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碗碗

16、第十六章

　　吃完饭还有些时间，他问我要不要再逛逛，我有些累了，只想早点儿回家休息。他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北京又新开了几家餐馆，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我心想他可真闲，开着部迈巴赫净钻研些吃的。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我跟他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要走，他急急拉住我，说：“都到你家门口了，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觉得好笑，他这个人神经还真是有问题，都呆在一起一天了，他还不腻歪，还要去我家坐坐。我将他的手挪开，毕恭毕敬地说道：“许先生，改天再请您光临我的寒舍，今天就不必了，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他有些失望，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皱起了眉头，“太早了，我睡不着。”

　　“睡不着，去找你那些莺莺燕燕啊，她们肯定想你想得都快疯掉了。”

　　他笑得一脸苦相，委屈地说道：“我哪有什么莺莺燕燕啊，那都是记者瞎扯的。”

　　果然说谎都不用打草稿，记者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瞎扯到他身上呀！我将包背到身后，扭头向楼上走去，“我才不信呢，许先生，您还是趁着自己单身的机会去哄哄你那些小妹妹吧，省的她们知道您要结婚了，寻死觅活的，到时候多伤感情啊！”

　　他在背后恨得咬牙切齿，声音都不似平日里的温润，“海明月，我一定要早早地把你娶回家！”

　　答应带许泽谦回家之后我就开始紧张，事实上，我决定结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母亲，我不想让她伤心，让她觉得丢脸，所以一旦见了父母，我们也就算定下来了。我知道第一步迈出去之后就很难回头了，所以我必须考虑清楚，必须在局面还由我掌控的情况下再思量思量。

　　我想我确实有些累了，整个人躺在沙发上都能睡着，而且还做了梦，那真是一个梦，因为萧雨森牵着我的手，还买了冰激凌给我吃，这样的场景在萧雨森和我分手后只能在梦里出现。

　　梦里的萧雨森还是和以前一样，酷酷的，帅帅的，喜欢对着我笑。我们沿着校园里的每一条林荫道一直走一直走，我指指点点地将路边的那些小草指给他看，蒲公英，狗尾巴草，车前草，还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桃树，梨树，杏树，苹果树。萧雨森在这方面不如我，所以我得意洋洋地吃着冰激凌，一口也不给他。

　　他认识很多名贵的树和花，偶尔也能看到一两株，被保护得很好，萧雨森兴高采烈地向我介绍它们的名字，习性，特点，这个时候的萧雨森总是最得意的。

　　可是我依然不给他吃冰激凌，谁让他这么骄傲？萧雨森气不过我一个人吃独食，从我手里抢过冰激凌，仗着他长得高，我怎么跳都够不到，只能围着他团团转。可是萧雨森舍不得我着急，过一会儿便亲手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吃，我由于很感动，想赏他一勺，他却俯身吻在我的嘴角，一脸宠溺地看着我说：“好甜。”

　　呵，那个时候啊，萧雨森占了我便宜还不忘打趣我，“明天送盆美人蕉给你，你看你的小脸红得跟……”

　　我被他气得伸出手就要掐他，萧雨森早有准备，笑着跑开很远，我又气又恼，便不理他，他就会乖乖地跑回到我身边，“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错了，来，你掐我，掐我吧……”

　　我的奸计得逞，看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后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他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气恼地使出杀手锏，我被他挠得边笑边躲，一路上的快乐都是我跟萧雨森的。

　　我沉浸在那份逝去的快乐中，一阵阵铃声吵得我再也看不清梦中的景象，等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彻底清醒时，我才想起找手机。手机铃声已经停了，我看到上面有十几通未接电话，手机号码是前不久被我删掉的，可是就算我从通讯录里删掉一百遍，我也清楚地知道这是谁打的。一连十几通，我本能地就想回拨，就像上一次一样，告诉他我没事，不要着急。可是手刚按到拨号键，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算他再将我手机打没电，也挽回不了什么。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还在学校的时候，我跟几个同学去海边玩，中途我去买东西，没让他们等我，后来我转着转着就忘了时间，萧雨森见他们回了学校，我一个人在外边，特别担心，不停地打电话给我，后来我手机都被他打没电了，他更着急了。

　　我回去的时候他站在我们宿舍楼下，一看见我就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我听见他的心“咚咚咚”地跳得很快，他不停地叹气，“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其实那一天我回去得确实有些晚，萧雨森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我的手机一直在静音状态，我没想到他会打电话给我。

　　他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眼眶热热的，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嘴上也软不下来，嗔怪地说他：“至于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还跑丢了？”

　　萧雨森紧张地盯着我说：“太晚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这么一大宝贝要是被人家捡走了，我去哪儿再找回来？”
　　我笑着打他，“什么大宝贝，瞎说！”
　　他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诌，“你是我的宝贝，可不能丢了！”

　　那个时候没有人把我放在第一位，爸爸妈妈最爱的人是弟弟，自私的弟弟心里只有自己，我最好的朋友顾颖杉最在乎的人是顾嘉贝。所以当萧雨森将我捧在手心，护在心间的时候，我才会沉迷，可是我沉迷的结果竟然是万劫不复的心碎。

　　我的手指还在拨号键上僵着，那一串熟悉的数字突然跳跃着映入我的眼帘，只是它每跳跃一次，我的呼吸就越发困难，在我窒息之前，我强迫自己按下了接听键，我对自己说萧雨森是我的老板，他的电话我不能不接。

　　“喂。”
　　我以为我的声音冷到足以让他沉默，但是他声音里的焦急即使隔着听筒也显得很突兀，“你刚刚在干吗？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他很着急？我不想再听他言不由衷的关心，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他刚刚跟苏如曼订完婚，现在的他应该陪在他未婚妻身边才对吧，“我刚刚睡着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他终于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我的耐心耗尽想要挂电话时，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有话跟你说。”
　　“嗯，说吧，我洗耳恭听。”

　　“明月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萧雨森，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我怎么了，我他妈的又怎么惹着你了？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我真佩服自己的包容力，这个时候竟然都没有挂电话。

　　“我就在门外，你把门打开。”

　　我着实被他吓了一条，跳完之后是道不尽的悲哀，他今天刚成为苏如曼的未婚夫，这个时候却守在我家门外，萧雨森，我真想问问你，你这是到底唱得哪一出？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着声音说：“有什么话在手机里说不一样吗？”

　　手机那端又陷入了沉默，其实萧雨森是个倔性子，虽然很多时候他常常顺着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已经不爱我了，所以他再也不会对我百依百顺了。所以当他刻意压制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时，我整颗心就像浸在冰水中一般，冷得直发颤，他说：“难道你以后也不跟我见面了吗？”

　　萧雨森你在威胁我吗？其实我并不害怕他的威胁，我只是看清楚了一个事实，当爱情不见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萧雨森，你忘记了，我本就是在残酷的现实中长大的，我甚至埋藏了那段美好的童年时光，刻意遗忘了我的童年伙伴，难道我会怕你吗？当一个人只有在爱着的时候，才会有畏有惧，我海明月是谁啊？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可我就是迎着荆棘走过来了，而我这一辈子也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萧雨森，但是现在我决定不爱你了，所以你觉得你还能伤害到我吗？

　　我努力逼回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我要笑，生活越是残忍，我越是要笑得灿烂，这是我的原则，不可以忘记，绝对不可以忘记！

　　我将手机挂掉，走到门前开了门，我相信我此刻是笑着的，因为萧雨森在见到我那一刻有些错愕，他可能以为我会冷着一张脸见他，“走吧，去楼下的小茶馆，如果你没吃饱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

　　他怔怔地看着我，声音轻的有些飘忽，“我们进去……”

　　曾经身后的小房间是我跟萧雨森的小巢，他工作累了的时候喜欢到这边来，说这里比较清静。的确，我平日里很少跟人走动，一般没有人来打搅。记得刚毕业那会儿，他刚接管了家里的公司，他妈妈又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他压力很大，常常累得一头扎进沙发里就能睡着。

　　他每次都会带大包小包好吃的给我，我高高兴兴地给他开门，只对他手中拎的东西表示有兴趣，他看着我那副馋样，就会宠溺地说：“我们进去吧。”那曾经是我们共同的家，虽然很小，但是很温馨，可是现在他站在门口对我说出一样的话，我却不再那么开心，再不会挽了他的手带他进屋，因为现在它是我一个人的。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离开会对另一个人造成那么大的影响，毕竟每个人的身边都不止一个人，谁走谁留真的那么重要吗？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因为即使你身边围绕着再多的人，只有他是无处不在的，萧雨森对我来说就像是世界的另一半，他离开了，我整个世界都会颠覆。

　　我没有看他，只是转身将门锁好，淡淡说了句：“还是去楼下吧，我有点儿饿了。”我真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这个时候竟然还给萧雨森台阶下。其实我不愿意让他进去，那是我家，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房间里的摆设自从他走后就没有改变过，我只是有些懒，并不是想怀念什么。可是我怕他看到，他肯定以为我忘不了他，而事实上，我只是忘不了将杯子盛一半水的习惯而已。

　　他的神色看上去不怎么好看，但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身边有另一个女人为他分忧解愁，我是谁？他的前女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