹果的她，到底是谁给取的？

　　是不是你……李瑞阳！

　　记得小时候有个人总是喜欢跟她对着干。她关舒雅越不喜欢什么那个人越喜欢在她面前整那些东西，总是抢她的小人书看，总喜欢说她是书呆子，总嘲笑她时不时的就喜欢红着脸。那时候她明明有个好听的名字，叔叔阿姨都喜欢叫她“小舒雅”，小朋友们亲切的叫她“小雅”，除了那个惹人厌的人，一开始“树芽，树芽”的叫，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叫她“关苹果”。

　　你还记得吗，李瑞阳，我最喜欢对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我记得，我知道你也一定记得，对！就是：你凭什么……
　　一岁时，你凭什么哭的比我响！
　　两岁时，你凭什么跟我一样取三个字的名字！
　　四岁时，你凭什么瞪着梁怡看……
　　四岁半时，你凭什么叫我苹果……
　　七岁时，你凭什么就可以上小学……
　　……
　　十四岁时，李瑞阳，你凭什么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