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千秋雪》文云渚

25、负暄

　　泠夙伤势沉重，苍梧峰结界的威力也弱了许多。过了几日，顾仙子提着膳食盒子，轻轻松松地穿越了结界，驾云翩然飞至千雪殿外。只见桐花纷飞处，星芙竟在舞剑，身姿轻盈曼妙，居然十分娴熟。
　　她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微笑起来，温柔地道：“星儿，进步了许多嘛！你师父呢？”
　　星芙修为恢复了，心思也通透了，很不待见上蹿下跳的顾仙子，草草地施了一礼：“师父闭关了。”
　　虽说泠夙承诺了，但毕竟没正式成亲，星芙又杵在这里碍眼，顾仙子不免起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之心，含笑：“哦。我做了一些糕点，其中有一样叫玉扇糕，就是用玉扇石斛做的，你尝尝看，要是见到你师父——”她的脸上起了一抹红晕，“替我说声谢谢，也请他顾念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再冒着陨落的危险去挡天雷了？”
　　星芙愣了：“天雷？”
　　在她心中，泠夙是无所不能的，即便是受伤，稍微调息一下就能好。没想到他遇上的是天雷！怪不得师父要闭关三个月！
　　顾仙子“咦”了一声，讶然道：“你师父没告诉你？他在鬼菫隧道附近遇上的是九九雷劫，九死一生。我赶过去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她顿了顿，“星儿啊，你师父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他是怕你担心。”
　　星芙“嗯”了一声。
　　顾仙子说来说去，话里藏话，无非是在暗示她与师父十分要好。不过，星芙一句也会不相信。
　　顾仙子秀眉微蹙，觉得星芙不似往日那般，被她三言两语就挑得方寸大乱，然后被她牵着走。又想到星芙准是幽若的转世，妒忌心大起，反正泠夙灵力不足，又在闭关，是不可能出来救星芙的。
　　杀念生，灵力在她藏在袖中的手上凝聚，然后推出一记断魄掌。
　　这一掌，她用了十成的灵力，星芙必死无疑。
　　她的唇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谁能想到仙门名声最好的顾仙子会在苍梧峰杀泠夙的徒弟！就算事后被发现是她动的手，她也可以推到是因为陆羽下了傀儡术，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
　　下一瞬间，顾仙子唇边的笑都冻住了。她没有看见星芙出手，然而，那一掌的威力竟被悄然化解了！她下意识的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泠夙。
　　星芙轻蔑地笑笑：“顾仙子，你杀不了我。”
　　顾仙子脸色大变：“你是——幽若！”说到后两个字，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丝的颤抖。
　　星芙收了笑：“不，我就是星芙。我不想杀你，省得脏了我的手。滚！”
　　顾仙子的面容有了几分扭曲：“你是魔！仙门人人得而诛之！我要——告诉你师父！告诉——”话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眼前的星芙修为分明还是低微到几乎没有的地步。她都看不出来，仙门中其他人也难看出来。
　　星芙抬起手，顺手抹掉了顾仙子这一段记忆。是可以下禁咒，让顾仙子无法外传，但总归是让她不知道的好。
　　她只想以徒弟的身份留在苍梧峰，安安静静地陪伴泠夙。
　　不过就是是做戏么！谁不会呀！
　　顾仙子只有头微微有些眩晕，抬眼见桐花中，星芙歪歪斜斜地练着剑，比之前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唤了一声：“星儿！”
　　星芙立即过来，端端正正地行了礼：“拜见顾仙子。”
　　顾仙子伸出一只手，虚扶一把星芙：“起来吧，你师父呢？”
　　星芙道：“闭关了。师父说要闭关三个月呢！”
　　顾仙子含笑：“哦。我做了糕点，其中有一样叫玉扇糕，就是用师父采来的玉扇石斛做的，你尝尝看，要是见到你师父——”她的脸上起了一抹红晕，“替我说声谢谢，也请他顾念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再冒着陨落的危险去挡天雷了？”
　　星芙倒抽一口冷气：“天雷！”
　　顾仙子一脸诧异：“你师父没告诉你？他遇上的是九九雷劫，九死一生。我赶过去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幸亏到的及时，迟一步——”她顿了顿，“星儿啊，你师父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他是怕你担心。”
　　星芙眼神慢慢地暗下来，然后泫然欲泣。
　　顾仙子心里畅快极了，口气温柔地劝道：“星儿，你别难过呀！你师父是为了你好，才不叫你知道的！对了，吴青常念叨你，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看如今的星芙，没有幽若的半点精明，被她一哄就信了，实在不堪做她的对手。反正星芙修为那么差，她想杀随时都可以杀，不急于一时，至少要等她当上泠夫人。现在么，可以把星芙丢给吴青玩玩，也算是她给他的赏赐。
　　星芙低垂下眼，有些沮丧：“师父罚了我一堆功课，还不许星儿离开千雪殿——”她叹了口气，“还劳烦顾仙子帮我跟吴哥哥说一声，等我得了空就去。”
　　顾仙子放下的膳食盒子，温柔地笑着：“好。话我一定带到。糕点，你一定要吃哟！还有啊，练功练得累了，就休息一下呀！千万保重身体！”
　　星芙笑着点点头：“多谢仙子关心。”
　　顾仙子满意地笑着：“应该的。”她试探着问，“对了，那天——后来怎么样？你可知道陆羽他们去了哪里？”
　　星芙摇摇头：“我进了阵，不久之后就晕了，什么都不知道。再醒来就是在千雪殿，然后师父就罚了我。”话九真一假。
　　顾仙子见星芙神色不似作伪，顿时妒火中烧。不用说，是泠夙将星芙救走的，想必泠夙已经把星芙闯过四重阵的痕迹抹去了。就是她把事情说开，除了得罪泠夙外，不会让星芙得到一点应有的惩罚！
　　星芙问：“陆师叔跟阿蛮后来怎么样了？”
　　顾仙子端着笑脸：“他们走了。目前仙门没有找到他们。”
　　星芙顿时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那太好了！希望在真相大白前，他们都平平安安！顾仙子，上次真是谢谢你！”
　　顾仙子笑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我先走了。”
　　星芙再行礼：“恭送顾仙子。”
　　顾仙子便翩然飞走。
　　等顾仙子的身影消失，星芙随手将膳食盒子化成了一股烟。顾仙子给的东西，她可不敢吃也不想吃！

　　苍梧峰永远是春景绚烂，桐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仿佛没有开完的时候。桐花深处，星芙用了十成的修为设下结界，再作法。
　　观尘镜顿时浮现出陆羽与杜阿蛮师徒两人一后一前走在幽寂的密林里。阿蛮眉间堕魔印记跳跃如火苗：“师父，胖子终于给我回音了，他很快就到。”
　　陆羽的脸色本来就白，闻言更白了。他修为受限，连说话都吃力，却用尽气力道：“阿蛮，我们回去。”与其被认定为畏罪潜逃再被抓，还不如自己回去。
　　杜阿蛮道：“师父，我们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回去受罚！”她皱着眉头，“阿星真不仗义，出了千沨宫就没影了。”她脸上很快就浮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不要紧啦，马上胖子就回来啦！有他在，我们就不怕了！”
　　陆羽苦笑。
　　要是传音给潘子瑜，他立即就回话，然后尽快赶到，他们尚且有一丝希望；但是，熬到现在才回音……
　　这场逃亡，注定下场悲凉。
　　星芙也想到了，脸色大变，只见观尘镜里，红色的剑光大亮！星芙一眼就认出来，是斩妖除魔阵！是白泽宫的独门剑阵！
　　她立即要瞬移，然而却被人定住了。
　　雾霭蒸腾而起，粉色身影抱着琴，自雾中来：“仙门各派都去了，还带上了昊天塔和轩辕鼎。你去了，除了把自己搭进去，不会有其他结果。况且，现在又是在你的梦里。你就是破了我的封印，去的那里，也是在你的梦里。”
　　星芙的眼圈红红的：“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
　　公子笑桃花眼微微眯着：“其实，你现在应该想通了。当日你师父的安排最妥当，既保住了陆羽的命，又安抚了仙门各派。可惜——”他顿了顿，“你跟杜阿蛮两个笨蛋，听了顾若水的鬼话，居然跑去救人！还居然让你们救成功了！本来你为他们遮掩住了生息，还有一线可能，杜阿蛮却高估了自己在潘子瑜心中的分量，又千里传音给他，自曝行踪。”
　　星芙忍不住哭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观尘镜，只见慕容宫主站在半空中：“情魔王，魔女你们束手就擒吧！”
　　他的两侧站着各大门派的掌教、宫主、仙尊、长老。千沨宫去的是苍宁峰的风长老。他出首道：“陆羽、杜阿蛮，古长老让我代为宣告，他已将你二人逐出师门，从此，你们不得已千沨弟子自居！”
　　这是表明立场。千沨宫要与各门派同仇敌忾，对抗魔宫，绝不顾念旧情。
　　而陆羽站在那里，只是“哦”了一声，神色凄然。
　　杜阿蛮一脸震惊：“怎么会，怎么会！”她再笨，也知道是潘子瑜出卖了他们。她瞪大了双眼，目光落在了那些仙尊身后的弟子们身上，努力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潘子瑜就站在第二排。
　　他身边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弟子感受到阿蛮异样的眼神，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一摇：“胖子，那个魔女好凶哟！”
　　胖子依然是憨憨地笑着：“娇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悄悄地递过去一包油汪汪的饼，“我替你买的，你尝尝看。”
　　“谁要你买呀！”那女弟子却还是一把接过。
　　杜阿蛮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镜子这头，星芙想哭又想笑，多么相似的场景呀。前不久，潘子瑜还这样待阿蛮；可不久之后，他却出卖了她，转头对另外一个女弟子同样好。
　　那一场风华，到最后是一句笑话。
　　公子笑桃花眼眨了眨，目光很虚，一声叹息：“世上最可悲的事，是你爱她远远多过她爱你。她潇洒而去，却留你一个人在原地伤心。其实，我觉得，有时候，忘情的那一个过得会更好，她会开始新的生活，跟新的心上人双宿双栖；而记得清楚的那一个却惨了，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生生世世地与别人在一起，只好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里，汲取过去那一丁点的温暖。”
　　星芙愤怒地道：“说得好沧桑啊！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看到的吗？陆师叔跟杜阿蛮蒙冤而死，你们魔宫只会拍手称快。即便将来翻了案，又有什么用！”她别过脸，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观尘镜里，剑阵里的陆羽跟杜阿蛮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剑阵再度变化，化成一柄剑红色的巨剑，朝他们劈过去。
　　这一招落，两人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公子笑缓缓地道：“仙门不会翻案的。为了声望，即便日后查出来陆羽不是情魔王，但他也只能是情魔王了！你亲眼所见，震撼吗？表里不一，虚伪做作，这样的仙门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星芙满脸都是泪：“你，还有他们，都是杀害陆师叔和阿蛮的凶手！我是绝对不会去魔宫的！”她突然想到了一点，“你方才说，这是我的梦？是不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都是我想起来的？不是真的！我一觉醒来，陆师叔好好的，阿蛮也是好好的！”
　　公子笑却打破了她的幻想，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其他都是你的梦，唯独神器不会是梦，神器所显示的一切为真。陆羽跟杜阿蛮是真的从六界消失了。”他顿了顿，“你留恋仙门，无非是因为你师父。你没有看幽若的记忆吧？”
　　星芙道：“是！轮回就是重新开始，今生，我是星芙，不是幽若，我要过好这一世，不想被前世所困。再往前，我还有前世的前世。轮回那么世，每一世，我都是不同的人。要是每一世都一样，那还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做什么！”
　　公子笑口气淡淡的：“害了陆羽师徒的，其实也有你自己一份。”
　　星芙神色一僵：“你胡说！”
　　公子笑桃花眼里似笑非笑：“你拥有幽若的记忆，你明知道，你只要去看看，谁是情魔王，就能一目了然。你总想着两全其美，既救出他们，又不暴露自己，好好地当你师父的徒弟。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结果是你眼睁睁地看着陆羽他们——”他停顿了一下，“你，到底袖手旁观了，与我，还有那些动手的仙门中人，与放任不管默许这一切的你师父，又有何区别？”他的眼神里透着玩味，“要你只是那个单纯的星芙，肯定早就看了，不会思前想后，可惜，你不是。你在掂量，你在取舍。这样的你，真像心思缜密的幽若啊！”
　　星芙很烦躁：“都说了，我不是，我就是星芙！我师父说的，幽若是幽若，我星芙是星芙！”
　　公子笑手搭在琴弦上，来来回回地摸着一根琴弦：“你师父说？不过，我以为，凡事有因才有果。生死轮回，总有一些东西是孟婆汤洗不掉的。若真能彻底斩断了过去，那何必同一个灵魂转世呢？这一世尽了，永远没有下一世，岂不是很干净！你是星芙不错，但你不仅是星芙！”
　　星芙矢口否认：“我就只是星芙。幽若的记忆，我现在不会去看，以后也不会去看！”
　　公子笑半眯着桃花眼：“你不想看，可惜，总会在不经意时想起。而且你承接了幽若的修为。若是你师父知道这一切，他还会只当你是星芙么？”
　　星芙神色微僵，继而若无其事地道：“那就让师父永远发现不了好了。只要我的修为永远高他一筹，他就看不出来。”
　　公子笑微微摇头：“自欺欺人是件可笑又可悲的事。明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却拼命地想回到从前。总有一天，你会彻底厌倦，再也演不下去。”就如同现在的他一样。用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眼前。每一次她只会把他忘了，而在心里装满了别人。
　　这一世的她，与他最初遇到的那个她，差别得太多，可他还是能从这一世里，找到她些许的影子。就为了不多的那点影子，他还在苦苦地撑着，心里隐隐期待着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虽然，他明确地知道，不会有奇迹，但还是存了一丝的妄想。
　　他试探着问：“万事万物，总有开始，你可曾回忆过你的第一世？”
　　“我连前世都不想回忆，那么久远以前的事，就更不想去想了。”星芙坚定地道，“我跟师父，就跟以前一样的。我们会在苍梧峰上，好好地过下去。没有人打扰得了我们！”
　　公子笑安静了片刻，才缓缓地道：“可惜是你的一厢情愿。”
　　星芙微愣。
　　雾气渐渐散去，公子笑的身影慢慢地模糊：“很快，你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要是想回到我身边，我随时都可以来接你。”
　　对你，我永远有空闲。
　　梦境消失，桐花依旧纷飞。周围公子笑来过的痕迹一点也没有留下，仿佛这一切仅仅是星芙一个简单的梦。

　　白泽宫的琳琅阁里，潘子瑜憨笑着从袖子里，搬出了一堆好吃的，摆在那个女弟子的面前，讨好地道：“萱萱，你尝尝看。”
　　曾萱皱着眉头：“不能吃啊！人间的食物吃太多，杂质就沉淀下来，不利于修行的。你还是拿走吧！”说到最后，她很不耐烦，只差直接出言赶人走了。
　　潘子瑜丝毫不觉得被怠慢了，依然憨笑：“没事的。很好吃的。到时候，我帮你练净化丹。你吃上一颗，就没有事啦！”
　　曾萱冷下脸：“说不要就不要啊，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烦啊！”她直接闪到了门外，“我要跟黄师兄去练剑了！”然后，身影就不见了。
　　潘子瑜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而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一个白泽宫弟子走了进来，一脸嘲讽的笑：“潘师兄，又来奉承曾仙尊的掌上明珠呀，可惜人家不领情！也是了，黄师兄可是慕容宫主的爱徒，人又长得帅，还没有什么歪心思！”
　　潘子瑜浑身冒着森冷的寒气：“你告诉曾萱的？”
　　那弟子冷嘲热讽：“没有真凭实据，你可别乱给人扣帽子！人人都知道啊，你当时可是像狗一样巴着那个魔女！啧啧，后来魔女身份被揭穿，你为了自己能出头，说出了魔女藏匿的地点，成功诛杀魔女，立了大功。”他朝潘子瑜竖起了拇指，然而话里话外却透着浓浓的鄙夷。
　　潘子瑜拔了剑：“找死。”
　　那弟子笑了两声：“你不会出手。这里到处是曾仙尊留下的术法。你在这动手，他立即就能知道。出了这个门，你更不敢。人人都在笑你，你对我动手，就是对大家动手，不想被揍得很惨，你会识相的！”
　　潘子瑜拂袖而去。他一路走去，只觉得路上那些弟子都对他指指点点，便把头抬得高高的，大踏步地往自己房中走。到了房间里，他关上门，脸色这才彻底黑下来。却不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胖子！”
　　潘子瑜迅速地换上憨态可掬的笑容：“星芙，你怎么过来了？”
　　星芙笑盈盈地道：“我跟师父过来的。他们说，你住在这里。对了，你知道阿蛮怎么样了？我问过师父，他什么都不肯说。”
　　潘子瑜心中大定，很显然，星芙被泠宫主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脸担心：“我也不知道，她没有传音给我。”他瞧了一眼星芙，直觉她双眸含水，娇媚无双，心里起了邪火，要是他能把泠宫主的徒弟搞到手，可比娶到曾萱强多了。而且，星芙的修为低微，心思简单，只要他用强，就一定能尝到滋味。等到手，他再哄哄，管保对他死心塌地。
　　邪念一生，他立即悄悄设下严密结界。
　　星芙窥到潘子瑜的心思，恶心得快要吐了，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她来之前，就设下了结界，这时，显出了真正的实力来，冷冷地道：“潘子瑜，我给过你机会的！”
　　阿蛮用情很深，但凡潘子瑜有一丝后悔，她都愿意看在阿蛮的面子上，放过他。可是他不仅把阿蛮当成了踏板，还居然敢肖想她！真是枉费了阿蛮的一片真心！
　　七星剑化成一柄火剑，带着千年的灵力，抵在了潘子瑜的咽喉上。
　　潘子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顿时冷汗直冒：“星芙——阮仙子——饶命啊！”他眼珠子转了转，“私出千沨宫，泠宫主会严惩你。这是在白泽宫，想来魂灯已经示警，惊动众人。你要执意杀我，我死了，魂灯会记下死前的一幕，白泽宫会为我讨一个说法！”
　　白泽宫的每个弟子在入门时，都抽了自己一丝魂魄，注入灯内，然后燃烧魂魄，点亮魂灯。在弟子遇险时，会大亮；在弟子遇害时，会熄灭，并且记录下死前一幕。
　　潘子瑜这番话，句句都指着要害。
　　星芙不为所动，懒得听潘子瑜再废话，直接封住了他的口。她露出哀戚之色：“要是早知道你的真面目。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祸害阿蛮！到最后你都不后悔！我真为阿蛮不值。她死在‘火流风’之下，连一点骨灰，一点魂魄都没有留下，我也让你尝一尝这招的滋味！”
　　招式出，潘子瑜顿时就从六界消失了。
　　星芙收了剑，瞬移而走。
　　与此同时，白泽宫的魂灯殿里，潘子瑜的那一盏暗了下来。守殿的弟子去查看，却惊诧地发现，魂灯直接熄灭了，而且无论怎么试，都无法显出潘子瑜死前的最后一幕！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最先醒悟过来：“不好，魂灯里，潘师兄的魂魄早被抽掉了！”
　　另外几个全然不信：“不可能，我们一直守在这里！”
　　那弟子道：“若是修为远高于我们，完全可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下手。如若不然，如何解释？”
　　另外几人还是不信：“魂灯殿的结界是慕容宫主加固过的。就算瞒得过我们，世上也没多少人能悄无声息地破掉结界！”
　　那弟子皱起眉头：“可能是魔宫，他们有昆仑镜！事不宜迟，先禀告给慕容宫主吧！”
　　众人心里沉甸甸的。
　　才除掉“情魔王”陆羽，天下安静了三个月，魔宫又开始出来为非作歹了。
　　那弟子还有一丝狐疑，若真是魔宫，也不该是捡潘子瑜下手。潘子瑜不过是大弟子之一而已，在白泽宫是可有可无的人物！不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前后不过片刻，星芙却觉得似过了千年万年。
　　回到苍梧峰，日光正暖，花开正盛，星芙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依然是白皙如雪，但她总觉得上头残余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仙门中人。
　　流水清冽，她蹲坐在水边，将手慢慢地浸入水中，洗了一遍又一遍，然而每一次放到鼻尖去闻，她依然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星儿！”
　　是师父的声音。
　　星芙抬头见泠夙披着一身和煦的日光，踏着一地落花，款步而来。她忙站起来，下意识地把手藏在了身后，心虚地笑着：“师父，您出关了。”
　　泠夙只当星芙在偷懒，没有多想，走至星芙的身边：“为师闭关的时候，一切都好吧！”
　　星芙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还把手放在背后：“嗯，还好吧。古长老、顾掌教和顾仙子都来过。师父的伤怎么样了？好了吗？”
　　泠夙微微蹙眉，他未曾在星芙面前提起，大约是顾仙子说的吧！他道：“为师的修为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今天休息一下，明日随我下山。”
　　星芙“啊”了一声。
　　泠夙提醒她：“你还需除妖！”
　　接受了幽若的修为，星芙骨子里是魔，已经摆脱了轩辕鼎的神力。她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可现在被泠夙提起，她才想起来有这回事。
　　星芙心里往下一沉。
　　她是魔，轩辕鼎不为难她，但同时也不会为她遮掩行踪！泠夙稍加询问，就能得知！到时候，泠夙一定会怀疑的！她该怎么应付过去呀！
　　泠夙见星芙的脸色不好，只当她是吓到了：“星儿，别怕，有为师在！”
　　星芙勉强笑笑：“嗯，星儿，不怕。”
　　她微微抬头，阳光还是那么温暖，花开得还是那么美丽，师父也还是那个师父，对她还是那么好，只是，她总觉得，正如公子笑说的那样，有一些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比如心境，还比如……
　　还比如什么，一时半会的，她也说不上来。
　　她感到了一丝难言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