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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缘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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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安正要出府,谢父却回来了。
“禀生是个不错的对象。”谢父以指抹平衣衫上的褶痕,动作间一股文人的清隽。
“实在荒唐。”谢长安看着这样一张即使染了风霜也依旧出色的脸,内心里却不知该如何找回父亲二字的认知,终究只能以指摩挲着怀中抱着的剑,平淡而直白的拒绝,“父亲该知道我无意嫁人,况且……”
“这等违心之话父亲说来可笑。”说到此处她抬起的眼骤然有锐利的光芒闪过,极其凌人,“我实在不认为一个比我小了五岁的,连男人都称不上的少爷可谓不错!”
“谢长安。”谢父语含怒意,秉承着文官礼守行止没有发作出来,然而暗地里却早为她的固执倔强头疼不已,“秋少爷已行冠礼,早可娶妻生子。你虽年长于他,但此事并非无有先例,况秋老将军对此不以为意,他看中的是我谢家的这个人,你该知足。”
“我无话可说。”知足二字刺中谢长安死穴,她忽而起身,换手携剑,“谢秋两家若是想靠着婚事依拢,本就荒唐至极。此事我不想多提,稍后自会亲自去见那秋家少爷一面说清。”
“我要说的还是先前已经提过的事,谢心的婚事我不同意。”
“不管父亲你怎么想,我不会让自己的妹妹步你跟母亲的后尘。”她说到此处,回目注意了一番谢父忽冷的表情,并无忌惮,“明年公主殿下及笄,陛下必定会将之从太渊接回,父亲若是真的想尽力为谢家谋取前途的话,我劝您好生掂量掂量,不要随随便便就将我姐妹贱卖……”
“放肆!”谢父脸色铁青,正襟而坐的身躯猛然一侧,“谁告诉你这样的诛心之言!”
谢长安脸色无波,一双眼却如从未认识过谢父一般凝在他脸上,只看得自己父亲怒极促息,却反倒露出了然一笑,“明人不说暗话,父亲不必发怒,处在谢家家主的位置上,你做什么并不为过。我虽心生反感,但说的句句属实……”
“真要替谢家着想,就不要一门心思想着将帝后两方左右逢源,你想将谢心指给左相外甥也要看看皇帝的脸色,想将我谢长安安置在秋家,也该考虑考虑能讨得几分好,不要到了最后两方都给得罪陷了自己死路。”
谢父脸色青白交加,怒火中烧起来气得身躯簇簇发抖,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谢长安索性摊开了讲个清楚,“我早已说过,谢家不适合搅进这样的争斗之中。父亲也该清楚自己并不长于政治,为何要一再做出这样的举动?”
“若是真想谢氏长存,还是多花几分心思在谢昭的培养上。至于谢心,明年殿下归京的时候,必是指名要她留在身边,这是她最好的出路,也是谢家最好的未来。”
谢父方要放出狠话,一听这张口顿住,脸色陡然惊疑。
谢长安隐涩提起不欲作多解释,再不看那张不复年轻时候清朗意气的脸,大步朝花厅外走,语声渐带叹息,“比起以前,父亲变了许多……弟弟,远比您适合官场。”
这是她头次愿意开口认下谢昭,谢父一时忘了争执也是怔然。
“我言尽于此。”
谢长安去的果决。待谢父反应过来,人已经早没影了,又是一番怒极攻心。
府上谢长安与秋家少爷的事已是传开,人心各异,说法不一。谢长安目不斜视一路出府,齐叔在后头追了许久,她始终不肯停下。
“大小姐,使不得!秋霜,春梅,快拦下小姐!”一听她约了秋少爷摊牌,老仆人听得厅里老爷发怒,想到谢大小姐的婚事更是心忧不已,偏生当事人一素倔强,脚步一点如飞,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人奔出,他一把老骨头远远的就被扔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出了门。
谢大小姐,怕是又要闹出事了。
◇◇◇◇
谢长安约了秋少爷在渡望亭见面。
秋家少爷名禀生,年幼丧父母乃是文弱之子,千锤百炼不成铁骨,甚不得祖父秋老将军意,更气人之处是秋少爷订下的婚盟跳脱可比当年谢长安,女方在秋公子及冠前突地随了人私奔,硬是将秋公子甩成了京城一大热点。两家婚事是不久前秋将军私下与谢父所定,说来好笑,一家自觉孙子大器不成形如废物,另一家更恨女儿体统尽失不知悔改,某日凑到一起几杯下肚,也不知谁先引发了这话题,遂大倒起苦水齐声斥骂不肖子孙,后至激动之处,干脆生出将两家祸害合在一堆打发了事的想法。
秋禀生比谢长安足足小了五岁之多,然两家之主凑在一起竟全全对此作无视之态,先不提这主意之中所含两家暗合算盘,秋老将军直言自己孙子弱毙正需强势女儿方可扶上墙,谢父神情大恸曰自己女儿昨日黄花若能得秋少爷不嫌自是天大幸事,遂一通各做贬低拍合。酒罢分手两位脸上高深莫测,但无可否认却通有一种类似‘终于解决掉这孽障,归处可幸不差’情愫,由此可见,谢秋两位小辈,不仅经历有似,在家长心中也着实有惊人相类的操守,这才令之如推烫手山芋。
谢父自觉心中大石一落,又过好几日这才想起长安早已离家,如何将女儿召回家中乖乖听从父母之命成了棘手之事。想来想去,却整出了个不太好然十分凑效的办法。
长安自少十分挂心谢心,谢父遂表面作态流出欲结亲明氏,打得便是等女儿反抗之时以谢心作要挟之意,至于说谢府与明氏,谢父实际是不肯站到一堆的。他骨子里是文人清高做派,见不得明氏龌龊,自然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谢秋两家近来正有借婚事联合抵制明氏之意,谢父原想将小女嫁过去,奈何人家老将军秋少爷均言中意大女,谢父对大女本有愧疚,暗觉秋家磊落对长安实是大好去处机不可失,待她回来便是扭也扭到秋府。
然谢长安一回府便与谢母大闹一番,谢父同长女都是不善低头作软的人,更谈不上沟通吐露亲情,尚还来不及表露这些弯弯曲曲利害关系长女一通误会冷言,谢父早又气得全忘了先前主意。
这些谢长安自然并不知。她远走他乡多年,谢父想开许多,做这些实际很大程度是不希望她一生孤苦。
眼下谢长安一人抱剑,脚步生风到了渡望亭。
秋少爷早先到了一步,正在亭中等她,外间无所事事作望风状的秋府小厮见了她眼前一亮,转头便朝亭里喊了声,“少爷,人来了!”
那里间转来束发白衫的公子,遥遥朝长安一笑,霎然间却有回目一笑流风回雪之功。
谢长安不由得慢下了脚步,一步一步眉头微皱着上前。
秋禀生这人她见过。是时这仍是个垂髫小儿,几分孤僻自闭。谢长安并无太大印象。
这世间最神奇的果真是光阴。它教人长成颜色各异。
秋氏公子大约是不常出门,肤色较女子还白上几分,五官到说不上令人惊艳,但别有几分清韵味道。见长安走来便颔首示意了小厮站远些等候。
“谢姑娘。”秋少爷待她走近,仍是笑了一下,才开口唤了声。
“不会占用公子太多时间。”谢长安脸色却无对方轻松,甚至说得上冷漠,“我此次见公子,主要是想向阁下说个清楚。”说到此处挑了挑眉,注意到秋禀生眨眼的动作眉心褶痕又深刻几分,“你我之事乃是两家玩笑之说,作不得数。我也不同意。”
她等了一刻,却不见秋公子反应。秋禀生笼着手,背后塘水反射进亭中一片波光,脸上神情模糊了几分。
良久这年轻人才轻笑一声,道,“此事我已知道,正想和谢姑娘合计。”
谢长安忍不住咦了一声,格外意外,从对方坦然的神色中捕捉出些许迹象,脸色顿时一松。看来对方也是不满长辈安排的。
“禀生与谢姑娘可说同病相怜。”对方果然开口坦诚,“不巧的很,在下也是一样不愿受家中束缚。”
谢长安点了点头,先前反感消了许多,“这事原本就有些荒唐,秋公子既这样想,实在再好不过。稍后有劳公子与秋将军明言,就说长安自视鄙薄,实难高攀,在此谢罪一声。”她朝对方侧了侧身一颔首便要告辞,秋少爷忽然说了声等等。
谢长安面色平静顿住,年轻男子挑眉一笑,多了几分狡黠,“谢大人原本想将二小姐说与秋家,在下拒绝了。”
长安猛然一愕,瞬间明白过来。秋家少爷不愿受家里摆布,又知谢家大小姐叛逆不服,自然是故意点名中意长安这座攀不上的钉子山。保准了成不了事。
秋家老头因是武将出身,听闻谢长安武艺出众不拘小节,心里存了几分欣赏,自然愿意换人。
这么一愣,谢长安再想说什么,外间却有人一路跑着喊,“谢姑娘!”
谢长安回头,短打装束的人跑的满头大汗,招着手叫,“少爷病重,孟师傅派我来找姑娘赶回去呢!”
泰山崩于前都敢面不改色的谢长安脸色一青,说不清楚是气得还是怎么的,连看也不看面前神色突而意味深长地秋少爷,转身骂了一句“该死的病秧子”便转眼没了人影。
那汉子抹了抹额,原想招呼谢大小姐几句,奈何人如龙卷风过境,他话还没说出,手干巴巴摇在空中,便没见了人。过了一刻又挤眉弄眼兀自兴高采烈起来,朝秋氏公子弯了腰,摸头作不好意思,直道“失礼”。
秋少爷若有所思看那汉子一扬手脸皱如菊,嘀咕着“亏我跑的快……谢大小姐的春天果真是来了,孟师傅所料分毫不差”云云一路小跑着走了。
过了几日,便传出谢长安撇下才俊随人夜奔之话。秋公子登谢府直言谢姑娘已有意中人在外。两家和气作罢。
谢父谢母在府中捶胸叹气一番,又不免私下怀疑,果真是外头有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