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陆程的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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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神游的某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望过来道，“啊？什么？”
他神情虽有些恍然，眼里的欢喜气却奔放地释放出来。
苏清道，“陆公子今日心情甚好。”
陆程舔了舔嘴皮，道，“是么。”
龙苑瞄了他一眼，怪声怪气道，“像是城西药铺里的张大夫在想他家小娘子。”
陆程张了张嘴，却没答话。
苏清淡淡看了一眼龙苑，龙苑缩缩脑袋。
半响听桌边的陆程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如如怎么样了。”
如画的名字想必很多人都听过，加之她一张妩媚勾魂的面容，陆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直接给她改名为了如如。
这一月来他一直呆在苏清的药庐处，来的人不多，却也带来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如画是艳香阁里的头牌，在宣布将自己的初夜献给能够顺利从红姨处闯关过将的人后，却突然失踪，只剩下个哑巴丫鬟留在房里，惊恐万分地守着黄三横的尸体。
原先让众人艳羡不已的黄三横，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最最不幸的人。
城里不少妇人时常以此为训在自己丈夫耳旁叨扰，为此一月来常州城里的青楼生意萧条了不少---当然这些便是可有可无的话。只是如画离开近一个月，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她在现代还尚未成年，陆程不由有些担心。他虽对她当初的不信任有些别扭的感觉，却不是爱计较的人。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陆程却对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寄托感。
实在要形容的话，陆程想，那大概就与小鸡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妈一样吧。
龙苑曾听过他唤那位美貌少妇为“如如”，当下反应积极道，“呀，公子，我没说错。”
苏清不知想到了何事，闻言安慰道，“陆公子的伤也快痊愈了。”
他说完后，稍坐了片刻，便出门朝隔壁房间走去。
他一走，龙苑自然也不会再做停留。他绕到陆程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坚定道，“陆公子你放心，公子说你快痊愈了那便是快了，这样你很快就可以见到陆夫人了！”
房门被关上，陆程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没来由地响起一句话，“陆公子的伤也快痊愈了。”
怎么想，便怎么觉得，这是一句逐客令啊。
大概是他想太多了吧，苏大夫那样的人，怎么会下逐客令呢。
何况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还是很温柔。
他舒展一下身体，一个哈欠打过后，听到窗外有窸窣的脚步声。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听力便灵敏了不少。这次的却不是寻常人走路的声音，是带有鬼鬼祟祟的动作，做见不得人的事的那一种声音。
想不到自己还能从人的脚步声听出情绪来，陆程甩甩脑袋，那脚步声又消失了。他心道，一定是下午睡得太久了。
正待闭眼酝酿瞌睡，脚步声又响起来，仿佛刻意踩在这里引起他的注意，提醒他快些出来。
陆程紧觉，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的身份是个刺客，他都差点忘记，这个身份是很敏感的。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本想自己早已“脱胎换骨”，既然不知先前所发生的事便干脆全部忘记重新来过，活出自己的人生。
就算别人要来招惹也不畏惧，实在不行便豁出去一条命，回到自己的21世纪便好。
可是现在，他旁边住着的人是......。
陆程思索片刻，爬起床，推门，也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那人似乎不愿让他轻易找到，脚下跟安了个风火轮般疾奔而走，等他实在跟不上了才停下来悠然等他---之所以说悠然，是因为陆程觉得这样可以突出他与对方的差距。
那人似乎越玩越有兴致，久久都不肯停下脚步。
陆程有些招架不住了。
本身方才的爬山运动都让人劳累了一番，现在又得爬山路，他还得避过夜里守寺的小和尚和他手里不时晃动的灯笼，因此一路可谓艰辛。
终于，在那人再次准备抬脚离开时，陆程毅然放弃了先前的“敌若不言我绝不语”的计划，低吼一声道，“这条路你已经走了第四次了！”
他伏下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林子里夜色愈加深浓，陆程只能看到一道身影快速一闪，便到了自己面前。
他紧张地向后一退，脸上都是戒备之色。
动作落在那人眼里，听到一声嗤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怕我吗？”
声音是很清脆的年轻男子声音，陆程觉得有些熟悉。
他脑子里转了转，挑选合适的问题，“你找我什么事？”
那人道，“咦，你今日怎的这么心急？”
陆程闷闷地想，我又不认识你，当然是开门见山说完后就回去睡觉。
他不再是以前那人，没有做刺客时的不表形色之功力，表情落在那人眼里，意有所指道，“哦，想回去睡觉？”
陆程自从被崔寰威胁，就对来找他的人有些不爽，因此心道一声废话。嘴上随口敷衍道，“我现在习惯早睡。”
那人纳闷道，“你不是一直都习惯早睡？”
......
所以‘自己’这个刺客，是一个有良好健康的生活习惯的刺客？
陆程听来二人关系似乎不错，便道，“那你还来吵我？”
那人道，“你不是早就习惯了？”
陆程：“......”
那人又道，“更何况，现在也不晚。”
陆程道，“今天爬山太累了。”
那人道，“......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要爬？”
陆程：“......”
所以，他是来告诉自己‘以前’的生活习惯？
陆程有些无语，头上却多了一只手掌，在夏日烦闷的夜晚，经过马拉松长跑后，还散出些微的凉意，陆程心里一怔，有些恍惚。
但他敢肯定，这个人的身材还是声音，都不是苏清。
他略有些紧惕地将头向后移了一点，听得那人无奈道，“我想我有必要再次告诉你一遍，断袖也不是见男人都喜欢的。”
陆程呆了呆，这个人是断袖？
同性恋？
虽然舅舅舅妈对他不怎么样,但是也算给了他传统正常的思想教育。
至少告诉了他男人是应该和女人在一起的。
陆程记得自己念书的时候，被隔壁班一个乖巧伶俐的女生表白，那个女孩子说了一句让他至今难忘的话，“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不忍心配给别的男人的男人。”
陆程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理清这句话。
他讷讷地说，“其实我不喜欢男人。”
女生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泽，仿佛在期待他的答案。
陆程从小命就不怎么样，因此当有人向他示好时他都不怎么懂得拒绝，只好和她站着大眼瞪大眼。
恰巧这时刘信来等他放学。
女生的眼睛只有片刻的挣扎，便被奸情迷得晕乎乎了。
她对陆程说，“其实我懂的，祝你们幸福。”
便决绝而去。
那是陆程第一次见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腐女，有一种境界叫骨灰级。
陆程的思绪还停留在遥远的回忆之中，听那人郁闷道，“你不用做出好像此时才知道的表情吧。”
他愣了愣，道，“啊。啊。”
那人：“......”
陆程见他不说话，怕他以为自己在歧视同性恋，又想起现代因为民族，宗教，性取向歧视问题而引起的动乱，忙道，“断袖，好，断袖好。”
那人：“.......”
过了好半天，陆程都觉得自己有些尴尬了，才听那个人换了质疑的语气道，“你是谁？”
陆程一愣，“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人道，“我当然认识，但我怕你自己不认识。”
陆程：“......”
其实他还是能够认识自己的。
那人走近了一步，自信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用易容术瞒过我。”
陆程站在原地，知道对方怀疑自己了，觉得压力有点大。
那人又道，“难道是蛊惑术？”
他自己假设后又否决了，“我们都受过训练，这是不可能的。”
陆程觉得他猜得有些盲目，且半天没有答案，便帮忙道，“......其实我是失忆了。”
那人显然没料到，“失忆？”
他皱眉，难怪刚才一直不见他施展轻功，难道连武功也忘记了？
纵使看不到他的目光，陆程也感觉到了凌厉感。
陆程沉思片刻道，“......所以，我希望能够退出你们这个组织。”
“组织？”那人重复道。
陆程有点沉不住气，他郁闷的不是这人像个复读机，而是他永远抓不到重点。他想说的明明是退出！
林子里的声音都被隐去了。仿佛只剩下两个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须臾。
那人轻声道，“你要放弃了？”
陆程不懂。
那人这才想起他“失忆”了，“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低了很多，很有推心置腹的感觉，搞得陆程满脑子的好奇心虫钻个不停。
那人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道，“罢，这原本是你自己的事。我会向老爷禀报，暂时让你休息。”
所以，这或许是想辞工前老板特准的假期？
他顿了顿又道，“你说话行事要小心，不得露出破绽。”
其实或许他早已有意无意中露出了破绽......
陆程道，“老爷？”
他记得自己和十三王爷或是宁王爷有关系，但听说当今天子尚且不过四十，那他儿子顶多不过二十左右吧？怎么现在又钻出老爷来了？
那人以为他想起些什么，道，“怎么？”
陆程弱弱道，“额......老爷是谁？”
那人沉稳道，“是赐四季秋给这座寺庙之人。”
他说完身影一闪人便移动到了十丈以外，声音凝成细长丝线汇到陆程耳中，“成时还是喜欢被人记着名字的。”
他走后，留下陆程在原地低喃，“诚实？”
他缓缓抬动脚步朝回走，从后山上看到庙堂大门前的四季秋。
“赐树这人，那是当今......？“
所以，陆程在夜色中浑身一抖，“我是个三面间谍？！”
他看到了清心阁的位置，心中方才的不安放下一些，忍不住微微一笑，正待往回走，却听不远处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
声音不急不缓，自然得就像早已与此天此地融于一体。但在这深山老林里，却像铁锤凿击青石地板一样，深深地烙在陆程心里。
这兰隐寺后方是一座大山，山林深密，因此那人才会带着他来，既然是专业刺客，怎么后山有人也没察觉到？
他有点好奇，本来下午也睡了许久，此时脑子里装了东西更是睡不着，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清心阁内。
黑暗已然侵袭，只有雅兰居里闪了一道让人不易察觉的光线。
夜色中。
一道瘦小身影奔过去，小声道，“公子？”
月色从紧闭的窗棂中隐约透过来，照在床边的男子身上。
黑发浓比墨汁，男子容颜倾城绝世。
只是如此美人，却满脸憔悴地靠在床边，薄唇苍白，额上有晶莹汗珠，令人心生怜惜。
瘦小身影递过手里的水和药丸，急道，“公子，这是药。”
男子接过药丸，就着水吞入腹中，过了半晌额间汗水才少了些许。
见面前的人焦急得快哭出来的模样，淡声安慰道，“不过是吃些药。”
龙苑的眼泪掉下来，“哪是一点啊公子，龙苑看着您每天这样，倒宁愿替您受罪。”
那人轻声道，“你再哭，怕是要把陆公子吵醒。”
龙苑果然收敛很多。
不过他不是怕打扰陆程睡觉，而是怕别人知道公子的病。
那人又道，“你早些歇息吧。”
龙苑不放心，“公子呢？”
“我再坐坐。”
龙苑道，“那龙苑陪着公子。”
“不用。”男子略微一瞥，“你忙了这会，去歇息吧。”
龙苑跟他这些时日，知公子待人温和，却也知道他说话向来不爱讲第二次，只好去了外间。
待他出去后，男子倚在床边，扭头看了看隔壁，唇色苍白，眼里却浮现出淡然的探究。
翌日天亮，苏清在阁里大堂稍坐，便见陆程迈了进来。
苏清略微错愣道，“陆公子怎的起这么早？”
陆程昨夜回来得晚，心里又揣着事情，一反往常地睡得不好。因此无精打采出现在大堂，却见那人早已在此，努力瞪了瞪眼睛，“嗯，睡不着了。”
他边说两只眼皮边向下耷，苏清心中稍动，语声柔和，“怎么？”
陆程独来此地，周围的无论什么东西都让他陌生到不行，苏清除外。
只要他站在他的面前，跟他温柔地说话，他便有一瞬会忘记自己的处境。
仿佛是赐予他内心安宁温暖的神祇。
他心里郁闷，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昨晚出去说起，便要说见了什么人，而自己又为何不知那人和他所说的事。
难道也说自己失忆？
他心里有抗拒，虽然是随口的一个谎，身体还是从前的那个，只是记忆是属于他的，性质差不了多少，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可是他却不愿意骗苏清。
说不出为什么。
或许因为---
若干年后，他说，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苏清吧。
陆程脑子混乱，手里却多了一杯茶，苏清道，“这是凉兰茶，寺里的小和尚早起在后山采的新鲜茶叶。很是甘甜清凉。”
他悠悠然地端起茶杯，慢饮了一口，竟是不再问陆程的意思。
陆程心里一暖，朝他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来又怕连累苏大夫。”
苏清静看着他。
陆程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不确信道，“太出乎人的意料了，恐怕你都不会信。”
苏清微笑，半晌道，“陆公子本身便出乎苏清的意料。”
陆程一愣，苏清竟然在跟他开玩笑。
他受了鼓励，顿了顿道，“苏大夫还记得我身上那个雕刻的‘宁’字么？”
苏清垂眸看桌面，温声道，“陆公子伤得很重。”
其实有时候，苏清也不能抓住重点。
陆程斟酌着语言，半晌道，“其实，有人告诉我，我是个......刺客。”
苏清脸上难得一愣，愣的倒不是 “刺客”，而是“有人说”。
低声道，“......有人说？”
陆程答道，“嗯，很多人告诉我，但是我自己......”他顿道，“我并不是很了解。”
苏清面露惑色。
陆程继续道，“其实......我......我好像是......”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陆程的坦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