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碗碗

15、第十五章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番，他们便去招呼客人了，许泽谦揽着我腰的手却没有收回，我望着萧雨森和苏如曼的背影，心中只剩下怅然，他俯在我的耳边，我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震，他的气息太陌生，一时之间我还难以适应，“你刚才可真狠。”

　　我讨好地对他笑了笑，心想他应该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对不起。”

　　我刚刚一直侧着头，对他说话的时候才看向他的，现在我和他的距离真的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他的手还揽着我的腰，掌心的温度熨烫着我整个身体，他的气息一呼一吸间萦绕在我的面前，暖暖的，他静静低看着我，眼中的神色难以分辨，我却被他看得一阵心慌，在他的呼吸间几乎快要窒息。

　　这样暧昧的姿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脑中的那丝清明让我终于有力气推开许泽谦揽在我腰上的手，“我想回去了。”

　　我隐隐有种感觉，无论我怎样他都不会生气，这种感觉让我觉得熟悉而且不安，我不敢抬头看他，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去拿了外套披在我身上，“礼节我们也尽到了，确实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

　　他的手温暖有力，握着我的肩膀，我忍不住回头搜寻萧雨森的身影，冷不防视线正好与他的撞到一起，他黝黑的眼眸中透着我不熟悉的神色，我没有勇气再与他对视，匆匆扭过头对着许泽谦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许泽谦微微一怔，既而开怀大笑，一脸宠溺地看着我说道：“没有，只要你心里不难过就好。”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有多暧昧，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牵着我的手向门外走去，遇到熟人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对对方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在走到大厅门口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群千金名媛中间，许泽谦始终牵着我的手，我没有看得很仔细，不过想想怎么可能会是她呢，所以我只当自己看错了，或者那只是一个和她相似的身影。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取车。”

　　我将自己的手从他掌间抽离，笑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愿意一个人站在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萧雨森的朋友，我很担心遇到既认识他又认识我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轻松地说道：“好，一起去。”我想我跟许泽谦真是命里犯冲，每次我不高兴的时候他都看起来很愉快。

　　“很抱歉。”坐在车里我扭头看向车外，很多时候我不敢直面许泽谦，真不知道以后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局面。
　　他的手轻叩着方向盘，语调轻松地说道：“你不必向我道歉。”车子在离开停车场后打了个转，他回过头来问我，“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胃口，我……”
　　他没等我说完，就自己拿了主意，“那就当陪陪我，我可是饿得要命。”

　　我没再理他，闭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他放了一盘CD来听，刘若英的声音响起时，我心里就开始堵得难受，但我依然闭着眼睛假装很享受的样子。

　　“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那些年那些事那些疯狂热恋的日子，啊恍如隔世。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这样不理智是怎么回事，才快乐一阵子，为什么我却坚持那一定是我最难忘的事……”歌声唱到一半便停了，车外的鸣笛声，机车开动的声音我都听不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怎么不放了？”我睁开眼睛问他原因，他的目光却定格在我的脸上，我觉得奇怪，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才知道眼泪早已泛滥，我有些不知所措，强装的笑还僵在脸上，心中的堤坝却早已坍塌。他将纸巾递给我后便扭头向窗外看去，我真想号啕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这么没有出息。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后，我拿出化妆盒给自己补妆，故作轻松地问：“这首歌太有感染力了，叫什么名字？”

　　“《光》，你没有听过？”
　　“没有。”我笑着摇头，“没听过有什么好稀奇的？说不定我听过的歌你没听过呢？”

　　他点点头，呵呵地笑着。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夜深人静的时候，伴着这首歌，他总会深深地想念一个人。

　　我以为被我这么一折腾，他会没有了食欲，没想到他兴致依然很好，带我去了一个大排档，我这才发现，因为许泽谦的关系，我都快吃遍半个北京城了。
　　“想什么呢？”许泽谦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从那些美轮美奂的菜名中缓过神来，果然名字越好听的菜价位就越高，而实际上去掉那层华丽的包装它就是一根大萝卜。

　　“在想你们这些资本家的存在对社会到底是益处多一点啊还是坏处多一点？”
　　他微微一怔，笑着问：“此话怎讲？”

　　“腐败拉动需求，需求带动经济增长，经济增长改善民生啊，我这么说你不反对吧？”

　　他哈哈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回答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听起来我的存在还是益处多一些的。”

　　“嗯。”我对着他点了点头，也许吧，人家资本家挥霍的是自己的钱，他们爱拿几百块钱买一盘大萝卜，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人家有钱咱没钱呢？再者说了，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一块钱的萝卜具有了几百块钱的价值，说不定还能多养活几个人呢？

　　“你仇富心理太严重了，这样可不行，以后你要是嫁给了我，你可就晋升到资本家了，难不成你连自己也仇视？”

　　真要有那么一天，我能成为大资本家，自我仇视我也愿意啊，我点了几样看起来还面熟的菜，不屑地对他说道：“你的钱我才不稀罕呢！”

　　他盯着我只是笑，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端起桌子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干嘛这样看着我？”
　　“萧雨森的母亲对你怎么样？”
　　就那样呗，我想了想不知道他这样问有什么目的，便轻描淡写道：“挺好的。”
　　许泽谦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是很随意地问道：“既然你们相处得不错，为什么她走过来的时候你脸色那么难看？”

　　我不得不佩服许泽谦对人的观察能力，就那小小的细节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这么幼稚的问题他干嘛还要问？任何一个女人在见到前男友的母亲时都不会露出欢喜的表情吧？
　　“脸色难看是正常的呀，我还以为她能成为我婆婆呢。”
　　我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让他没有了招架能力，他将酒杯放到餐桌上，两手交握着向后面靠去，“不是，你看起来很难过，不只是因为萧雨森。”

　　呵，连这个他都看得出来，我突然觉得许泽谦不去当心理学家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既然他问了，我也只好回答：“跟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在一起总让我觉得悲哀。”是的，悲哀，不是自卑，自卑是从个人角度说的，而我的悲哀来源于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

　　他们永远无法触摸那种生活，我想许泽谦也不例外，他早饭晚饭肯定不止一碟咸菜一碗粥那么简单，中午也不只是一样素菜就可以的。但是农村很多人辛苦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过得依然是那种生活，包括我的父母。很多时候只有我回家才偶尔的有所改善，所以到现在我很心疼他们，我赚的钱也足以让他们好好享福了，但是他们舍不得，为了儿子，甚至……为了孙子。

　　萧雨森的妈妈让我想到我的母亲，想比之下，她看上去很年轻，比同龄人还要年轻十几岁。而我的母亲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十几岁，这其中的差距让我觉得悲哀，为我的母亲，也为邻里同样辛勤劳作着的也曾经美丽过的婶婶们。

　　小时候，我站在一个女孩的角度，总觉得妈妈狠心，大清早的把我叫到田里拔草，一般到晚上才回家。长大了，我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总觉得妈妈可怜，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她起早贪黑，甚至没有一件漂亮的衣服。

　　所以即使小时候的隔阂也许让我说不出有多爱他们，但是我确实心疼他们，很心疼这样为了儿女倾尽一生的父母。
　　许泽谦也许被我脸上凄离的神色吓到了，一脸凝重地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说：“没事儿，我只是发发感慨而已，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我想如果她好好的打扮打扮，肯定也会像萧雨森的妈妈那样漂亮。”其实我知道是不可能的，岁月在妈妈的身上留下了太多苍老的痕迹，不是几件华丽的衣服，名贵的首饰就能掩盖的。

　　他也许在为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自责，也许在揣测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敛了眼中凝重的神色，为我倒了一杯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少喝点儿，待会儿还要开车呢。”
　　他终于笑了，眼角微微上扬，“你关心我？”
　　“切，我是关心我自己，谁让我坐你的车来着？”

　　他依旧笑着，夹了几道菜给我，我真是受宠若惊，一脸迷惑地盯着他看，这小子脸皮真厚，也不害羞。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说道：“要不等我们结婚了，把你父母接北京来？”
　　我着实被他这大胆的想法吓着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疯了？！想假戏真做啊？”他们来了，我们的事儿肯定穿帮，但是我内心深处是渴望把他们接来的。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端起酒杯刚要喝却又突然放回了桌子上，声音极小地喃喃道：“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他的一片好心被我一盆子冷水泼灭，我挺过意不去的，恢复冷静之后，我有些无力地说道：“再说吧……”

　　是啊，再说吧，生活将我逼到了绝境，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许泽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