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前》冲动的鸿渐

9、悲伤的光之钥匙

　　几个人正在大厅聊着，忽然进来一个青年。他穿着斗篷，脸上洋溢着笑容，快乐的像刚要去休假。
　　“嗨，罗格老师，早上好！大家都在这儿！啊，凯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青年挺有礼貌。
　　罗格看见他一进来脱下斗篷，里面穿着正式的法师白袍，戴着魔法公会的胸章，便问道：“莱尔，你这么早是要出差？”
　　莱尔摇头，坐在我对面，然后关不上嘴了：“不。昨晚魔法公会开了一整夜的长会。”
　　大家都十分惊奇。
　　“昨天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法师，在第四大道，就是佣兵联盟总部前面一点，使用了一个幻影术。那个偷他钱的倒霉小偷差点被吓死，当场好些人被吓得晕过去。可是城市安全卫队处罚不了他，因为三角板城的安全法令里，还没有禁止使用幻术类的攻击魔法。”
　　凯瑟琳和罗德都咳嗽了几声。
　　莱尔并没注意，继续滔滔不绝：“市政厅在接到卫队长的报告后，当即要求魔法公会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于是魔法公会连夜召开会议。刚开始意见不统一，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认为应该将幻影术加入禁止令中。后来经过负责城市安全的几位法师的极力劝说，终于一个放弃，投票一半对一半。”
　　“最后呢？”罗格问：“禁制令通过了吗？”
　　“通过了，最后法伯因说服了老萨德尔和茵丽丝女士，赞成派终于以全票通过。”
　　“等等，”凯瑟琳问道，“是我听错了吗？据我所知魔法公会有十五席位，为什么说服了两个人就能全票通过？”
　　莱尔耸耸肩。
　　法伯因对老萨德尔说：“您某一天听说您可爱的妻子裸身坐在三角板城中心广场上，周围围上了一群人。可是当您走去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幻影，您的妻子还在家中午休。您无法辩解，那个可恶的施用幻术的法师可以逍遥法外。”
　　老萨德尔当场举手同意。
　　法伯因对茵丽丝女士道：“您某天看见一只蟑螂爬到了您的桌上，您将它踩死，然后喝水，发现里面也有一只蟑螂在游动，您扔了杯子，然后发现整个墙壁密密麻麻都是蟑螂在爬动。您惊吓过来，发现那是个梦，终于松了一口气，突然看见一只蟑螂顺着您的衣袖爬上来——”
　　一旁正喝水的凯瑟琳黑着脸放下杯子。
　　“跟茵丽丝女士的反应一样。”莱尔继续场景描述：“不管怎么样，其他反对人和茵丽丝女士一样，当场投了赞成票。”
　　这个法伯因是不是跟幻术法师有仇啊？我心里嘀咕。
　　“不过，待会儿还要继续讨论。”莱尔喝了一口茶。
　　“还要讨论？”罗格皱眉：“不是都同意了么？”
　　莱尔点头：“是决定要改，但怎么改还是个问题。他们现在去请教神殿的祭司了。总不能写上‘禁止法师用黑魔法白魔法咒语施放幻术’吧？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卫队骑士们会变得更白痴的！”
　　“可以写成‘精神攻击与伤害的灵魂类幻术’，”我在一旁提议道，“这样比较准确。”
　　莱尔看着我，眼睛一亮：“嘿，这个不错。你一定是幻术法师吧？魔法公会里就是缺少一个幻术师。或许你可以去给他们一些建议！”
　　罗德和凯瑟琳看着我。
　　我只好道：“相信我，魔法公会的法师们不会欢迎我的。”
　　莱尔迷惑的看着我，又看着罗德他们。
　　我叹气道：“昨天在第四大道上，用黑魔法白魔法咒语施放幻术的幻术师就坐在你对面。”
　　莱尔张大嘴巴，看看我又看看他们，最后终于连贯的说道：“呃，那个，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休恩牧师，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罗格道：“她一会儿就能醒。”
　　莱尔高兴的说：“太好了，想不到诅咒术这么快被解除了！”
　　罗格郁闷的捂脸。

　　听说柔丝苏醒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十分兴奋。刚刚醒过来的柔丝分外虚弱，只是向围观的大家眨了一下眼睛，便又闭上了。罗格让凯瑟琳好好照顾她。没想到柔丝恢复得非常快速。才半天功夫，就能下床走动了。罗格建议她多出去走走，恢复体力。
　　傍晚散步的柔丝在小花园见到了罗德。罗德亲吻她的脸颊。
　　柔丝垂下头微笑，然后低低说道：“我真的长得很像你的妹妹吗？”
　　罗德不解的看着柔丝。
　　柔丝看向一旁的玫瑰花：“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罗德终于问道：“你听谁说的？”
　　柔丝道：“是西蒙。”
　　罗德惊讶的看着她：“什么时候？”
　　柔丝道：“那天，我听见你们向母亲告别，说要去云端森林的那天。”
　　罗德似乎非常震。他抓着柔丝的肩膀使劲儿晃：“不可能，那个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
　　“她只是不能睁开眼睛，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罗格终于看不下去，走了出去。在他身后的我也只好跟着走了出来。
　　柔丝看见是我们两人，向我行礼，并用她特有的柔和口音对我们表示感谢。她谢过罗格后又对我行礼道：“我听凯瑟琳说了，感谢法师先生的慷慨解囊。”
　　老实说，她谢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只好转移话题：“你还听见什么？”
　　这句话表明我们两人偷听了个彻彻底底。
　　但是罗格也马上开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样被施魔法的吗？记得是谁吗？被施了魔法后听到了什么，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这对我们很重要。”
　　柔丝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那天她帮凯瑟琳采集药草，走到了林子深处，然后在一阵芳香中昏迷过去。后来却记不太清楚了，唯一记得是，几个聚在一起的穿着白袍绿袍黑袍红袍蓝袍的法师，摆放了许多木偶的箱子，还有一把奇奇怪怪的木头琴。
　　大家都皱着眉头。
　　蝴蝶大陆上红袍法师比白袍绿袍要少得多。但是相比之下，蓝袍比红袍还要稀少。
　　比起喜爱探索元素来源和去向的白袍，研究魔法物品在生活中如何使用的绿袍，寻求无限魔法力量的黑袍，为填饱肚子整天坑蒙拐骗或者整天沉浸在未来过去梦幻里的红袍，信奉着战神乌雷斯的蓝袍法师们，对异世界的存在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对未知海洋与陆地的开拓有着异常高昂的斗志。
　　每年出航的开拓未知世界的冒险队里，有法师的话，一定会有蓝袍法师。
　　可是什么蓝袍法师会和木偶和木琴联系在一起？
　　一旁的柔丝还在继续回忆。
　　柔丝的声音低柔的像春天的风：“我那时像是在黑夜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能听见大家的声音，能够感觉到妈妈的手抚摸我的脸。”
　　“可是我不能动，好像被蛛网缠住了。刚开始我想摆脱，可是毫无用处。最后，我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
　　她继续回忆听到过的声音：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听见西蒙的声音。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
　　“西蒙说，她长得真像罗德的妹妹，不是吗？另一个女人说，没错，跟雪莉简直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西蒙和那女人似乎在翻找东西，但是应该没有找到。因为西蒙抱怨罗德将东西不知道藏到了哪儿。他连这个丫头的地方都翻找了，就是没有。不过，西蒙又说，既然将要去云端森林，罗德可能会将东西带在身上拿去。
　　柔丝抬头看着罗德，道：“这正是我醒来就想告诉你的。”
　　罗德听完沉默在一旁。
　　西蒙骗了他。
　　“你认为是西蒙施放的魔法吗？或者跟他是一伙儿的人做的？”罗格听完问道。
　　柔丝想了想，摇头。
　　西蒙似乎并不知道柔丝是被诅咒了。还在感谢幸运之神的眷顾，说柔丝摔的恰到好处。
　　罗德听后转身就离开。
　　几人都没有阻拦他。罗格让柔丝好好休息。
　　柔丝却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我们。
　　“两位先生，我有些话，不想一直憋在心里，希望能说出来，但是不想让罗德知道。”柔丝有些踌躇，但是仍然说了出来：“罗德不止一次提起他在故乡唯一的妹妹，还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去看她，给她带最喜欢的胡桃人。”
　　雪莉已经死去。一年前威苏华约的琉璃城发生了瘟疫，雪莉不幸在那场灾难中亡故。
　　西蒙不知道躺在床上昏迷的姑娘将他这个假冒夜盗的所有话都听了去。
　　“还有，”柔丝忽然道，“我想起来模模糊糊中听见那个男子，说要找什么东西。其中一个我听得很清楚。”
　　“是什么？”我跟罗格异口同声。
　　“归乡草的花。”柔丝神情驻信。
　　我相信柔丝也不知道归乡草的花能做什么，因为她跟我一样，一副疑惑的表情望向罗格医师。
　　当听了罗格的解释，我呆住了。
　　归乡草会开一种白色的花，像两片嘴唇。据说它一般长在墓地，无法归去冥世的亡灵，可以在夜晚受到死神的指引，找到这种花，当它亲吻花瓣，就能飞往归宿之乡。
　　这就是归乡草名字的由来。
　　当然，这只是记载的传闻。
　　“不过，归乡草的确可以解除一些诅咒魔法。”罗德继续道：“而归乡草的花，可以解除灵魂束缚类魔法。比如，死亡骑士的精神烙印。”
　　他缓缓说道：“因此，这白色的花，又被叫做，‘亡灵之吻’。”
　　我蓦然想起，拜拉提拉的黑暗神殿，暗骑士诺曼说那天丢的东西。
　　一箱子亡灵之吻。
　　会有必然联系吗？

　　再推测下去，我的脑子会更乱。继续待在这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怪事。我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事还没有完成。我必须尽快达成心愿。
　　可是当我准备离开，凯瑟琳走出来，挽留我。
　　“塞缪尔，”凯瑟琳有点犯难般说道，“你不再多留一天吗？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些魔法药草相关的事情。”
　　我知道凯瑟琳在撒谎，半精灵不太善于撒谎，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脚下。
　　我说还要去拜访温图，要去看看他的实验林。我已经答应了他帮他种树。
　　半精灵看起来有些失望。
　　她最后问道：“赛缪，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我知道她要问什么。
　　我点头，并说道：“当然。不过，我回答你之后，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呢？”
　　凯瑟琳有点惊讶，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然后我听见她的问题：“那个萨莎朗斯特讲的那个法师，是你吗？”
　　我点头：“是的。”
　　凯瑟琳看起来早就猜到，但是听到我这样肯定的回答，惊讶的表情还是挂在了脸上。她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再问，最后终于道：“你是想问柔丝的事么？”
　　如果柔丝真的是被不明魔法师施了亡灵诅咒术，医师和牧师们或许会为隐瞒真相而撒谎，但是不会让一个药剂师学徒和一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骑士冒险去找归乡草，而且是去云端森林。
　　既然知道有人的生命将被黑魔法吞噬，魔法公会还有心情派人去闲逛？
　　按照常理，他们应该会立即解除诅咒术，哪怕归乡草很难得到。
　　半精灵也知道瞒不过我。
　　她绿色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园子，园子里的屠魔花开的如火如荼。
　　“其实那是很偶然的事。”凯瑟琳道：“休恩牧师当时以三角板城魔法公会的名义，派人找到菲格文，寻求归乡草。但是你也看见了，菲格文这个人，吝啬之极，不愿意就这样老老实实拿出来，于是找来了一个占卜法师。”
　　菲格文找来的占卜师，是三角板城赫赫有名的占卜法师家族的一流占卜师，欧迪•康杰韦瑟。
　　欧迪似乎欠了菲格文一个大人情，于是这次毫不犹豫为柔丝的病情进行了占卜。估计只有摩尔尼斯才知道，为什么那些看起来恶心吧啦，一点也没有变化的羊肝能告诉欧迪，柔丝能在两个月后，得到一位操法者的帮助而康复。
　　而关于这位操法者，摩尔尼斯的指示，便是来自云端森林。
　　于是医师罗格告诉了凯瑟琳实情，并让她和不知情的骑士罗德，到云端森林去一趟。
　　在那儿，他们碰见了我，还有银鸽。他们有幸带回了黄金，足够砸晕菲格文的黄金。
　　最后，柔丝的确得救了。
　　凯瑟琳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她看向我，开始沉默。
　　我想，她是想说，那个人或许就是我。
　　摩尔尼斯在上，很多时候，占卜师们的占卜结果都是模棱两可，于是你总是可以朝自己认为的方向解释和接受。
　　同时，很多情况下，我是反对占卜的。
　　占卜与预言并非是解决一件事情的最好办法。
　　更何况德斯特尼斯不喜欢人们随意揣测它的心意。
　　凯瑟琳就这样没有再说什么。
　　我俩结束了谈话，我向她道别。又说如果需要，可以去温图给我的地址找我。凯瑟琳点点头，最后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塞缪尔。”
　　我奇怪的看着她。
　　凯瑟琳笑笑，面色暗淡，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你是一个真正的法师。”

　　我在走廊上，碰见罗德。
　　罗德神情郁郁。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说道：“那是一枚戒指，叫做‘光之匙’。”
　　我惊讶的扬起眉毛。
　　“光之匙”是用于瞬间转移的圣器，与“光之墓”齐名。“光之墓碑”可以装下一座城市，而“光之钥匙”能传送一支军队。
　　如果“光之墓”是莎朗家族的信物，“光之匙”则是威苏华约王族的信物，代表了一个国家权利的象征。
　　“我并不想瞒着你什么。”罗德回头问我：“赛缪，你是一个法师，不知道你去过蝴蝶的另一只翅膀吗？”
　　但是看起来，他并不想要得到我的回答，只是问问我罢了。
　　我只是摇摇头。
　　流浪的骑士微微点头，开始喃喃自语：“同为一个大陆，漂浮在一片海洋里，由光明诸神创造，为什么会那么不一样呢？”
　　威苏华约，远在蝴蝶大陆的另一端，同样信奉着光明诸神，同样受幸运之神的眷顾，有着美好的气候和自然环境。
　　但是自从圣杯时代的缔造者们相继去世或罹难后，神圣的诸神之杖遗失，第一权利崩解，光耀之城没落为断垣残壁的废都。蝴蝶之左翼，分裂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国家和联盟，各个家族占领封地，自拥为王。贵族们为权利和荣誉，互相倾轧杀戮，战争的火焰到现在还在左翼的角落里燃烧。
　　作为蝴蝶左翼之中最大的国家，威苏华约一样不能幸免战乱和杀戮。
　　“我已经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了，”罗德喃喃道，“谁还记得我呢？”
　　他看向夕阳的光，一片红色的晚霞浮在远方，像要沉没的烛光。
　　“我想忘记，但还是无法忘记。”
　　“塞缪尔，你说，我需要回一趟家乡吗？”罗德神情沮丧，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起笑容，说道：“也许雪莉看见我会很高兴。”
　　我张了张嘴，看见他遐想的样子，没能说什么。
　　摩尔尼斯在上，即使魔法也不能抚慰生离死别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