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今生今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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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菫隧道外，九九雷劫到了最后，威力惊天动地。泠夙已是强弩之末，却仍飞身而上硬接下来。只听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雷云散尽，而泠夙自空中跌落。突然，粉色的桃花瓣凭空出现，再一道粉色身影抱琴，踏花而来，一把采过刚刚盛开的万年雪莲。
公子笑！
泠夙呕出一大口鲜血，但他已身受重伤，根本就动弹不得。
公子笑拈花一笑，修长手指拨动琴弦，缠绵悱恻的琴曲就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如明媚春山，似如花笑颜。
泠夙运功抵挡，然而伤得实在太重，只能凭意志苦苦支撑着。他大口地呕出血，如雪的白衣上如红花绽放。他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心中陷入天人交战中。
不能随着琴曲沉沦，不能沉沦，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然而，他的视线终究还是渐渐模糊，梦如一浪叠一浪的潮水，将他彻底卷入。恍恍惚惚间，仿佛他置身在浮花岛的听雪轩里。走过清寂的长廊，他来到了花树下，只见白衣女子倚树而立，绝色的容颜，朱红的唇边含着温柔缱绻的笑。
是幽若！
入魔之后的幽若！
她道：“师父。”幽若顾盼间百媚横生，素手轻抬，衣裳悉数褪下，“您还等什么呢？我就是您最好的解药。”
泠夙只觉心血翻涌，转过脸，厉声：“穿上！”
幽若如铃般的笑声在他的耳朵边盘旋。她轻盈地飘到他的身侧，手轻轻地撩起他的一缕长发，吹了一口气，目光炽热如火：“师父，可是你中了情毒。呵呵，你能压制这么久，也真是一个奇迹。只怕念无情还当真以为，他的情毒没有用吧！”
泠夙急怒攻心，反手就是一巴掌：“跪下！”
这一下，他用上了六成的灵力。幽若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到了地上，然而，她很快就扶着柱子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沁出的血水，千娇百媚地斜了泠夙一眼：“师父，当真不喜欢小若么？”
泠夙怒极反笑：“好好好！枉为师一心渡你成仙，却不想你还自甘堕落，再入魔道！”
幽若媚笑：“师父，小若本来就是魔！”她晃了晃如葱根般中指，伸出香舌舔了舔，眼波如滴，“做仙有什么好？想做什么，却又不能痛痛快快去做！真的就不喜欢我吗？师父，你敢对天发誓？”
泠夙慌忙移开了眼神，体内早已蠢蠢欲动的情毒，此刻如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喘了几口气，强压下那股可耻的欲念，冷下脸，几乎是吼出来：“滚！我没你这个徒弟！”
幽若目光闪耀如黑珍珠般光泽，闪身来到泠夙的身边，如藤蔓般缠绕了上来，舔着他的耳垂，吐气如兰：“师父，原来你心里也不想小若是你的徒弟吧！”
最隐秘的心思，被小徒弟轻轻巧巧地说出来。泠夙神色一僵，如五雷轰顶，继而恼羞成怒：“混账！”他连术法都忘了用，一手抓住幽若的手，想要把她丢开。然而当他的手触上幽若白皙柔嫩的肌肤时，如被闪电劈中，指尖忍不住轻颤。
十载光阴悠悠过，他的小若悄然长成了美丽的女子，美得无与伦比，美得惊心动魄，一个眼神，一个浅笑，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眸如秋水，笑如春水，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最美好的字眼，最美好的诗句，最美好的图画，在他的小若面前都黯然失色。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一人，容光潋滟，双眸含情，笑吟吟，让人移不开目光。
如果她不是他的徒弟……
他是不是就可以……
不知不觉的，泠夙动作轻柔起来，慢慢地将幽若拉入了怀中，慢慢地低下了头。一寸之外就是幽若的小脸儿，星眸里是粼粼的水光，朱唇似娇羞的花，红嫩嫩的，柔柔地清风里带笑，仿佛在等待着人的采撷。
只要他愿意，她就是他的。
只要他愿！
就在他的唇要触到幽若的额头上时，最后一丝清醒猛地将他从禁忌的悬崖的边缘拉了回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是他的徒弟！一手养大的徒弟！
他怎么当师父的！怎么可以也有这样龌蹉的心思！
泠夙就要推开幽若，而幽若立即踮起脚，双手迅速地圈住了泠夙的脖子，粉嫩的脸轻轻地蹭了蹭泠夙的脸，叹息一声：“既然醒时不敢，那么何必清醒！师父？”
“小若，星儿……”
泠夙只觉一股清幽的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视线彻底的模糊……
千雪殿里，星芙站在正殿外头，踮起脚尖，往远处眺望，长空中，只见白云漫卷，不见来人。
有淡淡的雾气飘在她的周围。
然后，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他不会来了。”
星芙顿时紧张起来，回头一看，只见殿中，粉衣男子手托古琴，倚门而立，粉色面纱蒙住面，只露出一双含着无限情丝的桃花眼。
他道：“别怕，这是在你的梦里。”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梦，就可能被人入梦。而世间，能肆意入梦的，唯有梦君公子笑！
她想唤出七星剑，然而下一瞬间，她惊恐地发现，她灵气被封，根本就使用不了术法。
公子笑的眼神很温柔：“你看，我若想伤你，你根本就无力抵抗。况且，你在梦中对我动手，伤到的，只会是你自己。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
星芙泠然道：“你若是想抓我，威胁我师父，趁早断了这个心思。我宁可自尽！”
公子笑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这一世，你肯为仙门舍身成仁；却不知，你前生是为魔宫鞠躬尽瘁！”
星芙没来由的一丝慌乱，继而绷紧脸，冷冷地道：“你胡说什么！”
公子笑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了一下琴弦：“你看，你自己心里不是也有疑惑吗？金樽大会，你为何会突然拥有千年魔力？为何会让你去诛灭九尾玄狐？多少年了，轩辕鼎可从未出过错。那可是神器！而且回到千沨宫，为何你师父要将你关入海牢。等海牢出了事后，为何又把你关回设下重重结界的千雪殿？”
虽然一再地回避，然而，这一次，却避无可避。重重的疑点再次被公子笑轻轻巧巧地翻到了星芙的面前。
星芙张了张口，却实在说不出这一定是魔宫诡计的话。
公子笑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还是慵慵懒懒的：“比起魔宫所谓的细作，你师父似乎更不信任你！”
最后一句话，如天雷一般劈下，将星芙的心劈成了无数片。她神色慌乱急了，结结巴巴地说：“你胡说！”大殿在剧烈地晃动。这是她的梦境，她的心乱了，梦境也混乱了。她拼命想镇定下来，然而就是镇定不下来，只是反反复复地道：“你胡说！你胡说！”一边说，她一边哭起来。
公子笑浮在半空中：“你看，连你自己都没底气。不妨告诉你，杜阿蛮已经带着陆羽逃亡人间。要是没有你同行，他们的踪迹就不会被轩辕鼎抹去，很快就会被仙门测算到，然后被捉回来。”他娓娓道来，似乎只是在说一桩寻常不过的故事，“对魔宫，仙门手段凌厉。这回，泠宫主明知他们冤枉，也保不住他们，也许会在众人的要求下，对他们施以烈焰魂殇之刑吧！”
烈焰魂殇之刑，是天焰与至冷寒冰无数次撕扯魂魄，是永生永世受折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梦境里，大殿彻底坍塌了。无数的灰尘扬起，天空骤然阴云密布，星芙的小手捏成了拳头，满脸泪水：“仙门不是最正义的吗？陆师叔是冤枉的！阿蛮只是想救他！”她猛地抬起脸，看着公子笑：“是你们，一定是你们的阴谋诡计！”
公子笑桃花眼里笑意更浓了：“是我们又怎么样呢？我们本来就是魔，与仙门作对是天经地义！但要是没有仙门中人配合，你觉得会那么容易？而且仙门中不少人力主不彻查，明知道有疑点，依旧冤枉了陆羽，再把阿蛮逼上了绝路！”
星芙心中突然浮现出含笑而立的顾仙子，打了一个寒颤，咬着嘴唇：“是她吗？”她低垂着眼，努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为什么？”
“你也想到了。可惜仙门不会信你。包括了你师父！不信，你大可以去试试！”公子笑细细地解释：“顾若水是仙门里最‘善良’的仙子！更重要的是对于其他门派来说，细作来自千沨宫不是很好吗？他们撇清了责任，而且还能重重地打击了千沨宫。你看看你们千沨宫。年轻一辈中，除了一个心性不好的莲妩外，还有谁的术法好点呢？后继无人，纵使你师父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独木难支啊，要是你师父再受个伤什么的……”
“我师父不会受伤的！”星芙猛地打断他的话。
公子笑微微颔首：“泠宫主是天下第一，即便当年魔帝在也不敌。不过，这世上有一个人能伤得了他！”
星芙一脸不信：“不可能。”
公子笑的眼神里透着笃定：“他自己呀！有心，便有情，有情，就有心魔。这世上，没有人能逃得了自己的心魔。”他笑出了声，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吗？”
星芙咬着嘴唇：“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公子笑的目光里透着意味深长的味道：“你不信，我就不说了。不过，你不走，留在这里会很惨。没有你的相助，阿蛮的踪迹不会被隐藏，是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进入阵法中救走陆羽。那些人还会逼你师父处置了你，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觉得那个时候，你师父只是把你简单地关进海牢里？”
星芙突然又想起了吴青的劝告，眼眸里的光芒迅速暗淡下来。
苍生与自己，师父的选择从来都很明晰。
公子笑的眼里荡漾着如水的温柔，朝她伸出了手：“阿星，跟我走吧！”
星芙只是一瞬间晃神：“我不走。”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倔强：“而且我要查出来事情的真相，还陆羽一个清白。”她顿了顿，“观尘镜可以看到过去。再大的事，师父只要使出七成的仙力就可以看到。我会说服师父的！”
公子笑道：“那也得你师父还有七成仙力。”他顿了顿，“而且，之前为什么他就没想到去看呢？”
星芙迷惑了，“是啊，为什么！”
公子笑飘到她的跟前：“因为看了众人也不会信啊！他们会说，那些画面是你师父为了救陆羽而幻化的。因此，除了耗损你师父的仙力外，这件事没有其他意义。我想，你师父也想到了这一点吧！”
星芙喃喃地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怎么私心那么重，师父可是一心为了仙门！他们却还在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尽扯后腿！
“这就是仙门，看起来一团和气，私底下各自为政，遇到大事，谁也不买谁的帐。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不是被我们魔宫打败的。而是自己内斗消耗掉的。”公子笑眨眨桃花眼：“这样的仙门有什么值得你去守护的？所以，还是跟我走吧！”
他朝她再次递出了手。
星芙摇摇头：“我要等师父回来。”总要问一个明白。而且躲来躲去，解决不了根子上的问题。她低着头：“我会想法设法救出陆师叔，还有阿蛮的，为他们洗刷冤屈。”
公子笑慢慢的收回了手，半眯着桃花眼：“没等你想出办法。甚至没等你师父回来，他们已经被抓回来处置了。你别忘了，古长老还在。作为师父师祖，他怎么处置都可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念在师徒情份，减轻他两人的痛苦，直接打散他们的魂魄。等你的师父再赶回来，什么都晚了。”
星芙脸色一白。
公子笑扬眉：“总得先让他们活下去。难不成你认为他们魂魄散尽后再得来的清白，有意义？再说了，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保他人？”他见星芙神色游移，便道，“你想等你师父？其实，你应该很清楚你师父的为人，很清楚即便他及时赶回来，会怎么做。”
星芙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含着泪：“不会的，师父会听我的分辨的。”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轻得几乎听不到了。
公子笑道：“你看，连你自己都不信！”他顿了顿，“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能让你留在仙门，又能暂时保住陆羽他们的命。”
星芙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公子笑走到星芙的身边，伸手摸了一下星芙的头：“趁着你师父仙力不济，你可以冲破封印，拥有千年修为！有了那等修为，仙门这一帮人都不是你的对手。陆羽他们没走远，你悄悄地去给他们下龟息咒，就可以帮他们瞒天过海。到时候，你再回来，自己隐匿修为，因为你的修为高于那帮人，他们也瞧不出来。”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也包括你那位仙力不比从前的师父！”
星芙不相信地抬起脸：“千年修为？怎么可能？我入门才十来年。况且师父天下第一，仙力怎么可能不比从前？”
公子笑桃花眼再次眯起来：“你是有千年修为，只不过前世被你自行逼走，渡给了你的哥哥。后来，你哥哥在魂魄散尽之前，将他还有你给他的修为全部封入了你的魂魄。你师父用了十成的仙力下的封印，才堪堪压住。你若不信，我想解开术法，你就试着运转灵气，将神识压到丹田处，一观便知。切记，在梦中，你只能旁观。要想冲破封印，只能等你清醒过来！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星芙依言而为，果然在丹田处，看到有封印缠绕其上，闪着若有若无的白光。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师父下的封印。
她只觉得手足冰凉了，这是师父什么时候下的，她怎么一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封印呢！
公子笑飞身而上，在半空中，再拨弄琴弦：“看样子，你师父从未告诉过你。其实，你就是幽若！暗影杀手，潜伏千沨宫多年，后成为魔宫的皇后，只为魔族能胜过仙门！”
星芙僵住了。
什么，她就是幽若！
那个天资纵横的幽若！
那个少年成名的幽若！
那个背叛仙门嫁给魔帝的幽若！
那个最终死于师父剑下的幽若！
等下，刚才公子笑说，幽若本来就是暗影杀手，是为了魔宫，才来到千沨宫，才来到师父的身边！
那么师父知道？
怎么可能！不，这绝不可能！太荒诞，太离奇了！
她不是幽若！她不是魔！她就是星芙！简简单单笨笨呆呆的星芙！只会给师父丢脸，带来大大小小麻烦的星芙！
她的梦境中顿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里头隐隐回旋着公子笑的笑声。他抬手，洁白圣洁的万年雪莲凭空出现，化成一道白光直接钻入了星芙的身体里，迅速地粘合了她原本受损的魂魄。他道：“魔后陛下，若想回来，随时可以。这一世，你注定属于魔宫！”
白云悠悠，一方仙帕飘在云间。仙帕中别有洞天，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里头最精致的暖阁里，泠夙猛地从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坐起，震惊地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而身侧躺着的是同样不挂一丝的顾仙子！
最为可怕的是，顾仙子已非完璧！
他立即默念仙咒，穿上衣裳，闪身至锦绣阁外，却发现自己五脏六腑受了重创，仙力剩下的不足半成，残余这点修为恐怕连陆羽都敌不过。
顾松平从隔壁的楼阁中飞来，落在泠夙的旁边，满脸笑容地道：“泠宫主醒了。还有半日才能到千沨宫呢！”他留意着泠夙的神色，“是祁连派王长老先发现有九九雷劫将世，立即焚香示警，再带人过去。舍妹猜到，是泠宫主遇险，就与我合力，瞬移过去。只是——”他脸色微红，露出尴尬之色，“泠宫主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拥住舍妹……还是王长老抛出了锦绣帕。”
浑沌的思绪中，泠夙渐渐抽出一丝的清明。昨日不堪的一幕幕浮现在心头，的确是他拥住了顾若水，然后……
他神色僵硬：“我会负责。”
顾松平松了一口气：“原先，我就与泠兄亲如手足，现在真成一家人了。”他道，“还有一事，一个时辰前，接到古长老的传书，陆羽与杜阿蛮已经逃离。想是泠兄受伤，阵法威力大减的缘故。他已经下令追杀。只是奇怪的是，仙门根本就卜测不到他们，似乎是他们的行踪被隐匿起来了。”
是星芙！泠夙心一紧：“我回去看看。”
顾松平忙拦着：“泠兄，不可动用仙力，对养伤不利。说不定，另徒还好好的在千雪殿里呢！”
泠夙道：“无妨。”眼下，他的仙力不足以感知千雪殿里的情形，总得要亲眼去看看，才能放心。
他召来龙渊剑，立即御剑而去。
等他走了，顾仙子这才袅袅婷婷地走出来，柔柔地唤了一声：“哥哥。”
顾松平有些后怕：“还好他没有起疑心。那东西，毁了吗？”
顾仙子道：“当然，方才连同香炉，我都毁了，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的狠厉，“若不是他心神不宁，记挂着那个小贱人，我们哪会那么容易过关。看样子，那个小贱人不除，是不可以了！”
被心上人当成另外一个人共度良宵，即便成了事，顾仙子心里也十分窝火。恨不得将星芙狠狠羞辱一番后，再打得魂飞魄散。
顾松平笑道：“你也别拘泥这等小事。就等着当你的泠夫人吧！再说师徒如父女，即便男女有情，也是枉然。更何况，他这个徒弟定然不在千雪殿碍你的眼了。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是泠宫主想力保，仙门也不会答应！对了，还有一事，我已经答应，保举王长老为祁连派掌教。”
顾仙子皱着眉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她顿了顿，“小贱人长得跟那个幽若一模一样，看着就生气。”
在顾松平眼中，这等事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想起了爱徒，道：“吴青那孩子挺喜欢她的，不如你做个人情，把她嫁给吴青，岂不是皆大欢喜！”
顾仙子冷冷地道：“那她不是会好好地活着吗？至于吴青，哥哥不用担心。不过是因为小贱人是泠宫主的徒弟，吴青才高看她一眼。等人死透了，连个转世都没有，他会慢慢地忘掉的。谅他不敢不忘！”
话说出口，她神色大变：“转世？”
顾松平也想到了：“你的意思是阮星芙可能是幽若的转世？”他断然否认，“不可能，当年仙魔大战，你我都在场，泠夙是下了狠手的，散尽了幽若的魂魄。她绝无可能转世！”
顾仙子话语里透着森冷的寒气：“泠宫主有意放水，又岂是我们能看出来的！怪不得那小贱人三天两天魂魄不稳，修为还那么微末！一定是一个人！呵呵，原来如此！呵呵，泠夙啊泠夙！这就是你的仙门为重，这就是你的无情无欲！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呵呵呵呵呵！”
顾仙子仰头大笑，泪脸满面。
泠夙回来时，已是三更天。漫天星光下，小徒弟在殿前的台阶上，抱膝而坐。她见他来了，小脸儿扬起，眼眸亮起来，胜过星光：“师父！”
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还好星芙在。只要她在，他就能保她无虞。他走过去：“又坐在地上！说过多少次了！地上凉！”伸手就要去扶星芙。
破天荒的，星芙竟然避开了，猛地站起来，目光躲闪，手足无措，口气也不对劲：“师父，您怎么才回来啊？”
泠夙收回了手，眉头微皱，立即用神识去探，见星芙身上的封印并未有松动的迹象，便放缓和了口气：“怎么了，有心事？”
星芙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轻轻地点了一下，然后再使劲地摇头。
泠夙温柔地道：“进来说吧。”他先进去，袍角翻动如细浪，也搅动了星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掩盖住了湖底涌动的暗潮。
星芙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遮住了眼底的一片水光。她定了定神，也慢慢地挪进去。
大殿里，夜明珠光芒柔和，而端坐在桌前的泠夙神色亦是十分柔和：“星儿，师者，传业授道解惑者也。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为师就是了。”
星芙抬头，泠夙身披珠光，如沐月华，眉宇间一派宁静从容，目光里总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依然跟她多少年前第一次见到时一般，是九天谪仙，高高在上，让人忍不住俯首，忍不住膜拜，忍不住仰望。
她又低下头：“星儿，的确有疑惑。”她的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师父……师父明知道陆师叔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去追拿真凶，反而……还……”
听星芙问的是这个问题，泠夙反倒隐隐有松口气的感觉。在他的护佑下，星芙单纯，在她的眼里非对即是错，可世上的事极其复杂，哪里能用对错两个字来区分。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为师明白，但是仙门中其他人不明白。为师改变不了别人，更堵不住悠悠众口，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下他的性命，想方设法还他清白。”
星芙咬着嘴唇：“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她的口气里带上几分愤怒，“他们不是仙吗？不该站在对的这一边吗？”
泠夙缓缓地起身：“那么何为对，何为错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站在那些人的立场上，他们受了蒙蔽，反而执拗地认为他们是对的，维护的是正义。对同一件事，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有时候，看法不一致，你不能说别人一定就是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星芙，落在殿外极远的地方，有些飘忽，“为师也不能说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不过是顺从本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那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她低下头，犹犹豫豫地问：“要是……要是原来以为是对的，后来发现做错了，那该怎么办呢？”
泠夙道：“何必执着于谁对谁错。有错，并不可怕。修仙岁月绵长，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修的是仙，更修的是心，没有人能够做到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他看着星芙的眼睛，“错了，即使改过，也还是会在心里留下痕迹。所以尽可能不要犯错。而且有些错，是弥天大错，是无法弥补的，是绝不能犯的，否则，就是堕身成魔，再无回头之日。”
星芙神色微变：“师父指的是？”
泠夙突然严厉地道：“跪下。”
星芙神色顿时慌张起来，懵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跪下。
泠夙走至她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何不顾师命，与阿蛮闯阵救人？”这是何等凶险的事，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星芙他们定然被当场抓住，那后果不堪设想。这下把他的布局全部打乱了。不走，陆羽性命无忧，等他法力恢复后，可以用观尘镜看前尘，再找出证据认定真正的情魔王，还陆羽清白。可现在，陆羽跟阿蛮这一走，踪迹全无，按照常理，定然是有人接应，而且这个人的修为还很高。放眼当今天下，有这等本事的只有一个公子笑了。反倒从侧面落实了陆羽就是情魔王。即便他再找出证据，说服力也不够了，毕竟，他无法合理地解释陆羽师徒为何能顺利逃走并且隐匿踪迹这一件事。
听泠夙提起的是这一桩事，星芙反倒不那么紧张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方才师父说，顺从本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星儿只是顺从了本心，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她朝泠夙磕了三个头，“师父，我代陆师叔，还有阿蛮恳求您，一定要为他们正名。”
泠夙道：“好！不过，你违抗师命，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为师就罚你……罚你在千雪殿每天练剑四个时辰！就练那招“雨霖铃”！打坐修心四个时辰！再背《仙果图鉴》四个时辰！”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安排满了，而且都在千雪殿里，而且这些功课，以小徒弟这一世的资质没个一年两年都学不好，省得她有空闲东想西想，操心不该操心的事。
这一世，他不求星芙有多大出息，只求她能平安地留在他的身边。
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星芙“哦”了一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泠夙，又低下头：“师父，星儿……还有疑惑……师父曾经告诉过星儿，幽若……幽若师姐是幽若师姐，星儿就星儿。可是……明明星儿资质那么差，学什么都学不好，为什么师父还执意收星儿为徒呢？是不是当初看到了星儿，师父就想起了幽若师姐。”
这一段话，星芙问得非常艰难。
泠夙微微低头，手轻轻地抚上了星芙的长发，沉默了片刻，叹口气：“当日在大殿上看到星儿，为师就知道，你的幽若师姐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星儿，你就是你，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为师说过，修仙，术法灵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修心。你的心境有多宽广，将来站的位置就会有多高。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守护苍生，是我们修仙之人的使命。”
星芙喃喃地道：“俯瞰众生，守护苍生。”她重复了几遍后，突然抬起头：“那师父会常常想起幽若师姐吗？”
泠夙道：“会。”
星芙又问：“那师父会想起自己的……前世吗？”
泠夙低下头，再次用神识去探了下星芙身上封印，确定完好无损，这才道：“会。不过，前世只是前世。为师以为，轮回的意义，在于新生，如果只是过去不断地重塑，那么生死轮回又有何意义？简而言之，轮回，是遗忘后新的开始。”
星芙若有所思：“新的开始？”
泠夙“嗯”了一声：“是，新的开始，新的人生。”他朝星芙伸出了手，“星儿，为师希望今生今世，你就做好自己！”
这一次，星芙没有避开。
是啊，轮回即是新生。
前世只是前尘，已成了过往。那是前世的人生，再曲折再纠结也是前世的旧事。何必去回忆，再陷在其中，不能自拔呢！
今生今世，她星芙就是星芙！
泠夙嘴角微微扬起：“为师明日就闭关，为期三个月，为师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次受伤过重，他得尽快恢复仙力。至于万年雪莲，等他养好了伤，便去公子笑那里夺回来。
至于其他的琐事，等他出关后再料理吧！
星芙乖巧地应下。
这一生，她会乖乖地留在他的身边，好好地做他的徒弟。不管什么仙魔与正邪，不管什么沧海变桑田。
苍梧峰顶，千雪殿里，唯有他们师徒二人，相伴此生。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今生今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