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灰城

4、玉皇山之约

　　淳熙十年清明

　　自从知道静柔杀人之后，我们便很少交谈，相聚的时间本就很短，尤其当心无法靠在一起时，慢慢只是将一切静在不言中。虽然我假装不在意，可是暗地里仍然会调查她的一切，静柔自小爱好琴棋书画，对学武从来不上心，爹曾整日整日给她读武学秘籍，那时的她也只是为了迎合爹偶尔读两句。可是作为一个杀手，如果不会武功，又怎么能保护自己？哪怕她再会用毒，哪怕她再会使用身体作为制胜的武器，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我一直以为我的义父，我眼中的玖爷能保护她，我以为他会一直念着当年对娘的承诺，可是当时间慢慢熬着，我越发觉得这个念头是多么的可笑。玖爷不过就是个娘的远房表哥，地位远不如娘家族中的任何一位，可能他与娘交好，只是为了上位，只不过仅凭先皇后的庇佑，他没能如愿登上皇储的宝座。可能他在卧薪尝胆，所以我们终究为了各自的原因给他卖命，成为他的棋子，我并非侠义之辈，这个天下由谁当家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再过四年当我年满二十，义父会帮助我手刃仇人。义父是我唯一的希望，所以替他杀掉那些阻止他的人，我心甘情愿。

　　清明复清明，祭堂的牌位越来越多，有忠义有奸邪，可能只有对着他们我才能卸下伪装的样子，是啊，因为属于我的只有他们，正如他们只有我，以及为他们永远不灭的长明灯。

　　离开祭堂，不知觉上了山顶，这悬崖，这夕阳，说不出的感觉。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这声音？是裴奕！不是去扶桑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怎么每次我还没有伪装好自己的时候他就会出现，“滚！”

　　“四年未见，你还是这副废物的样子，主人真是白养你了。”裴奕漫不经心地走过来。

　　他的武功又更上一层楼吗？如此视野开阔、宁静的玉皇山，我居然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难道我太弱？不，这不可能。

　　“裴奕，我什么样子与你无关。”起身擦干眼泪，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管，我真想跳下这悬崖，从此与世隔绝，可是我仅剩的那一点点倔强不允许我这么做。

　　“本以为可以落个美名救下失足少女，怎奈居然是你在这里自怨自艾，我真是晦气，一回中原就见到你。”他走到离我十尺之遥之处停住，抬头望夕阳，一脸郁闷状。

　　“拔刀吧，让我见识下你的实力。”我承认我很生气，不然怎会不顾忌坊里的规矩，要知道杀手私下斗殴要是被义父知道，后果很严重。

　　腰间的双剑蠢蠢欲动，剑通人意，他看不起我，同样看不起我的剑，他似乎不准备出招，站在原地轻蔑地笑。我迎面冲上去，心想他应该会躲闪，毕竟很少有人能接住我的双刀。作为杀手最常用的战术是偷袭，但失掉了武者的风范，我如今追寻的不是风范，只是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是废物。

　　当双剑与他擦肩而过时，我有些失望，他的速度快到让我心里突然间没了底气。他没有选择躲闪，他硬生生接下这一剑，速度快到我看不见他的刀，背对着他，只听得到刀剑相遇后的余音，再转身，他依然静立，刀仍再腰间，仿佛从未出鞘。

　　“祭，别玩过火了你。”他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难道我学了十年的双手剑还不及他？

　　我不信，反复与他对立，终于激怒他，刀在刹那间出鞘。那感觉似冰山，寒气逼人，却不似他骄傲自负。

　　刀剑在某一刻厮杀起来，四周的野花预先感知杀气，刀剑再次相遇时，它们已悄然离世。我与他谁不都不肯让力，我了解他的长处，轻功了得，习武时间比我长，擅长远距离攻击。对于杀手来说，既能致对方于死地，又能将自己隐藏起来，这是上乘之术，我的双手剑迫使我必须与敌人保持近距离，现在面对面，我频频用各种招式困住他，我很清楚，如果他从我手中逃脱，我将不可能胜出。

　　终于让我看到他的空白，每当他使用所谓的扶桑武术变换招式时都会留有一小段时间喘息，虽是一刹那，但足以致命，扶桑忍术也不过如此。

　　左手从来不敢用，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三十年的内力，对于裴奕，我好象没有这种后顾之忧，或许我疯了，或许我只是很清楚单凭我右攻左防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招式变换无端，好几次差点中招，我不能这么耗下去，只能反守为攻，假意右剑在不经意间被他打落，他突然愣神？这是我还击的唯一机会，左手自然挥剑，刺向他的心脏，只剩两寸距离他才想起接招，突然害怕他就这么死去，急急收剑，气血瞬间逆流，覆水难收，剑收不回来，狠狠穿过他的右臂，我猛得松了手，转身望着他的背，他若无其事地拔剑，收刀，一句话也没有说，血顺着右臂流淌。

　　“你这个笨蛋，你疯了吗？你怎么不躲？”不知道哪来的动力，冲到他面前，我大声骂起来。

　　他封住右臂几处大穴，突然惨笑：“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

　　“你去死，咳咳……”一口血涌了出来，气血逆流的反应居然这么大，我错愕。

　　“收好你的剑扶我回去，祭，这件事你必须保密，否则下场你很清楚。”啰嗦，我能不知道后果？我不该一时冲动，他要是真死了刘刑肯定不会放过我。

　　“这场比试你是故意输给我的！”下山的路上，我打破沉默。

　　他叹气，“你当真不记得六年前定下的玉皇山之约？”

　　“约？”

　　“果然是没脑袋的废物。”

　　“哼！”甩开他的肩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我自顾自地往山下走。

　　“喂！手断了。”估计是我用力过猛，右臂再次淌血，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说道。

　　只能小心翼翼扶着他回城，这手的事只有找鬼医帮忙才能瞒得过去。

　　可是，鬼医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