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夜靥莫殇

11、离殇

　　然后，金英云离开了大漠。
　　而朴正洙看着那个张扬俊美的红袍男子时，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爱。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难熬。
　　晴繁抱着一捆柴走进房间，又迅速掩上门，生怕寒气贵进到房中。
　　她正低头仔细拨弄火盆，突然听见一个久违的声音，“水……”
　　讶异的目光在触到榻上一直微微移动的手时变成惊喜：“公子！您终于醒了！”
　　晴繁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厉旭，“公子，您慢点喝。”
　　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大长老说过，只有能醒过来就性命无忧了。
　　晴繁毕竟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见到自己侍奉的人醒过来顿时高兴地语无伦次起来：“太好了，公子，您醒了就好，最近真是喜事一桩接一桩呢！”
　　“喜事？”
　　“对啊，首领和朴公子马上就要成亲了！”繁说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都忘了您才刚醒还不知道呢！首领和朴公子的婚期就定在七日后，我们听风阁离总部远，听说残月宫那可热闹了！”
　　成亲。
　　正洙哥和金希澈要成亲了。
　　“晴繁，备马，我想去残月宫一趟”
　　“可您才刚醒来……”
　　“我没事，快去备马。”
　　“是。”
　　很快啊。下面就准备好了，晴繁硬是把厉旭包了个严严实实才肯让他出门。
　　厉旭一路策马奔向残月宫。
　　雪花持续不断地飘落，拂过发梢眉间。
　　越靠近残月宫就越热闹。
　　地上的积雪被扫的很干净，下人们正忙着布置，红色的窗花剪纸，以及红色的灯笼。
　　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洋溢着幸福的火红。
　　疾驰的速度慢下来，厉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幸福感。
　　晟敏，我在见证别人的幸福。
　　我，相信你也会给我一样的幸福。
　　昏迷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反倒让厉旭明白了许多。
　　至少，他坚信宿命的感觉。他坚信，那个宿命的少年，一定还活着。
　　厉旭迎着凛冽的风笑了。
　　他把马交给下人，自己朝正洙的寝宫走去。
　　正洙在见到厉旭出现时惊愕不已，“小旭？”
　　“正洙哥，是我。”厉旭朝他微微一笑。
　　“小旭，你什么时候醒的？”正洙原本担心上次的事会让自己和厉旭只见出现裂痕，此刻见到厉旭这样终于放下心来。
　　“刚醒不久，还来不及叫晴繁过来通知你们，就贸然过来了。”
　　“没事就好了。”正洙拉着厉旭进了寝宫。
　　太久没见，两人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正洙打破沉默：“小旭，我要和希澈成亲了。”
　　“恩，看得出来婚礼筹备的很仔细。”厉旭低头把玩自己吹到腰间的长发：“正洙哥，要幸福啊。”
　　“我会的。”
　　厉旭知道正洙决定成亲一定就是已经想好了一切，当下也不会不识趣的去问英云的事。
　　“小旭，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吧。”正洙看见他披散的长发忍不住说。
　　“……不用了，正洙哥。以前都是晟敏帮我束发的，以后，也会是他。”
　　正洙不愿就这个话题再深究下去。
　　至少现在厉旭已经从那个封闭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其余的，就顺其自然吧。
　　两人又沉默片刻。
　　“小旭，我去镇上给你订了新衣服，过几天就会送到了，大婚那天记得穿来。”
　　“那正洙哥，我先走了，你忙你的去吧。”
　　“好。”

　　厉旭出了正洙的寝宫，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马厩在哪里，他也不愿意再麻烦别人，干脆决定步行回听风阁。
　　这段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厉旭原本身子有些僵冷，这样一活动倒觉得浑身发热起来。
　　大漠不同于江南，这里一到了冬季，就只能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
　　偶尔也会有些顽强的沙漠植物出现。
　　厉旭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西凉镇外的落日谷。
　　以及那日晟敏的一句让他面红耳赤的“就地正法”。
　　然而如今，他已是连晟敏的眉眼都触碰不到了。
　　厉旭一人走在空旷的大路上，突然兀自笑出声来：“晟敏，若是能再次见面，你就算真把我就地正法了我也愿意。”
　　没错。
　　他想念晟敏的俊秀眉眼，晟敏的灼热双唇，晟敏的宽阔胸膛，以及他偶尔不正经的情话。
　　总之，那少年的每一寸都在被他想念着。
　　一定，马上，会再相遇的。他笃定的想着。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听风阁。
　　晴繁正在廊下做针线活，一见厉旭就大惊失色的跑上前来，“公子！您怎么自己走回来啊！？”
　　厉旭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不知道哦马厩在哪里，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晴繁侍奉他许久，还是头一次看他发自内心的笑，一时惊住了。
　　原来公子笑起来，这么好看啊。
　　“公子，他们是下人，理应侍候您。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下次您出门我一定得派辆马车跟着您。”晴繁喋喋不休的拉他进屋：“快脱下鞋吧，一定都湿透了，奴婢去打点热水来。”
　　厉旭乖乖的把鞋袜脱了，晴繁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公子以后多笑笑吧，很好看。”
　　他怔了片刻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笑容在脸上绽放。
　　晟敏，你看见了吗？
　　我很坚强的面对这一切，我在等你来找我。

　　第一日。
　　希澈来找厉旭说要把事情的所有真相都告诉他，但厉旭却拒绝了。他觉得，或许现在的生活对自己、对所有人而言才是最好的。
　　第二日。
　　厉旭又缝好一条紫色腰带，连晴繁都夸他做的很好，晟敏一定会喜欢的。
　　第三日。
　　……
　　第六日午后。
　　“公子！新衣裳做好了，朴公子刚刚派人送过来，您要不要试一试？不合身还能改一改。”晴繁道。
　　“不用了，晴繁。正洙哥吩咐的肯定没问题，你先放我房里吧。”厉旭正捧着一卷书坐在廊下阅读，自然不愿理会。
　　“是。”晴繁应下，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又催促厉旭回房，“公子，大长老说了您不宜劳累，还是先回屋小睡一会儿吧。”
　　厉旭无奈的回房了，他可应付不了晴繁的唠叨。
　　这几日除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外，厉旭的精神倒是出奇的好。
　　晴繁事多，今日也忘了点安神的焚香，厉旭睡不着干脆打算趁这个时间看看衣服。
　　往肩头披了一件披风，厉旭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前，捧起那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又回到榻上。
　　把搭扣解开，厉旭打开了木盒——
　　一件火红的嫁衣静静放于其中。
　　他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喊出晟敏的名字。
　　然而，他更怕的是事情只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巧合。
　　片刻，他还是伸手取出了那件嫁衣，将它平放在榻上。
　　火红的颜色，美得让人心醉。
　　其实也算不上嫁衣，腰间微收，做成了男子的样式。
　　“我只是想，若是厉旭穿了这火红的嫁衣，一定会美的倾国倾城。”
　　“可是我真的想看到小旭穿上火红的嫁衣，然后用八抬大轿娶了你进门。”
　　回忆不期然闯进脑海。
　　以及回忆中那个一脸认真的少年。
　　厉旭的双手带上了期待的颤抖。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去翻那件嫁衣的腰带。
　　如果是晟敏的话，一定会有——
　　莫失莫忘。
　　四个字被缝在腰带内侧，歪歪扭扭却有一番别样的情意。
　　是晟敏。
　　没错，是李晟敏。
　　这是只有金厉旭和李晟敏才知道的秘密，一定是晟敏错不了。
　　这时厉旭才发现盒底有两个清秀的小楷：“等我。”
　　是熟悉到让人想哭泣的字迹。
　　于是，他哭了。
　　压在心底接近五个月的眼泪终于在得知他还活着的瞬间落了下来。
　　李晟敏这个大傻瓜，居然用这么危险的方法来传递消息，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李晟敏这个大坏蛋，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他？不知道他很担心吗？
　　可是，李晟敏说：“等我。”
　　——等我。
　　恩，我在等你。
　　厉旭从来不知道两个字的分量有这么重，沉甸甸的喜悦压在心口，几乎让人窒息。
　　他怕被压在门外的晴繁听到，便把头埋到丝被中，压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晟敏……晟敏……”
　　除了叫着他的名字，厉旭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压在心头的两个字稍稍变轻。
　　等我。
　　等我来找你。
　　等我来爱你。
　　等我来带你回家。
　　等我来兑现诺言，
　　只要等我就好了。
　　——我一直在等你。

　　残月宫，正洙寝宫内。
　　希澈温柔的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等了十七年的男人，“真不敢相信，我们明天就要成亲了。”
　　正洙被他如此热切的注视着，脸颊微红：“恩。”
　　“那，早点休息。”希澈打算离开。
　　“好。”正洙目送他离开，低低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天，我会把一切都交给你。”
　　夜已沉睡。