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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寒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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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明月如霜,星芙站在悬崖上,头低着头。氤氲的雾气飘来,梦境起,熟悉的粉色身影又一次抱琴而来。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她没有回头。
三个月,公子笑夜夜入梦来。星芙都已经习惯了。
公子笑道:“事实就如此。一面镜子明明碎了,你勉勉强强把它拼起来,却还奢望它从没有碎过。”
镜花水月,指间沙,都是梦一场。
她道:“我不会去魔宫。我会留在这里,陪着师父。”
“陪他到天荒地老?”公子笑慢慢地走过来,与星芙并肩而立,“你熬到最后,会发现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哦,再加上我,每日入你梦,清谈几句,或者抚琴一曲,慰藉你余生的寂寥。”
星芙极不高兴:“少胡说!”
公子笑道:“你知道我没有胡说。”
星芙侧过脸:“你是故意的。”
公子笑道:“我只是给你指了一条道!至于走不走——”他直视着星芙的目光,“在于你自己。”
星芙的脸色有些白:“你知道我没得选。”
公子笑道:“有所求,当然得有所舍。你既然还想安安静静地留在你师父身边做个乖乖徒弟,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斜了星芙一眼,轻轻地问,“不过,隐藏真正的自己,活得那么憋屈,值得么?”
星芙咬着嘴唇,目光闪闪烁烁,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过了许久,才松开,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声音更在颤抖:“我想做的,就是他的徒弟。只要能安安静静地留在这里,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公子笑挑眉:“就只是看着?”
星芙“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如水的眼眸里雾霭氤氲:“师父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样,洒下无数清辉,默默地守护着苍生。我只要站在一边,仰视就好,不敢奢求太多。”
公子笑“啧啧”两声,哂笑:“这份深情,我听了都很感动。不知道你师父知道了,会怎么想。”
星芙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定了定神:“他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仙门师徒,情同父女,怎么可以越雷池一步!师父最重规矩,要是让他察觉——星芙不敢往下想,也不想往下想。
她喃喃地道:“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
这一点小小的愿望,现在看来,却似乎是奢求。
公子笑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星芙道:“我想过把修为都散掉。但是,我对顾仙子用过术法,动用了观尘镜,还杀了潘子瑜。要是散掉,就会全部暴露。但要是不散,轩辕鼎肯定会有所体现,师父那一关就过不了。”
无论怎么做,都不是万全之策。
公子笑轻轻地道:“若是轩辕鼎不在了呢?”
星芙眼睛一亮,继而迅速地黯淡下来。凭她现在的修为,是可以盗走轩辕鼎,而不留下痕迹。但是除妖却不是那么容易应付过去的,压制了修为,不见得能成功;但不压制,很容易就会被泠夙察觉到蛛丝马迹。
她摇摇头:“偷盗轩辕鼎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她顿了顿,“而且,没用。”
“我可不可这么理解,若是有用,你就不管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就去做了?”公子笑见星芙脸上已是薄怒,换了个话题:“其实,除妖还有一个法子。”
星芙一脸不信:“比起你,我更愿意相信师父。至少师父不会一边替我出主意,然后一边看我掉进更大的坑里。”
公子笑掩口不提:“好,好。世上就你师父一个人好。”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其实,我挺好奇的,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师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你会怎么样?至少,我觉得,他没有我了解你。”
星芙气道:“少胡说。”
狂风顿时大作,天空中的明月摇摇欲坠,而悬崖也颤抖起来。
公子笑扶额:“别生气了,你看,你一生气,皎皎明月就成了绞碎明月!”见梦境稳定了下来,他才道:“我帮你盗走轩辕鼎吧!这样一来,至少,不会被你师父以外的人察觉到端倪!”
星芙“哼”了一声:“你要敢出手,我绝不放过你。”
公子笑桃花眼闪了闪:“轩辕鼎只是暂时放在我那里!你别以为我拿了神器,是要对付仙门。其实,神器只有用神力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正如冥器要靠用冥力催动一般。那些神器就是一个象征!抢过来,对御敌没有多大用。”
星芙满心疑惑:“真的?”
公子笑道:“当然。要是神器在仙魔手上真有那么大用。仙魔就不会对峙多年了。用仙力去催动神器,就好比是你朝大海吹口气而已。”
星芙道:“那还抢来抢去干什么?”
公子笑随意拨弄琴弦,半眯着桃花眼,意态闲闲地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道理虽浅,但人人在局中,都看不穿。”
星芙“咦”了一声,侧过头,仔仔细细地去看公子笑,只见他的桃花眼里一片清明:“你怎么就看得穿?”
有清风起,撩起他粉色的面纱,然而她就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公子笑眼里是无尽的温柔,凑近了一些:“原来,你想看我的样貌。不如——等我真正站到你面前,你亲手揭开,可好?”话语间,透着几分熟稔,几分诱惑,还有几分莫名的惆怅。
星芙醒悟过来,脸上一烫,星眸转动:“谁想看你啊!”耳边传来公子笑低低的笑声,他的脸上更如火烧一般,“别笑了!我不许你笑!”
公子笑连说了几个“好”,才收住了笑:“此行,前往人间,你万事小心。你师父是个细致的。这出没有唱词的折子戏,你演好了,可以继续;要是演错了——”他停顿了一下,“你就是不想来魔宫,也只能来了。当然,你得先从你师父的剑下躲过来。”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星芙心里有些沉,闷声闷气地道:“哦。”
公子笑道:“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金陵吗?有机会,我陪你去。那里,我可熟了,带你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保证让你开开心心的。”
心思又一次被公子笑看出,星芙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横了公子笑一眼,别别扭扭地道:“谁想去了!”
公子笑讶然:“我是看你梦里出现好几回金陵的景色了!日思夜梦嘛!反正修行岁月那么长,你偶尔偷个懒,不要紧。”他顿了顿,“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目前看来,你师父修炼个十年都赶不上你的。不用担心不用焦躁!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修行过于辛苦的缘故吧!你要休息一下了,否则心不稳,修为耗损过度,修行是很容易走入岔道的。等你这次从人间回来,我们去金陵转转,可好?”
星芙犹豫了一会儿,勉勉强强地点了一下头。
公子笑道:“那说定了。先走了。”话音落,雾气散去,公子笑的身影渐渐模糊,梦境消失了。另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
泠夙御剑而来,衣袂飘飘。
星芙笑道:“星儿睡不着。师父,你从外面来啊?”
泠夙来到星芙的身侧:“嗯,有些琐事料理一下。”
悬崖上风大,有淡淡的香气从泠夙怀中溢出来,随风四下散开。星芙心里一紧,这是顾仙子身上特有的香味!她试探着问:“顾仙子昨天来了,听她说,这几天她都在千沨宫。师父是去见她了吗?”
泠夙微愣:“这里风大,我们回去休息吧!”
星芙见泠夙回避了这个话头,心里微酸,面上却是不显:“哦,师父,那我们这里出去多长时间呀?”
泠夙道:“少则三日,多则五日。”
“这么快!”星芙抱住泠夙的手臂,摇了摇,“师父,多留一点时间嘛!反正修行的时间那么长那么长,我们就稍微多在人间逗留一下,让星儿多见识见识,可好啊?”
小徒弟撒娇,泠夙想都没想就要答应,才张了口,想起了那桩事,觉得十分头疼,犹豫了片刻:“七日,不能再多了。”他见星芙一脸失望,很不忍心,“星儿,这次真不行,下一次,下一次为师一定陪着星儿在人间多住一阵子。”
星芙撅着嘴:“下一次,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啊?”
泠夙算了算日子:“八个月后。”八个月之后,他应该能走得开了。他道,“你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我陪你去。”
星芙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违心地道:“师父,星儿哪里都不想去,就留在苍梧峰,好好修行。”
泠夙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察觉徒弟的异样,只是满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很难得。切记勤能补拙,每日踏实苦练,总有成就。回去吧!”
他朝星芙伸出了手。
星芙忙握住了泠夙的手,师父的手依然是带着稀薄的温暖,然而这一刻,星芙感到的不仅是幸福,还有一丝的彷徨。
突然,苍梧峰的结界突然被触动。
泠夙打开结界。莲妩瞬移而来,朝泠夙恭恭敬敬地行礼:“弟子莲妩拜见泠宫主。奉师父之名,请泠宫主一叙。”
古长老深夜相邀,定然是有事。泠夙松开了手:“星儿,你先回去,为师去去就来。”
星芙刚答应下来。
莲妩却没急着离开:“泠宫主,弟子有几句话,想私底下对星芙说。”余光瞥见泠夙双眸中似有冷意,解释道,“是女儿家的悄悄话。”
十个莲妩加起来,现在都伤不了星芙。星芙便对泠夙,道:“师父,您先去吧。星儿就跟莲师叔说几句话。”
泠夙又悄悄地在星芙身上留下三重护体仙术,这才一点头,御剑离去。
莲妩行了礼:“恭送泠宫主。”然后,她站起来,直接道,“陆师兄绝不是情魔王,杜阿蛮也不可能是魔女。”见星芙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她秀眉蹙起来,下巴一抬,“我是不喜欢他们,但他们的确是被冤枉的。”
星芙目光灼灼的:“你发现了什么?”
莲妩摇摇头:“没有。”她顿了顿,口气里带了几分嘲讽,“就是什么痕迹都没有,才叫人心惊肉跳。喂——”她神色有些不自然,用鼻子对星芙说话,“你自己当心点,按照常理来推测,他们下一个下黑手的对象可能是你!没有什么比泠宫主的徒弟是魔女,更能打击泠宫主的了!你又那么弱,随便一个人都可能得手。这段时间,你可得跟紧泠宫主了。”
一番关切的话,莲雾偏偏用傲娇的口气说出来。
星芙道:“谢谢。我会小心的。”她迟疑了一下,“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
莲妩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星芙一眼:“我是讨厌你!要不是魔宫把银翘变成你的模样,她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最后还死得那么惨!”提起银翘,她的眼里闪着泪光,“我一定要把情魔王揪出来,替她报仇!”
星芙衷心地道:“莲师叔,谢谢你。”
莲妩认真了神色:“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离顾仙子远远的。”
星芙有心套话:“顾仙子怎么了?她美丽,温柔,善良,大方,术法又高,可是仙门最最好的仙子呀!”
莲妩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唉,你当真是怎么想的?”瞧一眼,见星芙还是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别的,我也不好多说,你远着点她吧!”她又叹口气,“不过,看样子,将来你是远不了她了,自求多福吧!”
星芙敏锐地听出了莲妩话里有话,脸上还是不露出来:“莲师叔,我不太明白。”
莲妩叹息一声,清丽的面容上蒙了一层灰霾:“不明白,也是件好事。反正,你跟牢了泠宫主,就没事。千沨宫不能再折腾了。”
星芙道:“好。”
悬崖上,时有风过。
而这一次,星芙觉得,风比以往来得更大。
当然,这也许是她的错觉。苍梧峰上,风时大时小,从来就没有停住的时候。
十月朔,人间寒衣节。寒风萧瑟,万木渐枯。黄昏时分,泠夙带着星芙,御剑至金陵城外三十里。
泠夙道:“星儿,吩咐你的话,可记得?”
星芙忙道:“星儿记得,不在凡人面前显身,更不可以施展术法。”
仙凡有别,仙人修行,修的是清心,当远离纷纷扰扰的红尘,不能过多牵扯其中。泠夙生怕徒弟见了红尘的繁华,就移了心性,叮嘱道:“切莫贪玩,看到人间生老病死,也切莫插手。”
人间自有因果定数,仙门只有当妖魔扰乱人间时,方可出手。其余的时候,必须袖手旁观。
星芙点点头道:“我们就去除个妖。其他的,不管。”
泠夙又吩咐了几句,见星芙一一答应,这才施展隐身术,隐去师徒两人的身影,然后缩地成寸,瞬间进了金陵城的阿姬楼中。
一进来,脂粉味儿、熏香味儿混着酒肉香扑面而来,熏得星芙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师父,这是什么地方呀?”
泠夙面容淡淡的:“九尾玄狐就在此地。”
华灯初上,其他的街衢一片静寂,而阿姬楼这一带却是热闹非凡。十数名娈童,打扮得比女子还妖娆,挥舞翠袖,倚门招揽客人。门外车水马龙,客人们比肩接踵,进来后,有的拥着娈童宴饮,有的径直拥着娈童往房内走去。
星芙瞠目结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泠夙有些不自然,小徒弟尚不解人事,而这等情景太过不堪,解释起来,还得斟酌一番字眼,免得吓到小徒弟。他道:“俗世中,有些人耽于色相。来阿姬楼的,都是喜好男风之人。九尾玄狐,历代双生,一主情,是为情魔王,一主欲,是为欲魔王。我们要除的就是欲魔王。他化身成人,就在楼中。”
星芙问:“那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去除?”
泠夙道:“欲魔王更善于伪装与隐身,若不是轩辕鼎指明了他大致的位置,除非为师亲临,否则很难寻到他的行踪。况且,他从魔宫出走,不作恶已经有百年。”
星芙眼眸闪闪:“师父,那他可不可能已经改过自新了?要是他真的改过了,我们能不能放过他呢?”
泠夙答得很干脆:“不能。为师告诉过你,有些错,是不可被原谅的,不能犯。百年前不知有多少仙门子弟、凡人死在欲魔王的手上。他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星芙低垂下眼:“哦。”
泠夙关切地道:“怎么了?有心事?”
星芙忙摇摇头,扯起一丝笑:“没什么。师父。只是觉得——”她的星眸闪了闪,“要是欲魔王真的改过自新了,我们还要除掉他,有些不忍。真的……真的就不能给他向善的机会吗?”
泠夙刚要开口,突然,数十道隐形的传信纸鸢飞到金陵的上空。其中有一只纸鸢从窗外飞来,在楼内四处盘旋,就要飞出去。泠夙抬手,纸鸢便飞至他跟前,展开,传来古长老的声音:“白泽宫,公子笑盗走轩辕鼎。”
除妖的大致地点是公开的,泠夙没有多想,带着星芙瞬移出了金陵城,到了近郊的一处水边:“星儿,事出突然,为师要赶去白泽宫一趟,你就在这里等为师。”星芙前往除妖,轩辕鼎便能遮掩星芙的行踪,只要星芙不主动出现在妖魔面前,反倒比跟着他还安全。
星芙道:“师父!我也去!”
泠夙道:“听话。”他又叮嘱,“今日寒衣节,鬼门大开,万鬼夜行。为师会给你布下仙阵,你在阵中调息打坐,切莫出阵。为师去去就来,最迟明日早上就能回来。”不过一个晚上,而且他会用十成的功力去布阵,徒弟应该没事。
星芙道:“好。”
泠夙想了想:“鬼魅横行,你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阴阳殊途,若无因缘,鬼一般不招惹人。即便有恶鬼,他们也闯不进仙阵,到时自有阴差来擒拿。”
星芙点点头。
泠夙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御剑飞速离去。
夜半时分,寒意渐重,公子笑现身,意态闲闲飘入仙阵中。星芙瞪开了眼:“师父的仙阵,你竟然能进来!”
公子笑浮在星芙的面前:“这世上,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星芙点点头:“也对。你有昆仑镜。”
公子笑眨了眨桃花眼:“没有用昆仑镜。”
“什么!这怎么可能!”
星芙上下打量了公子笑,只见他一袭华丽的织金云纹紫袍,金冠束发,手摇折扇,显得俊朗飘逸,风流潇洒。
只是他那一抹眼神,虽然是带着笑意的,但是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荒凉,是大梦三生彻底清醒后的寂寞,是看遍三千红尘彻底无望后的黯然。
公子笑摘下紫色的面纱,唇边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公子笑,这一次,我的名字是公子笑。”
星芙睁大了眼睛,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喃喃地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公子笑抬手,折扇化作一柄紫玉笛。有夜风过,撩起他鬓角的几缕碎发:“公子一笑倾心。从头到尾,我想倾的只有你的心。”
星芙脸皮发烫,心莫名地揪起来:“你浑说什么!”
公子笑道:“你不是想看我的脸吗?记住了?下一次……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可要一眼就认出来哟!”
星芙听不太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公子笑微微一笑,一挥袖,顿时漫天烟花,无数盏莲花灯凭空出现,往上天上飞去,留下一空的璀璨。
星芙抬起头:“哇!好美!”
公子笑横笛。
笛音悠悠,脉脉情似烟丝袅袅,绵绵意如细雨潇潇。高低婉转着满心愁绪,无数破碎的梦宛如再可不可能的情事在风中飘摇。
星芙听着心里难受极了,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别吹了,我听得都哭了。这是什么曲子呀,好伤感。”
公子笑放下了笛:“倾心曲。”
“就是让无数仙门弟子折损其中的倾心曲?”
公子笑道:“他们陨落,是因为自己的心魔。其实是他们自己,没能走出心魔营造的梦境。若是没有心魔,又何惧倾心曲呢?”
“咦?倾心曲不是用伏羲琴弹才行吗?你怎么不抱琴了呢?还有啊,这一次你怎么不入梦了?”
公子笑没有回答,再一抬手,伏羲琴、轩辕鼎这两件神器便出现在星芙的面前,流转着光华:“给你了。”
“啊!这?”
“怎么处置,是你的事。”公子笑道,“昆仑镜在情魔王那里。我劝你,至少暂且留着轩辕鼎,至少得等到除妖之后,再还回去。”
被看穿心事,星芙别过脸:“那伏羲琴怎么还啊?”
公子笑道:“百年前,我把伏羲琴放在了顾若水的面前。”
星芙瞠目结舌:“这就是顾仙子当年夺回神器的真相?不是都说她跟你一场恶战,她千辛万苦才夺来的吗?”
公子笑微微笑着:“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就凭顾仙子那点本事,能从我手里夺走伏羲琴?你随便把伏羲琴放在仙门一个人面前就是了。不会有人把真相说出去的。”他眨了眨眼睛,“反正,就是说实话,也没有人信?”
星芙收走了两样神器:“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啊?”
“因为我不需要了。”公子笑扬眉,“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把神器放在眼里。”他停顿了一下,“你看看丹田深处,是否有阴凉之气。不能用仙力去看。你……先吸收今夜阴气,运转一个周天,就应该能看到。”
星芙依言,果然在丹田处感到一丝阴凉之气,而且还看到一对黄橙橙的铃铛:“是有阴凉之气,我还看到一对铃铛。”
“嗯。断肠铃是上古冥器,能收容魂魄。即便有人对你下杀招,你也不会灰飞烟灭,会被送入冥界,轮回转世。”
星芙心一动,试探着问:“那我前世,是不是就是因为断肠铃,才没有……才没有魂飞魄散的?”
她猜到了答案,却希望公子笑能否认。
公子笑的笑容很薄,很淡:“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过了今晚,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是他救的。
师父,当年,是真的下了狠手。
星芙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场闪耀的烟火是他为她绽放的,这一夜灿烂的莲花灯是他为她放的,一如当初,是他救了她。
而她,却以为是别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是错付了。
过了好久,天边一线白。
星芙道:“为什么,你说,过了今晚,我会什么都不记得。”
公子笑没有回答。他抬手,漫天烟花与灯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寒衣节,冥界开,万鬼行,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你面前。不需要画纸衣。”
“你真是……鬼呀!”星芙低垂着眼,“阴阳不是殊途吗?你怎么还插手仙魔之争!当心阴差来抓你!”说到最后,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关切。
公子笑眼眸里是无限的似水柔情,慢慢的,这份柔情散去:“不会有阴差来抓我。”他微微抬头看着渐白的天,身影淡了几分,声音也淡漠了几分,“我是鬼王,只为平衡六界,无心,无情,无欲,也无形。”
“啊?”
“鬼王是鬼王,正如墨初是墨初,公子笑只是公子笑一样。我在演别人的故事,但用的自己的心,自己的情,自己的欲。”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星芙猛然想起了一切,泪脸满面,伸手去拉公子笑的手:“你不要消失啊!”
然而,她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根本就摸不到他。
“别哭呀!姑娘家要多笑笑,才好看!”
“你不要消失呀!你不消失,我就不哭!”星芙哽咽着。
“每一次,我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此刻。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公子笑的身影淡的几乎没有了,“我走了。剩下的路,我又不能陪你,只能让你一个人走了。”
朝阳升起,公子笑的身影彻底消失。
“不要!”
星芙扑过去,想抓住他,一个踉跄,重重地摔了一跤。而那些记忆,也被抽离走了。她站了起来,脸上泪痕未干。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地道:“我怎么哭了?”
而就在东边,泠夙沐浴着绚烂的日光,御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