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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长河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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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在屋外鸣了很久。
此时,上弦月已悬挂在西边的天际。
司马懿在桌前听着曹丕叙述连日来发生的异事。
指节不时敲击着桌面。
“先生,三家之中究竟谁人可使操纵术?”
“光是据此还难以确定。按三家法术来看,只要达到一定的能力皆可操纵。”
“都可?”
“举例说吧,刘家是以梦境摄灵、孙家以动物为媒,而曹家则是咒力攻心。问题在于,你可知杨修究竟是以何种形式被操纵的?”
“……”
“不知?那其他线索呢?”
“这,我记得他被操纵时眼瞳是碧色的……”
“碧色?”
“是。”
皱了皱眉,司马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他的记忆中,确实知道某个人是这样的瞳色。
但以此人之位,仅凭这一点确定还是显得太过武断了。
“你说你们夏至夜时曾被一句话引入鬼道,还记得是何话?”
“记得。长风乱石阻归程。”
“长风乱石阻归程?”
“啊,真是另人悲伤的句子。”
“岂止是悲伤,是苍凉……不,是孤寂……”
司马懿猛的从座上站起身,倒把曹丕吓了一跳。
他在屋中来回踱步。
有着诧异,或者说是兴奋的表情。
“看来此事必是他们所为无疑了……”
“先生知道了?”
听见曹丕的询问,司马懿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少见的严肃。
“丕公子可知这句话出自何处?”
“请先生指教。”
“这句话,源自「长河吟」,而它的作者叫做周瑜,周公瑾。”
“周瑜?!”
“没错,正是那个前吴术大都督周瑜。”
曹丕的心中涌起一阵激荡。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犹如传说般的人物。
他曾临江纵火,为守住吴术地盘将数万敌舰毁于一夕。
他缔造了父亲今生最大的败绩。
不,传说不仅仅如此。
他与吴术先主公孙策有总角之交,世称江东双壁。
算的上是吴术的创始人之一。
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从默默无名发展到能与蜀魏抗衡,形成当下三家并立之局面。
却可惜天妒英才。
孙策遇刺早逝后不久,周瑜同样染疾离世。
只留给世人无尽的扼腕与传奇。
“这「长河吟」据传就是孙策遇刺后,他在江边独自谱下的琴曲……”
司马懿慢慢坐回桌前。
一手抚着茶盏,轻声将全篇吟出。
风萧萧,水茫茫,暮云苍黄雁声寒。
纵南行,挥手去,长风乱石阻归程。
问人生,叹华年,时不我与华叶衰。
举杯醉,对月吟,愁肠千结寒声碎。
知音无,洒泪还,断弦残曲与谁听?
人生华年,愁肠千结。
时不我与,断弦残曲。
成双的传奇,却只余一人在江边独自弹奏着如此悲曲。
这般画面,真是美的叫人心碎。
曹丕沉浸在词中的苍凉。
一时无话。
微风吹过,杂草晃动,黑暗中有点点星光摇曳。
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
杨修躺在车中,而吴质与曹植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方才吴质还未说出曹丕的建议,杨修便已先行提出了回魏宗的要求。
这事暂且不提。
对于曹丕此刻的行踪,曹植竟闭口不问。
才是让吴质最为诧异的地方。
突然——
地面上一点青色光芒,幽幽地画出弧线,浮现出来。
有人影在青光的衬托下,正朝着他们的马车走动。
曹植眯起眼看了一会,才辨认出此人正是之前宴会上抚琴的陆逊。
依然温和谦恭的表情,却有着说不出的异样。
就像是水中裹着看不见的暗流。
一不留神,就会致人于万劫不复。
勒住马缰,曹植跳下车站到了他的对面。
陆逊也停住脚步,谦谦地朝他一拱手。
“曹四公子,又见面了。”
“哦,是陆都督,不知你挡在我车前所为何事?”
“我家主公想邀您一叙。”
“莫非吴侯请人都是这般架势么,我若是不想赴约呢。”
“四公子说笑了,不过,还是去赴约的好。”
“不去,让路。”
陆逊微微笑了一下。
身后青色的光芒陡然亮了几分。
有些几乎快要到了曹植脚边。
“子建,小心!”
吴质猛然从车中跃出,挥剑朝曹植脚旁斩去。
光点飞散出去,闪了几下便泯灭了。
是被斩断成两半的蛇,扭曲的团在路边。
而周围更多的光点正在向他们移动。
已经将他们围在了中央。
“季重,你去车里护着德祖,这里交给我。”
曹植伸手想将吴质推回车里,却不料被他扯得后退两步。
“子建你去车里,要是出什么事,子桓他……”
伏低身体,吴质将剑握紧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吴质,退下!”
一声断喝。
吴质心中凛然,便生生的抑住起势,退回车里。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借着吴质后退的瞬间,曹植念诗成咒,将周围的空气化作利箭射出。
周围的光点瞬间灭了一片。
“魏宗公子果然不可小觑。”
陆逊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赞叹。
“只可惜,这些蛇群可是在街上恭候了好几日了,你一人断然是护不住的,何苦一战。”
“不战也可,你让开。”
慢慢的朝着蛇群抬起手,陆逊无奈的叹息。
“燃!”
蛇头开始与蛇尾互相咬合相接。
赤色的火焰从它们身上燃起。
蛇群爬动翻滚着。
如同点着烈火的锁链将曹植几人再度围困起来。
“淮泗驰急流!”
火链中竖起了奔腾的水柱。
曹丕提起茶壶给司马懿的杯中加了些水。
茶梗上下翻腾了起来。
“这么说来,今次的事该是与吴术有关了。”
“确实。丕公子可如实像魏主禀报。”
“唔。”
司马懿端起茶盏,打量着曹丕的神态。
“看来丕公子还有话没说完。”
“真是瞒不过先生。”
暗自翻了翻白眼,司马懿心道你哪里是有心瞒我,分明是等着我开口问,才好顺势讨个答案。
“直说无妨。”
“这个……先生可知道感应之事?”
“哦?此事虽然少见,倒也不是没有。”
“当真有?”
刻意忽略曹丕眼中的光芒。
司马懿忍笑点了点头。
“所谓的感应、咒术之流,说到底不过也是人心啊。”
“嗯。”
“若是有心,便都可能。丕公子可是与谁感应了?”
“是啊,那个时候,不小心念了咒。”
“那个时候?”
“嗯,是那个时候。多谢先生了。”
曹丕将杯中的余茶喝完。
拍拍衣摆,高兴的站起身。
下一秒却笔直的摔到了地上。
司马懿一夜几吓,连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怎么了?”
曹丕单手撑地,冷汗从背脊流下。
他艰难的在喘息中开口。
“曹植他……先生还请再助我救人……”
赭红色的马车奔驰在长安街上。
诸葛亮坐在车中沉默的挥着羽扇。
虽然与魏宗的大战正在筹备中,但一连串的事情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他们都想的太过复杂,而忽视了某些细节。
另一辆马车快速的在眼前驶过。
诸葛亮掀开车帘吩咐道。
“停车!调头跟上那辆马车。”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辆车上坐着的是魏宗的二公子曹丕。
当然,这位公子要去何处与他是毫不相干。
他在意的是坐在曹丕身边的另一个人。
那个可以称之为他宿敌的人,司马懿。
曹丕蜷着身坐在车中,心中的感应随着目的地的靠近越发清晰。
他右手握着剑,指节有些发白。
而现在他们所去的方向是埋葬历代先皇的帝陵。
吱——
马车停了下来。
帝陵外的河道只能靠步行从吊桥上通过。
曹丕跳下车,才看清此刻吊桥前已经站着两个人。
一人穿着没有花纹的白衣,看起来忠厚老实。
而另一人则是白色的锦衣华服,风姿俊朗。
连那样苍白瘦削的身形也无法削弱他的半分傲气。
生生是传说中的模样。
“周公瑾,你果然还活着!”
还不等曹丕出声,身后响起了另个声音。
五分惊喜,五分敌意。
“呵,孔明。久违了……”
周瑜看了眼刚停稳马车的诸葛亮,又转头朝向曹丕。
“以及,曹二公子,幸会。”
夜风吹着他的白衣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