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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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鹳雀楼是太渊城主为观星所建。
帝少姜傍晚时分自楼上下来,脚步在路口顿了一瞬。
往左,是迦纳的落枫小筑,往右则是帝氏公主独居的重紫阁。
素来冷漠的帝少姜眼光在凝向左边时变幻了一瞬。她曾在青云山待过五年,但从未踏出过自己的居处。
栖身黄泉弥久,落枫小筑那边的气息并不陌生。
“想必便是‘代价’。”她自语了一句,指尖搭在面上覆着的青巾上一沾即离,甩袖携着清冷的风往右行去。
白玉面具的少年斜倚着廊柱在重紫阁下等她。
帝少姜踏着小径行来,抬头并无讶异,淡声出问,“迦纳见过了?”
无衣点头,看她的眼神透露着某种怀疑,“他已应下,应我一月后解决。”
帝少姜颔首,面无波动,“他正要出关外一趟。”顿了一刻忽而道,“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少年垂目,桃花形状的眼静谧。
“替我去西域一趟查证那个传说是否属实……”
……
◇◇◇◇◇
“白鸢被门主留下了。”
花容挥退侍奉的姑娘,大步朝歪坐在美人榻上的青年走来,初始还面带凝重忧虑,俄而到了陆敏青面前一变成了恨铁不成钢,水青色的裙摆一撩,一只绣花鞋底便泼辣朝那张观瞻得宜的脸盖来。
陆敏青要死不活地摇头避开一脚,左手一掐捏住花容的脚,右手还慢吞吞朝口里倒了一杯,语调一波三折,“容姑娘,除了这个不会别的问好方式了么……”
花容拔脚,柳眉倒立着伸手给了他一扣头,“说了那称呼不是你叫的!”
青年放了酒,眼神因醉意带了朦胧,不以为意道,“门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叫么?叫你夫人,我岂不是沦落到了小厮的地位?”
素红楼的主事眉角跳了跳,“你倒是闲得很,一回来就赖在我这里吃喝玩乐,灵鹫那呆头小子活该累死累活。你是不是忘了,演武堂的事情过了接下来是什么?”
陆敏青摸了摸下巴,眼底暗光一闪,“不就是小辈们的挑战么?”嘴角挑了隐秘的笑纹,“往年便没法儿胜过我,今年……更没希望了。”
容夫人皱眉,仔细看了他一瞬,倒确实与月前某次碰面变了些味道。
陆敏青摸摸索索掏了袖子里藏着的折扇捏了,以谢长安做了蓝板再比对了某个人,犹豫了一刻才启齿,“世家之女究竟是个怎样的?”
语气中颇为不理解。按理说大家之女都该是些言行堪比礼仪教条的典范,往上头走更不得了,前朝历代的王女公主,哪个不是娇滴滴碰一碰就得碎,整天弱弱气气乐得受着坊间诸如倾城无双沉鱼落雁之类的哄捧,另有几个格外生气的特例,那也是骄纵顽劣盛气凌人的。思及此,对于目前牵扯上的那位金枝玉叶,陆敏青实在好奇其师从何人。
真要比一比的话,也不是没有一个二个的。譬如野心勃勃差点儿登上龙椅的前朝长公主魏氏,再譬如如今半点儿不差气势的皇后明氏。
女人,似乎是一种越来越难琢磨的生物了。
青年兀自沉思着,一时倒没注意花容的脸色。女人先是挑了挑眉,脸色变得兴味,一旋身落座了侧边,语气带了几分稀奇,“莫非是在外头看上了哪家有名的姑娘?”
“世家之女么……”提到这样的话题,女人倒是有了几分感慨,“无一不是乖乖顺顺的,容恭行淑,世家自有世家一套的规矩,虽少了几分随性洒脱,出来的倒是年画儿一般端整的美人,一般门第是攀不起这等奇货的。”
陆敏青颇觉在理,霎然一想另一人,自然几分笑意。委实也是身份使然。皇帝没儿子,约莫是把女儿当儿子养,搞成了现在一副阴冷可怖的模样。既说到此处,也就不妨多捞个话料,“前段时日倒是遇上了离经叛道的。”
花容侧目,面上没显出十分意外,“哦?”
“京城谢家,你也听说过吧?”公子敏青扇子戳着下巴,一副笑容欲露不露的样子,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态,有几分像茶馆子听书的味道,“明、苏、谢、秋四家氏族,苏家败了,谢秋两家也大不如前,至于明家,倒是如日中天。”
陆敏青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又一手按住,“谢家的长女我见过了,不是个娇小姐。”
“谢大小姐?”这下倒是看出他并无特殊含义纯粹起兴闲聊,花容有几分兴趣,“我也是听过她事情的。是个有脾性的姑娘,只是比起寻常,到了这个年纪未嫁,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谢家不是还有个庶子吗?秋家少爷虽说从了文,未必就没了前途。这两家将来能是个什么摸样,谁说的定?”
她多说了几句,顺手自斟自饮了一杯,引得青年侧目,讶然她能看得如此之远。
花容又饮了一杯,挑眉,“怎么,你以为女人都头发长见识短懂不了这些?”
青年自是弯眼眼波一片流光溢彩,“怎会。”
“我好歹也曾出身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知晓那些楼栋里的龌龊勾心。一个氏族再如何光鲜亮丽,败落是迟早。”
“哦。”他随性的应了声,便在这时没头没脑的加了一句,“那个女人,门主不会杀她。”在容夫人讶异的眼神中站起身甩了甩袖子,面上还是漫不经心的旋身踏出。
他身后的女人手指拈起酒杯凑到唇边却终究落下几分,道,“如果是你起心取而代之的话,我自来只会推波助澜的。”
为什么?因为他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狠毒。容夫人肯定是要这样说的。
陆敏青一顿,似笑非笑,摇摇头走了。
容夫人一早起过那样的心思,但他其实从未贪图。他自来性子懒散放纵,每有任务多是交给灵鹫劳心劳力,自己却寻了温柔乡沉醉复沉醉,这么多年都是醉生梦死……这时候突然振作惊醒起来,真是不容易。
无爻的事,他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老辈,得的答案纷乱模糊,但看其对白鸢的反应,这赌似乎是极有胜算的。只要是痛处,这昨日重现一般的面容他未立时斩碎,早晚会令伤化胧生疮。
迷迭香加上他的暗示,接下来不过是任事态自行发展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呢?陆敏青隐隐约约从无爻看白鸢的眼神猜测着,在忆及那个面容霜冷的少女挑弄人心时的表情,忍不住,也微微笑了起来。
真是个深得人心的安排呐。
陆敏青悠悠踱过武斗场,中间停顿了几步,视线扫过那场边的一棵常青树,眼神有片刻的恍然。
帝氏公主啊……真麻烦的人物。
七月初三,哎,是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