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熙朝故事（孝懿仁皇后）》忆晞

13、第十三章 选秀

　　莹琇见桌子上、炕上，堆得不是妆缎就是缂丝，笑道：“哎呀！了不得！额娘这儿能开绸缎庄子呢！”
　　佟夫人叹道：“我这绸缎庄子是为谁开的？”
　　莹琇搂着佟夫人的肩膀笑着说：“额娘，听说引视的时候不是只让穿蓝布褂子么？有什么分别的？”
　　“那是引视！复看呢？三选呢？你还要在宫里住几日呢？不都要一一备下？赶紧着赶紧着，挑了还得定绣样，滚边的绣样……一堆事儿呢！”
　　莹琇听了，只得上前一一翻看那些料子，光是蓝就分了宝蓝湖蓝天蓝，不多会儿就已经头晕眼花。最后好容易挑了快松花色提花织锦妆缎的料子、一块玫红二色金妆缎末了挑了一块橘色缂丝锦缎的料子。“只挑出来三块儿，我是再也不能了……额娘替我挑吧！”
　　佟夫人没辙，叹着气给她比划着挑了天青织锦、玫瑰紫缂丝、缃色缂丝几块料子，又和绣娘说了花样儿，滚边。
　　莹琇这时才缓过气儿，说的：“那块儿松花色织锦的料子绣百蝶飞花的样儿，滚绿边儿，回头我把花样儿画给你们。那块玫红二色金的绣折枝海棠，橘色的绣牡丹，天青色的滚折枝梅花的边儿……”
　　三月初五，是初选“引视”的正日子，初四下半夜，莹琇就梳了两把头，换上了那件儿被她自己说做是“难看的不得了的”浅蓝褂子，衣襟儿上拿针别了“镶黄旗佟氏，父内大臣佟国维”的布条，跟佟夫人一道上了马车，车前挂了贴着镶黄旗内大臣佟国维女纸条的灯笼。在车里，佟夫人又交给她几个足赤的金镏子，嘱咐她“留着赏人！分量都是合你身份的。”到了神武门外，佟夫人心里难受，还是落下了泪，反倒是莹琇安慰母亲：“额娘这是怎么了？今儿才引视呢，完事儿就能回家的。没准儿我一进去就被撂了牌子呢？那可就不愁了，以后就能长长远远的在家陪额娘了。”
　　莹琇随着接引太监下了车，自神武门进宫，引视的地点就设在乾西二所这处三进院中。引视第一关先是主事的宫妃选看。如今中宫虚悬，主持引视的正是贵妃钮钴禄氏。莹琇和贵妃的妹妹松格里都是皇亲，故而排在第一轮进去。一排六人，进去之后只见宝座之前垂了珠帘，莹琇六人进去磕头起身，略站了一站，便听一旁的老嬷嬷说道：“退。”
　　“这就完事儿了？”出来之后莹琇忍不住问自己的接引太监，那小太监自然是知道这位的身份，赔笑道：“是，今儿就是引视。太后和贵主儿大概看了，格格们还是要回家住几日的，待八旗看完，才能定下复看的人选呢。”
　　莹琇笑着在手里藏了枚金镏子趁人不备递到那小太监手里：“既然如此，有劳公公了，多谢。”
　　那小太监掂量了分量就知道不轻，暗道这主儿果然是皇上的亲戚，出手就是阔绰。眉开眼笑的说：“格格哪儿的话，奴才谢格格恩典。”
　　这第一关引视，只是先剔除了打眼儿一看就不合适的，故而到了放复看名单的时候，还是留有近三分之二的人。按例，复看之后留牌子的是要在宫里住上几日“察言观行”的，佟夫人忙不迭的为莹琇收拾了衣裳首饰，又给了她十几个嵌了宝石的金镏子、坠子、簪子，让她留着打赏宫里的嬷嬷太监。
　　“额娘……上次额娘给我的金镏子还没使完呢！”
　　佟夫人给她篦着头发说道：“我的儿！你知道什么？宫里那些奴才哪个是省油的灯？你但凡有一点儿不上心，没准儿就能给你背后下绊子！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什么人该赏，出手该多大，你心里也要有个数儿才是。衣裳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要他们再去改？”
　　莹琇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本就是我自己画的花样给她们照着绣的，没什么要改的。额娘……我，我，我不想进宫了……”
　　“看你这话说的！也不知是谁，小时候恨不得见天儿往宫里跑！”
　　莹琇靠在佟夫人怀里，半天才说话：“也不是不想进宫，就是……就是不想离开额娘……不想离开家。”
　　佟夫人叹了口气揉着她的额发，“你这个性子啊！我的傻丫头，闺女大了，哪儿还有不离开家的？这几日你好生歇着，唉……复看要是留了牌子住宫里，那可就不比在家了。凡事可要多想想，记着你姨妈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到了复看那日，仍是半夜就要候在神武门外，天不亮就在顺贞门外排了队，复看与引视却又不同，引视不过是主事儿的宫妃看看就罢，复看第一关就是“验身”。莹琇虽是满心不情愿，可又奈何不得这传了多少年的规矩，只得被一个小太监领到北二所一处厢房。那处院子想必做的都是这种活计，看着对面厢房一个秀女捂了胸口哭着跑出来，莹琇的脸登时也白了几分。不料她一进去，里头的两个嬷嬷就先给她请了安，嘴里不住的说：“格格吉祥。”
　　莹琇平伸了双臂，“要怎么查？”
　　那两个嬷嬷笑道：“格格这话儿奴才们不敢领，请格格在这儿坐坐就是，到了点儿出去就行了。格格是慈和皇太后的亲侄女儿，皇上的亲表妹，奴才们不敢冒犯。”
　　初听她二人不预备“查看”自己，莹琇的心猛的一松，转而又想，此时虽只有三个人在这儿，焉知这两人将来会换成什么说辞呢？倘若再说是自己……那又如何得了？“别，嬷嬷们说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呢？我虽是太后的侄女，皇上的表妹，可也不敢自恃身份藐视宫规。退一万步说，就是我姑姑慈和皇太后当年也是要过这一关的，我还能比太后更超脱么？”
　　两个嬷嬷互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一个嬷嬷笑道：“那就是格格体贴奴婢们了，如此，奴婢们冒犯了。”
　　她两个都没察觉自己的眼神儿、眼色早已落在了莹琇眼中，莹琇暗道，这地方还真是如同姨妈所说的时时刻刻都得惊醒着，不然不知什么地方就能绊趴下。
　　一时验过身，那两个嬷嬷到底不敢很难为她，又服侍着将她的小衣衬衣氅衣一一穿好才罢，莹琇知道这两人必是手下留情的，遂赏了两人一人一个金镏子一支金簪子。这之后，又到后一进院子中“察言”，这是颇考真本事的。一百来人站在二进院的院子里，竟连咳嗽都不闻一声，此时又是莹琇与钮钴禄家的格格排在了一二两位。才在外头站定，就看见一个太监喊了一声：“镶黄旗内大臣佟国维之女。”
　　莹琇弹了弹氅衣上落的蒲公英，走了进去。二进院的这座偏殿甚是疏阔，几张书案摆在靠墙的位置，莹琇见当中一位穿的官服是四品补子，暗忖：“这该就是内务府的人了。”
　　见她进去，当中那位四品官便道：“此关察言，想必格格已然知晓。请格格据我所说的典故，说出是何人。”
　　“是。”
　　“脱簪谏君。”
　　“姜后。”
　　“东海孝妇。”
　　“周青。”
　　“却辇之德。”
　　“班婕妤。”
　　“调和直谅，奖进忠良。”
　　这个莹琇却是想了一会儿才道：“长孙皇后。”
　　上首的四品官点了点头，又同旁边的官员说了两句，一旁的官员放下笔，“我背一句话，请格格接着背下去，并请说出是何人所作，出自何处。‘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出自《女诫》，曹大家所作。”
　　上首的官员这才点点头，莹琇向几人福了一福还没出门，就听那上首的官员道：“镶黄旗内大臣佟国维女，留牌子。”
　　复看留了牌子，便要在宫里小住几日，察言观行，等着最后一场三选。莹琇从偏殿出来，刚好碰上要进去的松格里，向她笑笑，就随了领着自己的小太监往秀女的居所去。秀女的居所在北三所，仍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很是宽敞。莹琇听安亲王福晋曾经说过是两人一间屋，想来该又是自己和钮钴禄氏的格格松格里一处了。她是最先到那儿的，院子里的一个嬷嬷看了她身上的布条就笑道：“格格请先在廊下坐一坐，待秀女们都到了，奴才们还有点儿话说。”
　　莹琇刚上了抄手游廊，那嬷嬷便从屋里抱出一个缎面褥子铺了，“格格这儿坐。”莹琇才坐了，立时又有小太监捧了奶茶送来，“格格，这是今儿御茶房才制的奶茶，格格要是不喜欢奴才再去给格格换一盏清茶来。”
　　“不必了，这就挺好，生受你了。我住哪间屋？和谁一处？”
　　“回格格的话儿，您同钮钴禄家的格格一屋，只您二位身份相当，都是亲眷。奴才偷偷的说，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呢！不让奴才们薄了自己家的亲戚。您同钮贵主儿的妹子都在最里头的一进院子住，上房，最是清静的，院子里的探春花儿开的正好，海棠也都要开了，格格们闲了也能赏景的。”
　　莹琇笑道：“费心。嬷嬷请过来，我还有事儿问。”
　　那嬷嬷笑着凑近了莹琇，莹琇从袖中摸出一个分量十足的嵌宝石的金镏子藏在手心里，“嬷嬷，几时三选？”
　　“回格格，三选也就在十日之后。”
　　“哦，这样啊……哎呦，嬷嬷……我这脚还有麻了，劳嬷嬷搭把手。”
　　那嬷嬷将手递给她，莹琇笑着将手心里的金镏子扣在了那嬷嬷手里，“十日啊，那……谢过嬷嬷了。”
　　“格格哪儿的话，奴才这是……好容易盼来的差事呢。”正要再说，看见又有小太监领了钮钴禄氏过来，赶忙住了口。
　　莹琇看见松格里进来，将手里的茶碗交与了个小太监，笑着迎了上去：“妹妹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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