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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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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朝堂上不知因为什么事又忙了起来,一入冬良嫔就开始生病,一直都没有好的彻底,太医来看过几次,开了些药,后来她便厌烦了这样一次次的看诊,也就没再给她找太医。
胤禩来看了她几次,没呆多久就让他离去,最后胤禩索性让我搬到宫里去住。
良嫔的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愈发的消瘦,神色却在涣散中聚集。芹珞想方设法的在膳食上给她调解,可是还是不够让她好转起来。
晚上的时候她常常回从梦中惊醒,口中叫着胤禩的名字。
只有那么一次,她没有惊恐,没有呼唤,只是蹙眉喃喃的念,脸上眼泪流了下来:“玄烨……玄烨……玄烨……”
一遍又一遍。
我从屏风外面披着斗篷悄悄的走进来,把蜡烛放在床边的高烛台上。
她额头的细汗在月色下分分开,又纷纷落。她好像被自己的梦境困住,挣扎着,却无力摆脱。
我轻轻的动了动她的身子:“额娘……”
她像是一个激灵,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我半晌,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时辰了?”
我扶着她在床头靠着,拿帕子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四更了。您……发噩梦了?”
烛光闪烁中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却听着她幽幽的声音借着冰冷的空气,让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是啊,可是……不是噩梦……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可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现在还能记得最初见到他,高岸而又伟大。那个时候我傻的不知道他是皇上,只是喜欢他轻柔的叫我,怡然,怡然……”
“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终怀在归舟,谅哉宜霜柏。”
“我们都好喜欢这句诗,只这一句诗,是他留给我的回忆。”
“胤禩的眼睛很像他,每次看到胤禩的时候,都像是看到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生命里,可是……胤禩……也不属于我……”
“我的身份……我不该幻想,不能幻想,只能在梦里,回忆……可是,我并不后悔啊,永远都不后悔……”
她慢慢说着,声音越来越萧索,像是轻柔落在冬日冰雪上的樱梅,干净而缥缈。
当阳光倾撒在这间萎落着尘泥的房间里的时候,我才看见她满目的泪痕和沧桑。爱上皇帝,孽缘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后来她的身体慢慢好转,良嫔便让我跟着胤禩回八府。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让胤禩带我去用最庸俗的方式拿了银子把这一张宣纸交给了乾清宫的执事。
那上面,是她写了一句近二十年的诗,一句缠绕着她一生的东篱。
再后来和胤禩一块去给额娘请安的时候,一个明黄黄的身影,带着像是回忆的神色负手走入了承乾宫的门槛。我和胤禩相视一笑,把那份空间留给一个等待。
没过几天,宫里就下了碟纸,良嫔贤淑端庄,德行温良,态美仪柔,聪慧清善,晋为良妃,居原宫,为主位。
接到圣旨的时候,我也在侧,她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太多的表情,若是有,也只是素净的漠然,我知道,这并不是她所在意的。
新春的钟鼓再一次敲响,时间一圈圈的旋转,一步步的在历史上烙下伤痕,我不知道我们还能留下多少这样的光阴可以让我们记住彼此的容颜。
春节一过老康头就又跑去了塞外,真搞不懂这大冬天的他非得瞎折腾什么。弘昱五岁了,年纪小小却极其聪明,小嘴张张合合的居然能流利的背出三字经,背完之后插着腰站在惠妃面前:“祖母祖母,弘昱厉害吗?”
惠妃呵呵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厉害,我们弘昱啊,最厉害。”大福晋在一旁看着,也是满脸的骄傲。
我在惠妃那呆了一会就开始犯困,惠妃看我状态不佳,就让我先回去了。才出惠妃宫里不久,远远的就看到胤禩和一个小太监,胤禩负手而立,小太监弓着腰在跟他说什么,没多大一会,胤禩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便走了。胤禩依旧负手站在那,云淡风轻的。我走过去:“胤禩。”
他扭过头来:“你这是刚从惠额娘那出来?”
“是啊,你怎么进宫来了?”
“啊,没什么。走一块回府吧。”
我看了看他,没有再多问。
回到府上,我跟着他身后把门关上,问道:“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笑:“也算不得什么事。”
“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
他坐下来慢慢道:“听说皇阿玛这次去塞外路过西巴尔台那边的时候亲眼看见各部落的困苦,这些其实之前就略有耳闻,皇阿玛也正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大概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皇阿玛正为这事心烦,据说皇阿玛打算一回来就下旨,给各部落拨去些羊马,到时候定会先问我们的意见。”
我也坐下来,心中揣度,皇上在塞外的情况他都能这么清楚,可见他在皇上身边是安插了人的,这么做也太大胆了。我垂眸道:“那你是什么意见?”
“拨过去些羊马固然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从哪拨,现在蒙古其他地方也不如我们心目中那么繁荣,况且羊马毕竟是国库没法出的东西,这打水漂的事儿,哪个部落会愿意呢。”
我想了想,笑道:“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他来了兴致:“哦?你说说看。”
“八爷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即使把牲口送给他们,若他们还像从前一样,没几日只怕又会恢复现状。倒不如让朝廷下道旨意,蒙古其他各部落把羊马借给西巴尔台,几年之后要求把全部羊马送还,并再多还百分之五作为利息,若是做不到就把当初借的强制归还,不能归还的就没收田地,这样一来既可以让西巴尔台自已自足,还可以鼓动其他各部落出力,何乐而不为呢。”
他就着我的话沉思半晌,突然一笑:“想不到我的福晋这么聪明!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我笑了笑,心想,这哪是我想出来的啊,这是银行贷款的变种。
四月初康熙回朝,的确如胤禩所想,康熙会见了这些阿哥王公,胤禩提出了我的贷款理论,听说康熙高兴的不得了,直接下旨,六月份再去一次塞外。
直到盛夏到来,我们没有听到康熙回来的通知,却得到了简亲王病逝的消息。
胤禩和简亲王关系一向亲厚,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蒙柯善从宫里传来的,说胤禩直接就往简亲王府去了,只怕又得忙上几日,于是我让桑竹收拾出来些随身用的东西,给蒙柯善带上。后来康熙也下了旨意,让胤禩全权处理简亲王的后事,直到七月末我才能好好的见上他一面。
八月初,康熙回京,胤禩又跟着康熙忙起来。
一日我正打算小睡,一个丫头火急火燎的跑进来:“福晋!”
我吓了一跳,桑竹怒道:“你是哪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福晋赎罪,奴婢是十福晋身边的人,芷卉主子要生了,太医说是难产,极危险,福晋找不到十爷,实在没了主意,让奴婢请你赶快过去。”
我一下子就没了困意,赶紧让桑竹扶着我起来:“快走!”
我跟着丫头走到一半,问道:“你们十爷呢?”
“我们也找不见,让太监去宫里找了,还没回音。”
我皱眉想了想,对桑竹小声耳语道:“你去烟雨楼看看,如果十爷在,跟他说芷卉要生了,让他赶紧回去。”
桑竹点头应下,我便忙和那个丫头去了十府。
我进十府的时候,十府简直混乱不已,丫头太监跑来跑去的就没停过。静玉满脸慌张的踱着步子,看见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八嫂!你可算来了,太医说芷卉姐姐有危险,怎么办??”
我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淡淡一笑,希望能先稳住她:“你别慌,有太医在,更何况芷卉怀的可是皇子,他们就是拼了命也得保她们周全。”
静玉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和些,握着我的手却没有放开。屋子里面芷卉叫喊的声音让静玉的手一抖一抖的,这个时候她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却要支撑这样的场面,也难为她了。
没多大一会,一个太医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福晋,卉主子是难产,如今已经要不行了,关键时候若只能保一个,到底保哪个?”
静玉脸上顿时没了颜色:“这……这……我……”
太医急道:“福晋,你快拿个主意吧,再来不及可两个都保不住了!”
我刚要说话,一个声音传来:“两个都给我保住!”是十阿哥,桑竹也跟在后面,我的心一凉,看来他真的在林悠然那。
十阿哥走到静玉旁边,揽在她,让她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太医拱手道:“十爷,里面实在凶险的很,若实在保不住……”
“必须都保住!若一个有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太医吓得颤颤巍巍:“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好歹没放弃芷卉,可他却也放不下孩子,若这样当真拼去了芷卉的性命,又怎么办?
静玉在十阿哥怀里终于安稳下来,府里的人也都没再那么慌乱,不知过了多久,哇的一声啼哭打破了这种素净,十阿哥和静玉都是一个激灵,着急的往芷卉屋里看,一个太医推门而出,跪到十阿哥面前:“恭喜十爷,卉主子给您生了个小阿哥!”
“芷卉怎么样?”
“回十爷的话,卉主子没事,只不过身体耗损过度,如今虚弱的很,只怕要调理很久。”
两个人这才展露笑颜,我也松了一口气。
回到八府的时候,我几乎筋疲力尽。胤禩在房间里看书,看我进来伸手示意我过去,我在他身前坐下,吐了口气,他把书放下:“我都听说了,累坏了吧。”
我摇了摇头:“身上到还在其次,心里有些乏了。”
他笑道:“又不是你生孩子,怎么倒跟着操心。”
我拧过身子回头看着他:“胤禩,如果将来我有了身孕,要你在孩子中选一个,你会选谁?”
他看着我:“干嘛这么问?”
“你也会犹豫的是不是?毕竟那个是你的亲骨肉。”
他拉着我的手淡淡的说:“不,我会选你。”
“真的吗?”
他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的,也只有你在孩子才有意义。”
我靠在他怀里,胤禩,你既然选择了我,那你也将是我一生的选择。我听着他的心跳成为我最好的安眠曲。
我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