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伍~陆 深棕之章~赤焰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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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好地方啊，如果绯血苑不在这里的话。
手冢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用轻功飞跃的时候想着。
春天才到这里没几天。“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大致可以用来形容这样的意境。对山脚下的市镇来说，春天降临至少也有一个月了，这个地方却依旧寒冷，而且清静。看样子好像刚刚还在飘小雪，只是到了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气温稍微暖一些，才不下雪了。
树顶上、花草上微微罩着一层薄雪，一碰就会掉下来，引起一阵轻飘飘的白色舞蹈。一路还可以看到很多桃树，有些已经开了花，有些甚至还含苞待放，就像一个个斟满美酒的小酒杯，仿佛是这山上唯一有人活动的地方——绯血苑特别用来招待客人的。
但花是红的，小酒杯里的酒也一定是红的。红色，血色，鲜艳而且妖冶。
而且,这样妖冶的红色和白色的雪混在一起，就如同开启记忆匣子的钥匙。
熟悉，太熟悉了。
难道，这里的主人…………
手冢打住自己无关紧要的遐想，再次想到了开头那句话，不知道是褒还是贬。
按照越前说的，手冢匆匆飞跃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
一开始他还找不到所谓绯血苑在哪里。那是一片桃花林，几乎所有的桃树都开满了桃花，血红血红的，没有其它的颜色。山上强劲的山风不停地呜咽着，落花就带着白色的雪纷纷飘落，它们舞着，一直飘向远方。手冢脚下也是厚厚一层血色的桃花瓣，只是小雪花使它们显得粉红了。密密的花雨封住了手冢的眼睛，只有清新的、带着泥土和森林香味的空气里掩盖不住的血腥让手冢提高了警惕。
手冢小心地走进桃花林。他看见了——一扇沉重的铁门，看起来非常厚。门旁边就是高高的围墙，而且全都是红色的。桃花林静静地没有声音，绯血苑似乎也没有发现不速之客的存在。在这里时间是不流动的，一天，一周，一月，一年，对苑里的人来说没有意义。他们只是执行任务的工具，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理由，会创造这么一个地方。
但它是存在的，就立在手冢的面前。想到还在山脚下一间小农舍里生命垂危的越前，手冢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出生入死，自己想来都莫名其妙，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他小心地一步一步接近那个高高的围墙，想跳墙进入那个苑子——从门进实在是不可能。
他悄悄地从墙边探出头来往苑里窥视。眼前的情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来都想像不到越前竟然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二十来个孩子满身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和血渍，在一片宽大的空地上练习使用暗器。而所谓的练习，指的就是照着老师刚刚教给（只教一遍！）的动作和要领发射暗器，或者是在打斗中不让对方察觉的前提下使用暗器。只要有一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或者其它原因动作出现破绽，就会被老师用长鞭狠狠地抽打。如果出现三次以上，就会当场被同伴杀掉，或者被折磨得半死。不知道这个练习持续了多久，有一个孩子的步履开始摇晃起来，他的同伴立刻毫不留情地甩出一把短刀，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心脏。孩子倒下去以后，他的同伴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应付从背后攻击过来的短针暗器。
满地都是血迹，旧的，新的。那妖冶的红色铺天盖地袭来刺痛了手冢的眼睛和心。难怪越前没有感情，难怪越前不理解生的意义，难怪越前只知道杀和被杀……他从小到大，根本就不知道绯血苑外面还有一个人性的世界，他根本就把绯血苑当作这世界的一切啊！
手冢不忍再看，时间也由不得他再看。他不知道那个老师发现他没有，似乎很庆幸的，他没有遭到攻击。他落回围墙外面，试图从围墙另一个地方潜进去。可是随即他发现没有用。无论从围墙的什么地方潜入，正对着的必定是练习场地，必定是一组又一组的老师和孩子们在做着残酷的练习……他忽然明白，难怪绯血苑这样有恃无恐，他们把所有靠近围墙的空地都布置成练习的场地，并且用回廊连接起来。无论入侵者从哪里进来，必定是要先遭到一个组的攻击，其它组就会闻声赶来，让入侵者插翅难逃。
手冢咬了咬下唇。怎么办？硬闯肯定不行。可是，不闯也同样不行。他对越前许诺过的，一定要救他！一定！他绝对不可以临阵脱逃。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呢？就算他的武功很好，也不可能在进入的同时让这二十几个人全部倒下，一声不吭啊！
手冢仔细想了想，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啊！他其实可以利用轻功直接越过绯血苑的上空，去找越前所谓“御影者”所住的屋子，那里应该有他想要的东西。虽然这样做等于宣告全苑有人入侵，但是最危险的办法说不定就是最安全的办法。绯血苑其实很大，把练习场安置在围墙附近就意味着练习场离绯血苑中心有些距离，虽然“御影者”住的地方未必在绯血苑中心，但是为了不见血腥，应该会在这附近，并且像这样的人厌烦下人打扰，同时也不需要守卫，“御影者”的屋子边的武功高手一定不多，这样做说不定能成功。
主意打定，手冢后退数十米，一跃而起，借助周围五、六米高的桃树，将身子蜷成一个小球，把可以受攻击的身体部位压缩到最少，狠狠地把自己往绯血苑上空甩，同时全身发力，维持这样的运动状态，在全身没有滚动的情况下来到离练习场地最远的绯血苑的中心并且直直往下摔去，落地的同时在自己附近引爆了一个小小的火药包。
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让绯血苑的人认为自己是围墙外的入侵者扔进来的一颗火药。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别人会把这么大而且异常地落得很远的东西认成火药包的错觉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接受过“一旦知道可能是调虎离山计就原地不动待命”的命令，他只是很小心地没让火药炸伤自己，同时迅速在呛人的烟雾中向刚刚看到的、暂时能当藏身处用的小屋子跑去。
手冢警惕地从离几个人很远的地方跑过去，并且时时刻刻注意周围的情况。突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深蓝色装束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击昏，并且趁着一片混乱把他拖进了小屋。他考虑到自己不懂得“御影者”会把解药放在哪里，而且解药也未必就在“御影者”那里，所以他有必要问个清楚。
小屋外面开始嘈杂起来了，刚才的几个人已经怀疑中计，迅速向手冢落下的地方跑去。没有时间了！即使屋里漆黑一片，彼此看不清楚，非常危险，手冢还是在刚刚昏倒的那个人身上狠狠划了一刀，把他弄醒，底声问：“你们绯血苑是不是在小孩子的身上下毒药？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那人一句话也不回，一跃而起挺剑直逼手冢咽喉。手冢迅速拔出自己的剑，两剑在空中相碰撞，发出清脆的“砰”一声。手冢旋开对方的剑，腾空而起，想从后面攻击对方。那人也不简单，迅速回身，一剑斜劈下来。手冢向下微微弯腰躲过。没有时间了！不能和他耗在这里！手冢一心想速战速决，故意露出破绽引诱那人进攻，同时暗暗地找时机，控制着力道。他不能把那人杀死，因为他必须从他那里问到关于绯血苑的毒药的一切。
手冢的动作呆滞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空出右边的破绽。他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别人会发现他的意图。对方的剑果然向着他的右边挥下来，手冢的剑就在这时刺穿了他的右胸。
“叮当当”，一声脆响，有一个什么东西落下来，硬生生地与地面相碰撞。手冢一惊，一脚把那人踢远。转头再看，却发现那是自己一直别在腰上的一块玉佩，在刚刚的打斗中被那人削断了绳子落到地上。他用掌风把它捡起，大步走到捂着右胸的人跟前，揪起他的衣领低声怒喝：“快说！别逼我杀你！”
那人的态度似乎在瞬间改变，让手冢始料未及。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手冢注意到他的视线胶着在他手中的那块玉上，仿佛第一次见到一样，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了望那块玉，径直在漆黑的房里摸索了一阵，从一间暗房里拿出了一个纸包抛给手冢。
手冢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能拿到解药，他来的时候心里没有底，因为绯血苑的人一定宁死也不肯泄漏机密。但是这个人竟然……他给他的，是真正的解药么？
这回轮到手冢疑惑了。他使劲捏了捏纸包，里面是粉末状的固体。这样就更难办了……到底是不是解药，他自己都没办验证。
“砰！！”大门口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些人拿着武器冲过来。手冢注意到，又有另一些人从屋子旁边冲过去，想必是把屋子包围起来了。
必须走了！他现在处境危急！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回头看了看刚刚的人，他已经有点虚弱了，插在左胸的剑还没有拔出来，鲜血一直流着，染红了半边衣服。手冢又望了望屋前那一大群人，心里明白要安全脱身是非常艰难的了。无论怎样的办法，先用了再说，总比硬拼要好！
他突然腾空跃起，飞快地把刚才被他刺伤的人拉到跟前，左手掐着他的咽喉，右手握住他胸前的那柄剑，大声威胁道：“让我走！否则就杀了他！”
手冢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绯血苑的重要角色，还是不足轻重的小喽罗，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不是硬闯的办法，不得不都用上。况且根据刚刚打斗的情况看，这个人的功力深厚，而能够从“御影者”这里（或者也不是）拿到解药给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人物。果然，外面有点骚动，有几个人想从门口退开。
“让他离开，不要在这间屋里造次！”那个人突然说话了，那是手冢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声音有点哑，但不粗，也不大声，却能产生相当的效力。屋外那些人稍微退了退，但是脸上还是充满警惕和凶恶。
手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屋去。跨出屋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把那人身上的剑一把拔出，鲜血顿时四溅。手冢顾不了那么多，把那人径直往那些人的刀剑上一推，同时腾身跃起，直直像苑外飞去！
绯血苑的人那里由得了他，立时三四个人同时翻身跳起阻止手冢，同时无数的暗器和各种绝招打向手冢。
手冢舞出漂亮的剑花，暗器一个个叮叮当当打在剑上，偶有几个挡不住的，也只是擦身而过，擦破衣服，不能伤手冢分毫。手冢左手抽出一把短刀，在绚丽的剑花里，腾出空来对付那些天空中的敌人。
降落在苑中间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但是要从这里逃出去却非常困难，即使手冢身怀绝技，也很难同时对付这么多人。但是他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因为有人在等待他，等着他回去…………
……好亮……好刺眼的光……还有鸡在咯咯叫呢……今天的练习是什么……
越前突然睁开眼睛。
天啊！他在干什么！居然睡得那么熟，不怕有人来攻击吗？他怎么可以睡觉呢？
他忽然记起自己是中了毒，被手冢带到这里。把他安置好以后，手冢就去了，而且都没有回来……
这么说他是死了？那为什么还感觉这么真实？
越前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有人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睡着了。
手冢？？！！
越前迅速坐起身来，看到手冢一袭白色衣服上沾染了无数血迹，有些是别人的血喷上去了，有些则是他自己的伤口染的，红红的一大片。整件衣服零乱，有些地方被剑割得破破烂烂的，已经完全不能穿了。被手冢的手压了一夜的床褥上，还有两道红得耀目的血迹没有完全干透。
越前说不清是心酸是难过还是高兴，他轻轻摇了摇手冢的肩膀，手冢的眼睫毛动了动，最后把眼睛睁开了。一看到越前醒了，手冢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明显的愉快的光彩，他急切地看了看越前的气色，又给他把脉，觉得他恢复正常了，才高兴地问：“怎么样？好多了吧？”越前点点头。“你有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去找东西给你吃。”手冢刚要走，越前赶忙拉住他的衣服，指了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个不碍事，等一下我自己包扎就行了。”手冢拍拍越前的头，出去了。
不一会儿，手冢拿着饭菜回来了，身上的伤口包好了，而且还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样可以了吧？”手冢微微笑着问越前。
越前还从来没有见过手冢的笑脸，竟然看呆了。手冢也不催促，好玩似地微微笑着望着越前。直到越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盯着手冢失了神，才不好意思地接过饭菜，神情极不自在，可爱的样子让手冢极想放声大笑。不过怕越前尴尬，手冢还是忍住了，只是走向昨天放解药的小桌子，看着那些从绯血苑得到的解药。昨天他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在不敢确定的情况下决定姑且相信绯血苑的人，把药给越前服下，越前的一条命才捡回来。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是完全清楚这些药的构成和作用，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在最后碰碰运气。也算是越前命硬，最后终于逃过了这一劫。
他转头望着越前，后者好像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不吃了，也在望着他。
越前看着手冢走过来，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他坐着没有动。第一次救他，收留他，阻止他自杀，然后又救了他第二次，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他没有理由不相信手冢，也没有理由再认为手冢会对他不利。就算会又怎么样呢？他的命是手冢给的啊。
手冢走到床边，突然伸开双手，越前就被紧紧地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越前，欢迎回来。”
越前的眼睛热热的，鼻子有点酸，喉咙口紧紧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
“还好你回来了。”
他听见手冢的声音有点哽咽。手冢没有说下去，他的脸轻轻地摩擦着越前的头发。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越前想问，可是他的喉咙被塞住了，他什么也没说。
不值得的，真的，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傻的人。他的喉咙堵得慌，今天是为什么，一切都好奇怪啊。
“越前，我看见绯血苑了，也看见里面的孩子们了，真的好痛苦。我从来没想过绯血苑是那样一个地方。越前，你再也不是绯血苑的人了，相信我，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很美好的东西。”
你算是一个吗？越前在心里悄悄问。如果，世界是这样的东西……
“越前，你愿意让我来保护你吗？”
其实我不需要谁保护我。越前仰头看着手冢，手冢眼里热切的光让他不能拒绝。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谢谢。”手冢沉默了一会儿，又微笑了，越前突然也有把嘴角往上翘那么几度的希望。
真正的春天到来了，真的，不骗你。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伍~陆 深棕之章~赤焰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