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铃铃记

14、麻雀变凤凰

　　他正待说，却听龙苑从前门跳进来，手里托着包子油条，见了陆程一脸诧异，“陆公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陆程忙收起先前的情绪，道，“嗯，有点睡不着。”
　　“为什么？”龙苑下意识道。
　　他只是随口一问，陆程却慌道，“嗯......可能，可能是......恋床吧。”
　　“‘恋床’？”
　　陆程解释道，“就是喜欢家里的床，在别处便不大能睡着的意思。”
　　龙苑道，“‘家里的’？”
　　陆程道，“啊。”
　　苏清蹙得不经意的眉不知为何舒展开。
　　龙苑听了一会，古怪道，“陆公子有时候说话真是让人听不懂。”
　　陆程支支吾吾的掩饰。
　　他又小声道，“嗯，因为陆公子平日里都没有用早膳的习惯，所以......”
　　三双眼睛停在他的手上。
　　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只有两份。
　　陆程忙道，“其实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便”咕噜“了一声。
　　陆程有些尴尬。
　　苏清淡然看了龙苑一眼。
　　龙苑道，“公子，那我再下山去买一份。”
　　他把“下山”二字强调了一番，表情还有些幽怨，却是看着陆程。
　　陆程道，“啊。不用这么麻烦吧？”
　　苏清忍不住莞尔，“既如此，便稍后下山。”
　　陆程道，“诶？”

　　苏清向主持的僧人道了谢，三人便下山去了。
　　那四季秋叶在天色中似蝶般飘飞，纷纷扬扬，美丽绝伦。
　　山路蜿蜒，龙苑手里提着东西，还能在前头跑得飞快，陆程羡慕道，“年轻真好！”
　　苏清道，“陆公子贵庚？”
　　陆程道，“快二十二岁了，”他想了想，“和苏大夫差不多吧。”
　　苏清看了他一眼，道，“陆公子看起来不及弱冠之龄。”
　　陆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真的吗？”
　　其实他只是随便抱怨，使一路上不至于太无聊。
　　现代的审美观已经把男人的成熟阴郁风定为最吸引人的类型，所以他纠结的只是那些孩子的年龄，而不是脸蛋。
　　苏清伸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好像这样能让人看得更清楚。他温声道，“嗯。”
　　陆程愣了愣。
　　额间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
　　苏清的手洁白如玉，跟冰块似的，温度达到零下。可是他却觉得额上好像被人放了一块炭，那炭烧得火热，将热度一直从额头传送到他的太阳穴，眉间，乃至整个脸颊。
　　整个脸颊。
　　不可抑制地烫起来了。

　　等他反应过来，苏清已越过他一些，走在他前方了。
　　他看着他的背影，竟有点不知所措。
　　不是没被他碰过。
　　在疗伤期间，苏清常常帮他脱衣服，甚至扶着他走路。
　　可是不同。
　　陆程抬手碰了碰刚才苏清拨过的额发，仿佛握到了他的手。

　　他们一路沉默走下山，人也渐渐多起来。
　　正值上午，山脚边一拨一拨的人朝山上涌去，看到迎面而下的俊美男子，都有些怔忪。
　　陆程想起苏清说过白日人们上山祈福，一方面有些遗憾山脚下不够热闹，另一方面又有些庆幸。
　　至于庆幸是哪儿来的，那又是一个他暂时想不通的问题。

　　等到他们下来，山脚的路通畅了很多，只有极少的人在游逛。
　　摆着摊位的人数也少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些卖吃食与胭脂类的。
　　吃完饭，陆程内急。
　　龙苑带着他去草棚茅厕。
　　等陆程出来，发现龙苑在一旁与人争执起来。
　　原来是路边一个卖字画的老道。
　　那人一身灰色圆襟斜领长袍，胸前印着大大的太极八卦图。陆程看他的打扮，脑子里便浮现出了“算命神仙”。
　　龙苑道， “你这老头说话不负责！”
　　那人气定神闲道，“老道便是实话实说。”
　　陆程忙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
　　龙苑在气头上，也不看来人便道，“他说公子的身子一辈子都不会好！”
　　陆程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怎么会？”
　　那人道，“老道只是实话实说。”
　　陆程了然，本来就是个卖字画的，遇到龙苑在一旁搭话，便随便问问而已，龙苑是个大嘴巴，指不定自己给说出来了什么，那老道哪能知道这些。
　　他想了想，便道，“那老先生帮我也算算吧？”
　　不管是对是错，自己说个对，也算给彼此台阶下。
　　龙苑道，“哪能叫他胡说八道！”
　　陆程盯着那人诚恳道，“老先生？”
　　眼前青年生得清秀，唤得一声“老先生”自然讨人欢心，那老道捋了捋白须，左手掐指，嘴里低声道，“老道且替你一算。”
　　龙苑在一旁生气，干瞪着两个人。
　　陆程微笑道，“您请。”
　　那老道仔细盯着陆程，又看了看他的手相，沉默了一会，方提笔题字。
　　手上动作行云流水般，毛笔在他手里仿佛是一件利器，挥舞得两人眼花缭乱。
　　两人看他写完，都不由得赞了一声。只不过陆程还说在了嘴上，“如有可能，真想拜老先生为师。”
　　虽然是奉承话，但是他就算倒着，也能看出那几字如凤舞龙飞，飘逸洒脱。
　　本是随口一说，那人道，“罢罢罢，此处不是老道的停留之处。”
　　陆程无语，接过字来。
　　虽说不相信他，还是有些期待看到他算出的结果的。
　　陆程盯着字半响，望着老道，老道淡笑，摇头不语。
　　陆程有些不好意思，跟着龙苑一起走了。
　　拐角便到苏清喝茶的地方，陆程停下来，扯扯龙苑的头发，“我不大认识他的字。”
　　龙苑接过来，看了半晌，又盯着陆程，再看了一遍后，仰头大笑起来。

　　拐角的茶棚边。
　　卖茶水吃食的老板在男子耳边低声道，“公子，属下告退。”
　　男子微颔首，清晨的霞光照在他的睫毛上，投映下浅淡的光晕，美得不可方物。

　　几日后，夜。
　　陆程在药庐后面的屋子里，嗅着此处独有的药草香，睡得香甜。
　　前方还在收药的瘦小少年止不住再次大笑，“哈哈哈，公子，我都叫陆公子不要相信那个白胡子老头了。”
　　他看一眼拿出来给苏清看的那幅字，眼里不可抑制地噙着泪，“哈哈，想不到陆公子竟然连这字都看不懂，哈哈，这可是连小孩子都认得出来的......”
　　苏清淡瞥了他一眼，“莫扰人清梦。”
　　龙苑捂着肚子去外面抱药材，苏清拾起桌上的字，那字生得飘逸，连他也不得不称赞。
　　那内容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寻常麻雀野凤凰，飞入帝王将相家。”
　　苏清的眸光清冷而淡漠，看不出情绪。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